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一片白茫茫,而病**少年的脸也苍白的几乎要与这片白融为一体。

秦漪猛然抓住墙上的扶手,用力到指关节都泛着白。

“……我可以进去看他吗?”他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的嗓音哑到像粗糙的磨砂纸。

郑仟看得出他对郑绪是真的关心,语气不免温和了些:“可以,阿绪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期了。”

秦漪并不觉得这有多值得庆幸。

明明昨天还和他一起闹腾的少年今天却毫无血色的躺在了病房里,秦漪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庆幸的。

病房里的味道比起走廊上还要难闻些,秦漪深觉郑绪不会喜欢这样的味道。

他昨天晚上经历了什么呢?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呢?

他父亲说他脱离了危险期……那也就是说他之前情况很危险。他当时是不是很疼呢?

病房里很安静,秦漪拉开椅子坐下的动静也很轻,像是生怕惊扰了谁休息一样。

郑绪的唇色也很淡,整张脸上的颜色都淡的出奇,要不是他的胸腔还随着呼吸在缓慢的起伏,看上去真像……

秦漪猛地掐住自己的手腕,终于从那种可怕的预想中剥离出情绪来。

……没事的,郑绪会没事的。

郑绪其实最开始被救治的时候是有一些直觉的,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管子从他的口中探入腹中,那种感觉很难受,他想要干呕,可是他吐不出什么,他的意识薄弱,只知道自己像条任人宰割的鱼,被人反复摆弄。

他很难受,却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被迫接受一切。

待到世界终于平静下来,他也终于可以休息了,他觉得这一觉睡得很舒服,他很久没睡过这么舒服了,所以他并不是很想醒过来。

……如果忽略那些杂乱的哭声的话,他应该会睡得更舒服吧。

是谁在哭呢?似乎有许多人,有女人、有男人;有崩溃的大哭、有抑制到极致不经意泄出来的哭声。

可郑绪只觉得吵,谁也不想理。

他只是想好好的睡个觉,为什么这些人都跑来烦他。

“阿绪……”郑绪听到有人喊他。

好烦,不想搭理。

“阿绪,今天张峡来了,哭成了猪头,好丑。”

张峡?哦,是那个小黄毛啊。哭成了猪头?郑绪想笑,张峡哭成猪头的样子,他有点想看看。

烦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两天月考了,你又躲过了一次考试,是不是偷着乐呢?”

郑绪不屑,谁会因为缺席次考试就乐得不可开交?当他是小学生吗?

“……对了,这次我没考好,下降了两名,被老班叫去喝茶了,我还是第一次进办公室挨训,还感觉挺稀奇的,你初中的时候就老是挨训,这样看,我是不是和你又靠近了一点?”声音的主人轻轻地笑了。

郑绪却怔住了,他想起来了,他还欠着一个人啊,这个人为他做了好多,默默看了他好久,他怎么就忘了呢?

他怎么就把他的秦小狗忘了呢?

突然,郑绪感觉到了烫意,那烫意从手背传来,一滴,两滴,烫的他心颤。

随后,郑绪又感觉到有东西从手背上拂过,那灼人的水珠被抹去了。

空气安静下来,秦漪起身走了。

别走!别走——

郑绪下意识的想要挽留,可他发现他什么也做不了。

没办法说话、没办法控制身体,他讨厌这种失控感。他想要操控自己,他想要让秦漪别哭,想要留住秦漪,想要……醒过来!

轻轻的物品撞击声让秦漪停止了步伐。

他转过身来,看着那个正在小幅度晃动的吊瓶,慢慢走了过去。

郑绪本来平放在床边的手此时正蜷缩着,输液管也回血了,显然,刚刚的动静是他弄出来的。

秦漪无意识的攒动喉头,他俯身,在郑绪耳边轻声问:“你听得见,对吗?”

回应他的是轻颤了下的眼睫。

这种一下子溢满心脏的欢喜是秦漪承受不住的,他抖着手按下呼唤铃,护士来得很快,第一件事就是帮郑绪处理回血。

秦漪气息不稳:“他,他刚刚有反应了。”

短短一句话,护士就明白了含义,赶紧找来了郑绪的主治医生。

医生没和他说太多别的专业术语,只是道:“有了求生欲,自然就该醒了。”

秦漪对着郑绪笑了起来,眼泪却滚落而出。

原来,你只是不想面对这个世界了啊。

你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不想面对这个世界了啊?

