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也看到了崔佳晏。这样狼狈的崔佳晏让他有点心疼,但是他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能后悔。他点点头,重新发动了车子离开,崔佳晏淡漠看着他们远离视线,然后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去死吧。”崔佳晏对他们竖起了马赛克。
幸好,公交车没多久就来了。崔佳晏上了公交车后,在座位上拿出手机想整理头发。她看到前置摄像头里,自己睫毛膏被水化开,眼圈乌黑一片的样子,猛地关上了手机。
“刚才居然是用这样子撒娇的吗,还被那帮贱人看到了……崔佳晏,你真丢人。”她低声说。
然后,她急忙开始化妆。
当崔佳晏下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带着一股雨后特有的清香。她在家门口前调整了一下情绪,用力拍拍脸颊,把嘴角拉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来。
她自觉一点都看不出来不对劲,才上了楼,一进门就说:“我回来啦!帅帅的崔崇山,今天晚饭吃什么呀?哇,爸你怎么又在整理文件啊。”
听到女儿回家了,崔崇山从堆积如山的文件里探出头来。
他推推眼镜,呵呵一笑说:“佳佳回来啦。这是我从人力资源市场上拿来的企业介绍,总要整理出来,才知道该给谁介绍去哪个单位啊。”
“爸,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有冠心病,别做这个了。而且时代早变了,这样的职介所哪有什么生意哦。别看了,我们吃晚饭。”
崔佳晏说着,抢走了崔崇山手里的文件,去厨房把饭菜热了下端到桌子上。她很少做这样的事情,被盘子烫了一下,急忙不断吹气。崔崇山心疼又好笑:“快把手放在耳垂上,这样就不疼了。”
“真的?”崔佳晏半信半疑地问。
崔佳晏到底听话地把手放在耳垂上,果然手上的灼伤感好了很多,惊叹地说:“爸,你可真厉害。”
“厉害什么啊,这都是我那时候的传统。”崔崇山心情很不错,“那时候,家里哪有烫伤膏什么的,如果手烫到了就摸摸耳垂,更严重就涂点酱油。”
“酱油?”
“是啊,酱油也很有用,我给你去找。”
“不了不了。”崔佳晏哪里会信这样的偏方,忙拒绝,“我已经不疼了。爸,吃饭吧。”
崔佳晏说着,就拿起了筷子,吃了点蔬菜。崔崇山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些资料,都没什么心情,感慨地说:“佳佳,时代真的是变了啊。我们这家职业介绍所,以前生意很好,也帮助不少人找到了工作,才会在房价低的时候,买了这幢小楼。后来,我拿着这笔钱投资房地产,产业越做越大。我没想到,贸然进军金融业,会让我又回到了原点。”
想起这件事,崔佳晏也很难受。崔崇山和人合开了P2P公司,信心满满要进军金融业,却没想到合伙人卷款潜逃。绝大多数人是因为信任崔崇山,才会把钱投进来的,这下他们炸了锅。照理说,公司只要宣布破产就可以避免进一步的损失,但是崔崇山选择了卖掉所有产业,偿还账务。
“不管怎么说,我不能让信任我的人失望。”崔崇山说。
可是,事情的结局,到底是大家再也不相信他,没有人愿意对他们伸出援手。
崔佳晏没有说话,崔崇山疑惑地问:“佳晏啊,我原想,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可是怎么现在职介的生意那么难做?现在的人都不找工作了吗?”
崔佳晏心想,能有生意才怪了。她一边吃饭,一边没好气地说:“大家都在网上找工作,那些厉害的人还有猎头来挖,谁来我们这儿啊。爸,不是有人要把这里拆迁吗,我觉得你干脆把这栋楼卖了,我们去别的地方买套房子,让你安享晚年算了。拿着这笔钱,我们可以东山再起。”
崔崇山拒绝说:“佳佳,你不懂。这里不光是房子,还是我青春的回忆啊。我们做职介的,不光是让大家有工作,还要让他们的人生,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大家都说什么不忘初心,这就是我的初心,我都要感谢破产,可以让我找到原来的梦想呢。”
呵呵,都破产了还说梦想什么的,真是太奢侈了吧。现在只希望,刘琦可以把之前收到的礼物还给她,这样能给爸爸继续买冬虫夏草,不然爸爸的身体真是让人担心。
“知道啦,你多吃两口吧。”崔佳晏给崔崇山盛饭。
崔崇山拿着饭碗,看着崔佳晏忙里忙外的样子,心酸极了。他轻声说:“佳晏,真是很抱歉。如果不是我投资失败的话,你哪里需要去上班,你的车子和包包都卖掉了……”
“说这个做啥呀。”
崔佳晏看着爸爸头上的银丝,心里难过极了。她到现在还记得,当她从派对上回来,却看到有人在搬家具,爸爸哭着说家里破产了的场景。
