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儿夸了一句好看,秋夕又拿了一根放在手心细细瞧着,苑雅拿眼瞅去,问:“刘姑姑,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给淑妃娘娘送的针还带花样的?”

“这……这是淑妃娘娘吩咐的,金针穿线绣观音,就是图个好意头。”刘姑姑道。

苑雅问:“那我们蝶语轩可有这般好东西?”

刘姑姑一时语塞,与秋夕对上视线后,便道:“我这儿还有一套针线包,不如苑雅姑娘带回去用吧。”

那针线包看上去与平常的无异,苑雅并不满意,本来今日刘姑姑没给她手帕、荷包一类就已经不高兴了,这回不打算饶人:“刘姑姑,蝶语轩的嫦昭容得陛下欢心你也是知道的,你拿这等次品打发她,就不怕她与尚衣局为难?到时候在陛下跟前说你们尚衣局怠慢……”

刘姑姑连忙哎哟了一声,说:“苑雅姑娘,我哪儿有怠慢蝶语轩的意思,只是这针是淑妃娘娘特地要求的,若是嫦昭容也这般要求,我们三日内便做一套送来。”

苑雅见桂儿与秋夕不说话,便知道她们好欺负,那日秋夕被嫦昭容打了一耳光足足跪了一个时辰就连琦水都不敢言语,于是笑着问:“三日?三日后我家昭容也未必看得上这针了。”

秋夕听到这儿便道:“罢了,有人见不得别人好,凡事都要高人一筹呢。”

她说罢,将刘姑姑手中捧着的那套普通针线拿过来,拉着桂儿转身就走,只留一句:“刘姑姑,这金针就让给蝶语轩吧。”

“这才对,绣观音诚心足以,要什么金针啊。”苑雅见人灰头土脸地走了别提多高兴了,立刻捧着金针趾高气昂地往回走,没落得其他好处,这副针倒也的确好看,好歹有所收获。

刘姑姑见人走了,身后跟着的宫女道:“嫦昭容仗着陛下喜欢,连淑妃娘娘都不看在眼里了,这针分明是淑妃娘娘……”

“好了,别说了,宫中禁多言。此时蜜糖,彼时毒药,针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送到了即可,若要追究,淑妃娘娘自会去找嫦昭容的。”刘姑姑说完,拉着小宫女就走了。

秋夕捧着一副全新的普通针线回来,云谣坐在门前正看书,没注意,等秋夕将东西放在她的桌案上了她才看了一眼,嘴角挂着笑,瞧见桂儿还跟着,于是问:“不是叫你去取金针?我记得我要的也不是这种。”她拿起一根仔细看了看问:“上头的金纹呢?”

秋夕没说话,桂儿心里也气,于是将方才逸嫦宫门口发生的一切如数告知,云谣才放下针道:“好了,我知道了,既然嫦昭容喜欢就让给她吧,这回再让淑妃娘娘端起架子去讨未免小气了些,而且还坏心情。”

云谣将书放到一旁,捧着针朝淑妃住处走,秋夕见她一瘸一拐的,想要跟过去扶着,云谣给了个眼神示意不用,便进了淑妃住处。

一切都就绪,就看淑妃是否愿意配合了。

云谣进了屋子,瞧见淑妃坐在绷好的丝绸前,正看着图纸发愣,这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她一步都没动,也不知是无从下手,还是无心去绣。

祁兰在旁边劝也劝了,哄也哄了,淑妃就是无动于衷,这回见云谣带着针线进来便知道是来催的,于是道:“娘娘,是时候该动手了。”

淑妃抿着嘴不说话,脸色难看,云谣让祁兰出去,祁兰犹豫了会儿,还是走了。

等到人走了,云谣才关上了房门,见这举动淑妃抬头看了她一眼,问:“你要做什么?”

云谣拿起桌上的针走到她跟前道:“今日早上我帮您拦了一份糕点,不知是谁送来的,故而先切了一小块丢到院子的蚁窝旁,半个时辰后,蚂蚁都死了。”

她将针线放在淑妃触手可及的地方,淑妃顿时抿嘴,咬着下唇道:“必是那舞姬想要本宫这个位置了。”

云谣坐在了淑妃身边,心中还有些别扭。

她不擅长安慰人,也不擅长蛊惑人心,而且她其实还挺讨厌淑妃的,不过不可否认,淑妃家中遭逢大劫,她现在瞧上去的确有些可怜。

自始至终,这女人除了嚣张跋扈了点儿,倒是真没做出什么大坏事来,云谣想着既然她们都讨厌素丹,不如一起合作,她的计划成功了一半,就差淑妃点头了。

“淑妃娘娘,您若想保住现在这个位置,唯有在太后寿辰之日让她高兴,千手观音图是必须要绣的。”云谣道。

淑妃微微挑眉:“绣了又如何?活着又如何?宫中人人皆知,本宫是罪臣之女,空留淑妃头衔,日后必要受气,这两个月你与禁卫军可护本宫,两个月后,本宫死在宫中也无人问津。”

云谣惊讶她会有此觉悟,于是道:“娘娘所言不假,若您以现在这姿态活到太后寿辰之后,逸嫦宫里伺候的小太监小宫女恐怕都要跑光了。”

淑妃一声嗤笑,伸手摸上面前的丝绸,手指发抖。

云谣又道:“除非……逸嫦宫内对您有威胁的人消失。”

淑妃手指一顿,僵在半空中,她朝云谣看去:“你是说那舞姬?”