医生照例给郑绪检查了一下身体数据,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以后就走了。

秦漪却是再也不想走了,坐在医院里陪了郑绪一天。

他途中一直在说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郑绪不堪其扰,动了动手指算是对他的回复。

秦漪没那么贪心,没指望郑绪立马就生龙活虎的醒过来,只是这样就够了,很好了。

临走前,秦漪故意道:“今天陪了你一天,老班明天肯定得逮着我,所以明天就不来了啊。”

郑绪再次动了动手指,以表自己的不满。

秦漪轻笑一声,走之前又看了他许久。

也许是他今天加上了滤镜,他总觉得郑绪今天的脸色要比平时好上不少。

等到房门被关上,病**的人才颤颤悠悠的睁开了眼。

他倒不是故意逗秦漪,恢复体力需要时间,他要完全掌控身体更需要时间。

之前用尽全力扯动了一下吊瓶,花了他不少力气,后来真的是不想搭理人了。可是秦漪不是语气委屈就是屁话多,他只能一下又一下的做出些小动作来安抚他。

当真是累得够呛,于是只能等人走了,再尝试睁眼。

不然他真怕秦漪又逼着他费力开口说话。

烦死人了。

郑绪醒了没多久就又睡了过去,那句体虚的人嗜睡,诚不欺人。

……

“你别碰这个。小唯你乖一些。”

“可是……”

“知道你想让阿绪炖你喝的汤,但是那也得等他醒呀,乖一些,好不好?”

“好吧……那他什么时候醒?”

“嗯……等到他想要醒的时候就会醒了。”

郑绪本来被吵得要开口骂人了,结果一听这对话,赶紧又把眼睛闭紧了些,他暂时还没有做好面对父母的准备。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们。

于是他只能继续装睡,装作自己从没醒过。

好在郑仟和柳唯只是来看看他,没多久就走了。

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插进了新花,没什么味道,但颜色搭配的很赏心悦目,给雪白的病房添上了一抹颜色。

睡了一觉,小半力气也就回来了,郑绪支起身子靠坐在床头,做完这些,他竟是累的喘了口气。

郑绪皱了皱眉,对自己现在的体力非常不满,他出院以后还是加强锻炼吧,怎么说身体也要回到以前那个状态。不然这大好少年虚成这样也太丢人了。

想着,他就伸手在自己的手臂上摸了摸,摸完以后更难过了。

他这是躺了多久?怎么肌肉都松成这样了?

病床正对着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台液晶电视,郑绪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这一看日期,他都愣住了。

……他睡了一个月?

他是怎么做到睡一个月的?

郑绪有些怀疑人生,他还不如死了算了,这没死成还得考虑以后的生活该怎么继续,也太打击人活下去的动力了。

就在他关掉电视,打算躺回去继续装死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

他一惊,飞快的滑进被中,结果因为动作太大还撞到了一下头,声音不小。

郑绪就闭着眼睛装睡,脑袋疼也只能在心里喊疼。

秦漪自然也听到了响动,他先是紧张的看向郑绪,发现他没什么异常,又看了看病房里,但病房里并没有第三个人。

那这个响动只能是出自郑绪身上了。

秦漪眯了眯眼,提着自己的饭盒走进了病房里。

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椅子上,一边打开饭盒一边对郑绪自言自语:“我今天在学校食堂打了菜,食堂今天煮了你喜欢吃的酸菜鱼和芋头块,我买来了。”

郑绪心里暗骂,这也太狗了,对着一个没有意识的植物人吃饭?还带炫耀的,操。

秦漪不着痕迹的把饭盒朝郑绪递了递。

郑绪忍住吞口水的欲望,在心里大骂秦漪不做人的功力越来越强了,他妈的在病房里吃午餐?!还吃他喜欢的菜,贱死了。

郑绪的演技其实挺高的,他眼珠不动,睫毛不颤,仿佛真的没有意识。

秦漪都差点被演过去了。

直到——郑绪的肚子叫了一声。

“……”卧槽?!要不要这么不争气啊卧槽?!

秦漪眸中欢喜藏都藏不住,他将饭盒盖好放到桌子上,自己起身坐到了病床边上。

空气安静着,饶是郑绪演技高超也斗不过脸皮薄,此时他脸上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红色。

秦漪看的心痒,他叹气道:“本来医生还说,你要是现在醒了就可以开始吃细粮了。可惜……”

郑绪心中一动,撇起眉,装作刚刚被吵醒的样子:“吵什……”

然而他话都没说话,眼睛也只睁了一半,就被人猛地抱住了。

郑绪吓得一懵,下一刻才反应过来那是秦漪。

“……太久了,你让我等的太久了。”

他听见秦漪用沙哑的声音这么说。

郑绪难得的有些心虚和歉意,他磨磨唧唧的说:“……抱歉。”

秦漪没说原谅他,但是抱他的力气却增加了许多,几乎锢的他要喘不过气,但他没出声,任秦漪抱着。

算了……秦小狗好不容易回家了,就让他撒会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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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又差点忘了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