她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可怕的梦,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感觉到,粗粝的大手抹着她的脸,这个动作是在擦眼泪吗?但是下手又很重,一点也不轻柔,她下意识皱了皱眉,睁开眼。

“娘娘,您醒了?”

月儿就趴在她的床榻边,脸上还有泪痕。

谢期想起柳氏说的话:“我二叔,我二叔一家……”

她说着,眼睛里的泪珠就坠下来:“不是告老还乡,没找护卫吗?怎么会遇到山匪截杀?”

月儿慌了:“娘娘,您现在可不能哭啊,您有身孕了。”

谢期倒是止住了哭泣,双眼瞪圆,下意识捂住了小腹:“我怀孕了?”

月儿倒是满脸喜色:“是啊,娘娘,原本还以为娘娘您是不能……真是上天怜惜,娘娘也能有个自己的孩子。”

谢期脸上浮现的却不是喜,而是惊恐。

她知道每次萧直临幸完差人送来的补药,说是补身子的,其实就是避子汤,喝了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怀上,而且萧直是不愿意让她生子的。

她亲耳听到过他与周皇后所说,皇家血脉决不可掺杂谢氏之血,谢贵妃绝不能有孕。

而如果萧直知道了,会怎么对她?怎么对这个孩子?

她面色苍白,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只一小会儿,身上就的亵衣就被冷汗浸透了。

“这是怎么了,吓成这样,还在想你二叔的事?”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拿过月儿手中的帕子,给她擦拭起额头来。

恍恍惚惚的谢期忽然回过神,看着面前满脸温和的萧直,身子更加颤的厉害,下意识的往后退,躲开了他的手。

萧直眯了眯眼,眸中冷光幽深,一把钳制住她被子下的脚踝,微微用力,就让她不能动弹。

“陛……陛下……”

谢期怕的不行:“妾……妾也不知道怎么会怀孕,不是妾做的手脚,妾真的没有私自换了补药。”

她完全清楚萧直的逆鳞,究竟在何处,便是罚了大皇子,萧直也没有真正动怒。

但若是误会她使心机,私自有孕,她怎么样都无所谓,可谢家还有哥哥嫂嫂,还有她可爱的小侄子脩儿,她绝不能连累他们。

“你怕什么?朕子嗣不丰,爱妃怀孕了,朕很高兴。”

谢期完全看不出他脸上有高兴的意思,只觉得可怕。

被子下她的身体在抖,他的大手摸着她的脚踝,循着往上,慢慢将她拽往他的方向。

现在手放到了她的腿根处。

谢期的心都快从胸口飞出来,她提着一口气,等着这慢刀子割肉一样的折磨。

在床事上,萧直对她一向花样很多。

但这一回,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稍微停顿,就将大手覆在她的小腹。

谢期完全不能松一口气,只是没想到,萧直这样冷血的男人,手竟然也这么的热,像个大暖炉。

以往她完全没有注意过。

萧直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摩挲她的肚子,眸色越发幽深。

“什么都不必像想,好好安胎。”

谢期嗯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我二叔,他们一家……”

萧直轻叹一口气,因为将她搂在胸前,她都能感觉到他胸腔的抖动。

“此事的确遗憾,朕说过派锦衣卫护送他们,你二叔却吓得不行,拒绝了朕的好意。朕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萧直顿了顿:“朕之所以瞒着没告诉你,也是怕你心伤难过。”

他还会怕她心伤难过?真是可笑。

“尤其你现在有孕了,养好身子最重要,若是因为此事伤了皇子,朕可要治你的罪。”

谢期咬着牙,强忍痛苦乖顺点头:“妾身……知晓了。”

她睫毛抖动,宛如一只受惊的蝴蝶扇动脆弱的翅膀,萧直满意的笑,他可真是矛盾,明明怀念她从前神气活现,生机勃勃的样子。

可现在她这样乖顺,引颈受戮将一切都交到他手中被他掌控,他有种诡异的满足。

“陛下……”

黄存礼在帘子外请示,声音压得很低,是怕影响谢期休息。

“什么事?”

“袁太妃到了,说要亲自向您,向贵妃娘娘请罪。”

萧直扯扯嘴角:“是啊,朕都忘了,要不是柳氏多嘴,你也不会晕倒。”

“叫她们进来吧。”

这袁姑娘是袁太妃的侄女,柳氏是她外甥女,因为明如槐是状元郎,今日乃是授职之日,萧直在御书房见了他们,而柳氏因为与袁太妃有着这一层关系,袁太妃请示了萧直,才能见一见这个外甥女。

袁太妃急吼吼的进来,身后还跟着满脸不甘却只能低着头的袁姑娘,而那位始作俑者柳氏却丝毫不见慌张。

“陛下,贵妃娘娘,我这侄女年纪小,冲突了娘娘,玫儿,还不跟娘娘请罪!”

袁姑娘也是被宠惯的,虽然跪下了却满脸的不服气。

“又不是我说的谢家的事,是我表姐说的,再说,谁知道贵妃娘娘有孕了啊……”

“玫儿!”