那刻起,她的车子、她的名牌包、她的衣服,都被封存了起来,她也和过去那个大小姐说了再见。
她开始学做菜,学习赚钱,学习讨价还价,但唯一不变的是骄傲任性,和藐视一切的勇气。
“爸,你别说了。老板说,我表现很好,让我去做HR呢。我前途一片光明,生活早晚会好起来的。”
“真是恭喜你啊,女儿。你之前要做伴舞啊、主播啊什么的,我就很反对。虽然这一行赚钱快,但总是吃青春饭,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做人力资源好,能和酒一样,越老越弥香。”
“知道啦,这话你说了几百遍了。爸,你今天身体怎么样?”崔佳晏没有让父亲知道她去伴舞的事情。
“挺好的,你给我的冬虫夏草还挺有用。你啊,以后别买这些了,咱要把钱花在刀刃上,再一次白手起家。呵,让我抓住那个骗我的小子,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崔崇山狠狠拍了下桌子,把崔佳晏吓了一跳,更不敢说她偷偷伴舞,才有钱给爸爸买补品。
崔崇山看到崔佳晏的眼神有点害怕,很内疚他居然吓到了女儿。为了缓和气氛,崔崇山柔声问:“佳晏,你和那个刘琦现在怎么样,他很久不来吃饭了啊。”
“他在忙。”崔佳晏轻描淡写地说,“别说了,快吃饭啦。”
当时的崔佳晏却不会想到,那是她和爸爸最后一次吃饭。也不会知道,那个好看又冷漠的陆离,会以那么决绝的姿态,进入她的人生。
如果知道的话,她一定会抱住爸爸,说她理解他的梦想,说她爱他。
可是,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如果。
对于那时的她而言,爸爸已经脱离时代了,他的梦想简直落伍到可笑。怎么保住工作,才是她面临的最大问题。
她为此后悔不已。
“早安。”
“佳晏早安。”
第二天,崔佳晏一到公司,和往常一样和大家问好,也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泡咖啡。
对于大学里读了艺术,完全没有一技之长的崔佳晏而言,她总以为她毕业后就开始混吃等死结婚嫁人。她根本没想到她会工作,更没想到工作那么难找。
这家公司要有经验的,那家公司要英文好的,还有家公司领导嫌弃她年纪大……她最后找了这家婚庆公司做前台,偶尔还会瞒着爸爸,接表演赚点外快。卢总答应她,工作半年就让她学习点人力资源,这样也算有一技之长。
今天,半年的时间终于满了。她可以告别泡咖啡,太好了!
崔佳晏美滋滋想着,在座位上补妆。她承认,上次那几个臭丫头说她年纪大有点刺激她了。所以,她今天穿着粉色的连衣裙,皮肤在栗色头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眼睛又大又圆,她觉得自己真是可爱到爆。
至于保温杯里泡着枸杞什么的……那就忽略不计了。毕竟,掉发问题,是她目前的最大困扰啊,她总要补补身体。
崔佳晏补好妆后,把咖啡泡好,敲门给每位领导送去,然后开始给同事们发快递。崔佳晏发现,她经过的地方,大家都不说话了,目光非常奇怪,顿时知道,她昨天穿裙子被撑破的事情,全公司都知道了。
又或者,是她的艳照,也到了他们的手机里?
擦,还真是坏事传千里!
崔佳晏高高抬着头,不让人看出她的心虚。当她最后把快递送给卢总的时候,被卢总留下了。
“关上门!”卢总严厉地说。
崔佳晏知道逃不掉一顿骂,认命地关门,低头站在卢总面前。她看着卢总有点开裂的鞋子,简直想伸出手,把那块皮给掀掉,忍耐得超级辛苦。
她还没说什么,卢总劈头盖脸把她骂了一顿:“崔佳晏,你真是越来越能耐了!好好跳舞你非要露大腿,这下好了,把裙子撑破了,你还有脸来公司?”
崔佳晏深吸一口气,不住暗想“我要钱,我需要钱”,终于可以平息即将到嘴边的撕逼。她忍耐地说:“卢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这人就是无可救药!”
“不,在领导的领导下,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下。”
崔佳晏语气卑微,让卢总心里很爽。他看着崔佳晏细腻的肌肤,语气一变说:“小崔啊,这件事发生以后,董事长非常重视,认为你破坏了公司的形象,想把你开除。但是我想,小崔可不是这样的人,在这个公司里没有功劳也是苦劳啊。至少……至少你泡得咖啡很好喝啊,对不对?”
“谢谢卢总。”崔佳晏觉得很不对劲。
卢总站起身,走到崔佳晏身边,继续说:“小崔,后来我对董事长说,如果你们想把崔佳晏开除,就踏着我的尸体出去。我以死明志,董事长只好听我的,让你继续在这里工作下去。小崔,你说我这叫不叫英雄救美?最近公司有免费旅游名额,我带你去啊。如家七日游,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