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又烧了一阵子,陆萧宇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质问陆萧元:“你这是在杀人你知不知道?而且杀的还是你的亲生女儿。”

陆萧元则道:“你也知她是本相亲生女儿,那你来多什么嘴?”

“我也是她二叔!”陆萧宇气得不行不行的,“她就算有罪,就算该死,那也应该把人送到官府去,让官府去审。不管是望京府衙门,还是刑部,又或是大理寺,总归是个审人的地方,而不是在左相府的前院儿动用私刑。

她死在衙门里,理所应当,谁也说不出什么,也没人替她求情。

可如今烧死在家里算什么?别说官降至三品,就算还是正一品,你也没有杀人的权力。

陆萧元啊陆萧元,活生生烧死自己的女儿,你就不怕晚上做噩梦吗?”

陆萧元冷哼一声,指了指陆辞秋,“平日里你事事处处向着她,眼下本相也是在替她报仇,你怎么反倒还向着放火的人了呢?你不想替你的二侄女讨个公道吗?”

“那是两回事!”陆萧宇指着他哥,手都哆嗦,“你别什么事都往阿秋身上推,合着你把你女儿烧死了,最后还成了给阿秋报仇了?陆萧元,你分明就是在替你自己出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种人,心里只有你自己,从来没有过别人。我们这一家人,上到母亲,下到这些孩子,每一个都是你的附属品,都只是你向上攀爬的垫脚石而已。

包括文君,她是第一个被你舍出去的陆家人,就为了在后宫搏个一席之地,就为了拼她能生出个皇子,以求你有前朝把脚跟站得正稳。

平日里母慈子孝的模样,别人不知,我可太清楚了。那不过是你做给别人看的假象,实际上你从来没有孝顺过,你甚至觉得这个把你从小拉扯大,把家里最好的都给你的母亲是个累赘,是你仕途道路上的污点。

就因为她是山村里出来的,她没读过书,不识字,也不拘小节,更不懂得京城里那些虚头巴脑的应酬,还没有那些京城坐地户的高贵。

所以你嫌弃她,每天都在随意的应付她。从前那些年,要不是有裴大嫂替你维持着孝之一字的脸面,怕是你早就把你的老母亲想办法给弄死了。”

陆萧宇的话说得老太太也顾不上哭了,一脸惊讶,嘴巴都大张着,却一点声音发不出。

她的儿子嫌弃她?她的儿子要弄死她?这是真的吗?

陆萧宇还在说话,这回不说老夫人了,而是说自己。

“我这个弟弟于你来说,也从来都是多余的。

以前在村里,你嫌弃家里多了一个我,分你口粮。因为家里没有爹,地里的活就靠娘一个人能干多少。我们家的粮食总是村里最少的,还要养着两个大小伙子,注定吃不饱。

娘说你读书辛苦,得可着你,所以在二十多岁以前,我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就算是你后来进京赶考了不在家里了,也因为家里所有的银子都给了你,我跟娘只能上山挖野菜充饥。

是,后来你读书读成了,当大官儿了,可这里头也有我们的一份功劳,凭什么就都只能念着你一个人的好?没有我小时候遭的那些罪,能有你陆萧元的今天?

行了,我扯远了,就说现在这个事儿。

我还是那句话,你想处死你这个女儿我不拦着,但她就算要死,也得给我死在衙门里,绝对不能死在家里。动私刑是犯法的,陆萧元,你不想好,我们可不陪着你一起死!”

罗书兰沉着脸说了一句:“你也不想想,以后一走到前院儿,就能想到你在这里活活烧死了自己的女儿,你就不怕晚上做噩梦吗?”

陆芳华更直接,她冲着陆夕颜喊:“五妹妹,你可别忘了你这个爹。等到了下头也得记得时不时上来看看,跟他谈谈心,给他讲讲你是怎么被烧死的。

不过你只要怪他一个人就行了,别把别人一并记恨上。我们这个家里没有人对不起你,你年纪小,我们不跟你一般见识,平时就算你作死我们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当初你被陆倾城怂恿,告诉二姐姐去拦前太子的喜轿,二姐姐回来之后是收拾了你,但也不过是打打骂骂,没真把你往死里整。

这个家里真正把你往死里整的只有一个,就是你这个爹。你再好好看看他这张脸,把他记住了。冤有头债有主,以后你找他一个人报仇,可劲儿报,谁也不拦着你。

你放心吧!四姐姐有钱,四姐姐会多给你烧纸的。”

陆芳华还想说,边上陆弘文拦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然后陆弘文也看向陆萧元,说道:“父亲,二叔说得对,五妹妹就算有错,也请将她送到衙门去,请官府来审。您就这样把她烧死在家里,实在有点……有点不像话了。”

啪!

陆萧元一个巴掌甩过去,陆弘文的半边脸一下就肿了。

罗书兰难得地替陆弘文说了一句话:“你打他干什么?他说得也没错。”

陆萧元说:“我管教自己的儿子,与你们无关。若再多言,便连你一起打。”

“你——”陆萧宇气得要打人,罗书兰没让,只说,“也行,反正这宅子在前院儿死过人,还是这种死法,咱们肯定是不能住了。我现在都有点儿闻着烤肉味儿了,夕颜不知道什么地方可能是已经糊了。等回头烧成了灰,风再一吹,直接吹得整座宅子都是骨灰,想想都瘆得慌。也用不着等三天,今晚我们二房就收拾行李搬走,分家的事今日就算有个正式的说法。我做主,不要主宅一针一线,不要一文钱,不要一粒米。我只带走我屋里的东西,就带着我的丈夫和女儿净身出户,其余所有东西都留给大房。”

说完,她又瞅了一眼还在地上坐着、惊魂未定的老夫人,补了句:“既然不要家产,那这个娘我们肯定也是不能带的。有大哥在,就没有让二弟养娘的道理。我们每月可以出二十两赡养银子,她还是跟着大哥吧!毕竟大哥是做官的,如果连娘都不养,外头的人会笑话的。”

老夫人猛地打了个哆嗦,“我不跟着他,我要跟着老二,我要跟着萧宇!”

陆萧元这时说了一句:“你没有选择,你只能跟着我。”

陆老夫人又张大了嘴巴,话卡在嗓子眼儿里说不出来。

因为她感觉她大儿子太可怕了,那目光,那面无表情的模样,也太陌生了。

陆芳华已经开始给陆萧元算账,算这么多年陆萧元跟二房借的银子。

就在人们吵吵闹闹说着分家之事时,陆辞秋却已经默默地向前走去,站到了火堆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