袁太妃怒的掐了她一把,居然亲自跪下请罪。

而萧直居然也破天荒的没有叫她起来。

柳氏倒是从容不迫,跪倒在地行了大礼:“陛下,娘娘,是臣妇多嘴,跟娘娘说了这些话,臣妇女无知,求陛下和娘娘责罚,若是皇嗣有碍,臣妇万死难辞其咎。”

她虽请罪,却不卑不亢,又是外命妇,怎么知道内宫之中萧直下了这么一道旨意。

现在谢期无碍,皇嗣也无碍,若是处置柳氏,难免要被说这个皇帝不仁不慈。

谢期非常了解这种以退为进,先行把罪责揽在身上把戏。

她打了大皇子,不也是摸透了,大哥还是朝臣,脩儿又是独苗,萧直若不摆出处罚大皇子的态度,难免让朝臣心寒。

没想到,柳氏也深谙此道。

“罢了,此事与你无关,就处罚状元郎三个月俸银吧。”

这种刑罚跟没罚是一样的。

谢期的心思却不再这上,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二叔一家怎么会遭遇山匪,哪怕刑部和大理寺查不出来,她也要知道。

总觉得此事处处透着蹊跷。

“贵妃?贵妃?”

萧直在喊她,被子下的手还不老实的捏了捏她的胸口,让谢期一下子回过神。

“你觉得此事这样处置如何?”

谢期满脸茫然,对上萧直不悦的神色,渐渐回归理智。

“太妃请起吧,您是长辈,这样跪着叫我于心何安。”

萧直想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并不打算追究责任,她不能违逆。

袁太妃这是知道,陛下没当回事,脸上也浮现一丝喜气,起来之后,却没回宫,反而坐在一边跟谢期说着各种育儿经。

谢期听得烦闷,身子不适,也困得要命,头都要耷拉到萧直的手臂上了。

“陛下,娘娘,你们别看我这侄女好像是被家里娇惯坏了,实则整治的一手好膳食,最擅长做江南菜和药膳呢,我嫂嫂产子,都是我这侄女忙里忙外,把她娘和弟弟照顾的妥帖。”

“如今娘娘有孕,也需要人照顾,不若叫玫儿留在娘娘宫里,娘娘不必怜惜,就把她当成丫鬟宫人使唤就行,能为陛下和娘娘分忧,是玫儿的福分。”

谢期脑子昏昏沉沉的,她实在太困倦了,下意识就嗯了一声,腿上一痛,针扎似的痛感袭来。

“嘶……”

是萧直在掐她。

萧直看不出喜怒,脸上倒是一直带着温和的笑。

“太妃,袁姑娘乃是千金小姐,怎能让她入宫做宫女丫鬟呢,岂不折煞了。”

袁太妃一喜,刚要接话茬。

萧直就继续道:“袁姑娘也是名门淑女,自然要配英俊才子,你瞧上了谁家的青年才俊,朕为他们亲自赐婚,倒时候再出一份嫁妆,也算袁姑娘总是进宫服侍太妃,替朕尽了孝心。”

袁太妃僵着脸,却也只能谢恩,这是绝了袁家姑娘入宫的路了。

直到谢期打了个哈欠,萧直隐晦的下了逐客令,袁太妃仍旧不死心。

出了昭阳殿的大门,袁太妃的脸阴沉下来,痛骂她那侄女丢人现眼,不会抓住机会。

袁玫直接就哭了:“姑母也忒放低身段了,咱们袁家虽然比不上谢家乃是五姓大族,可谢期不过是罪臣之后,没有废了她都是皇帝表哥宽仁,姑母竟然让我给这样的人做宫女,不嫌丢人吗?”

袁太妃恨铁不成钢,直接给了她一巴掌,把她打懵了。

“姑……姑母……”

“哥哥嫂嫂真是把你宠坏了,贵妃的爹再怎么做了错事,陛下既然没处置,就说明过去了,这些年贵妃在后宫的恩宠虽算不上独一份,却不断绝。”

“我冷眼瞧着,有时候,咱们那位陛下对贵妃比对先皇后还要上心些,如今让我说中,她又有了身孕,地位更加难以撼动。”

“贵妃有孕,既是她的机会,也是我们的机会,她身子总不方便伺候陛下,你若能留在昭阳殿,陛下来探望有孕的贵妃,你总有法子跟陛下……”

袁太妃捏了捏眉心:“此事再从长计议吧,左右你还没嫁出去,我们就有机会。”

袁太妃心里已经在想着,将这个侄女换了,只是因为这个侄女是嫡出,身份高一些,而若不中用了,叫那些庶女代替她也是一样。

袁玫惴惴不安,都不敢跟着袁太妃一起走。

此事本是柳氏说出谢期二叔的事,怎么她倒成了替罪羔羊,而姑母却不敢骂表姐,不就是她有个新科状元的夫君吗。

柳氏察觉到了袁玫的怨念和冷待,在临出宫的时候,偷偷同她说了些话。

“你说的当真?”袁玫眼睛一亮。

柳氏抿唇一笑:“此事若能,不仅能解你心头之恨,也能让陛下从此疏远贵妃,更严重,可能还会废了她,敢不敢做,就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