“嫦昭容如今得宠,又在淑妃娘娘管理的宫中,但您家中遭难已成事实,唯有保全自己才能在后宫过上安稳日子。”云谣道:“我有一个法子,叫那嫦昭容日后都不敢动你半分,至少明里不敢与你作对。”

淑妃眯起双眼看向云谣,嘴角勾起一抹怪笑:“看来,是你与她有仇,想借本宫的手帮你除掉这个眼中钉,本宫可不傻。”

云谣不否认:“奴婢的确与嫦昭容有仇,但淑妃娘娘与她亦有。您自知,不绣观音图,您能安生两个月,绣了观音图日后有嫦昭容在,也只能安生这两个月。既然如此,为何不放手一搏,先将对方一军,让她知晓,即便您如今家中已无靠山,却也是逸嫦宫的一宫主位。”

云谣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她看得出来淑妃不是不想活,而是不想活得窝囊,逸嫦宫原本就是她做主,如今素丹一日日盖过她的风头,淑妃哪怕是死,死前能拉个垫背的心中都快活些。

云谣看向一旁的图纸,找到图纸上颜色的线,为淑妃穿针之后交到她的手上:“娘娘,可以开始动手了。”

……

云谣从淑妃住处出来,祁兰就进去了,一进去便回头朝云谣那一瘸一拐的背影看了一眼,她劝了几日都不愿绣图的淑妃,此时正手中捏针,趴在图纸上细细看着,一片白线银丝整理清楚,正要绣那观音身后的云纹。

祁兰走到淑妃身边,道:“娘娘,您还是没有放弃,这就好!。”

“好?”淑妃面色不变,第一针穿过浅蓝的丝绸道:“好不好,也得等一段时间才知道,不知我究竟是手中刀,还是脚下石。”

祁兰没听懂,只问:“那云御侍是如何说动您的?”

“她呀……我原以为是只长了爪子会挠人的猫,现在看来,恐怕是头收了獠牙能吃人的虎。”淑妃自说自话,祁兰皱眉,不过好在淑妃愿意动手绣图,只要在两个月内完工,这条命就算是保住了。

又过了三日,淑妃每日都在绣图,云谣偶尔会去看,只是她与淑妃终究不是朋友,话不投机半句多,故而也就是看看,并未打算聊天,多半是进去了就出来。

唐诀送给她的两本书很快就看完了,其中有几个故事到算是精彩,云谣说给秋夕听了,说给桂儿听了,说给小喜子听了,说到后来整个儿逸嫦宫的下人们都听过这些故事了,云谣才觉得差不多得将好戏端上台面了。

她说的故事,带鬼神色彩,唐诀懂她的心思,那夜送来的两本书跟‘聊斋志异’似的,恐怕也是故意为之。

淑妃绣图的第七日,起身突然就晕过去了,惊得整个儿逸嫦宫的人束手无策,云谣立刻叫人传太医过来,太医到时,淑妃脸色苍白地躺在**,太医诊断的结果是:无病。

“无病?无病淑妃娘娘何故白日晕厥?两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没醒?你究竟能不能看?”祁兰紧张得很,她伺候了两个时辰,淑妃连眼皮都没动一下,若非还在呼吸,这样子看过去就像是‘去了’。

户部尚书夏镇一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如今宫里人心知肚明,淑妃已算是废妃,来的太医虽跪着,却又皱着眉头:“想来应当是淑妃娘娘久日刺绣,疲劳过度,奴才开点儿安神之药,明日应当就好了。”

云谣在一旁听得想笑,这皇宫还真是个见风使舵、墙倒众人推的地方,不过她没戳穿,由太医开了药下去。

到了晚间淑妃的确醒来了,只是精神恍恍惚惚,总觉得胸闷气短,这几天太医来来回回好几次,都从她的身上查不出什么病症,偏偏淑妃看上去的确消瘦了许多,且神情疲惫,说话有时也语无伦次了。

才短短几天,便有人传,淑妃因家中变故遭受打击,精神不济,身体出了问题,水米不进,看样子似是日子到头了。

后来又有人传,淑妃如今的症状,与云谣先前与他们说的那故事中一样,像是被什么恶灵缠上了,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吓得逸嫦宫里的下人天一黑就不敢出门,生怕碰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云谣是御侍,唐诀派云谣到淑妃这儿本来就是让她看好淑妃的,结果淑妃出了事儿,云谣必然要受罚,在淑妃病后第七日,唐诀来了逸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