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谣答应,唐诀笑了笑,率先走在前头,云谣小碎步跟在后面,唐诀走路快,她得带着点儿跑才行。从她住处到延宸殿门前,也不过是百步之内的距离,到了延宸殿里,一桌子佳肴都已经摆好了,旁边还有伺候的小太监。
唐诀对那两个布菜太监道:“这里不需你们伺候,出去吧。”
云谣毕恭毕敬地站在旁边垂着头,小太监互相看了一眼,看样子是要云御侍亲自夹菜了,正好也省了他们麻烦,于是出了延宸殿。
人走了之后,云谣才抬头朝唐诀笑了笑,一笑过后,眼睛便直接盯在了桌子中心的大盘烤羊腿肉上。
唐诀瞧着云谣那样子便觉得有趣,姑娘傻点儿也有傻点儿的好处,什么心思都放在面儿上不用猜,唐诀猜了许多年他人的心思,很疲惫。
他道:“坐。”
“可以吗?”云谣问。
唐诀抿嘴笑了笑:“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
“那朋友之间就不需要拘泥于宫廷礼仪啦。”云谣笑呵呵地说完,提着裙摆在距离唐诀较远的位置坐下,刚落座唐诀便干咳了一声,云谣朝他看过去,唐诀又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位置,她这才往那边挪过去,一脸认真地看向唐诀。
“陛下有话要对我说?”云谣问。
唐诀微微皱眉:“没有。”
云谣愣了一下,既然没有什么要说的话,让她坐这么近做什么?这个想法一出,她立刻想到了一种解释的原因,小皇帝是想与她亲近亲近呢。
云谣手中握着太监给唐诀夹菜时用的银筷子,捧着的也是太监给唐诀盛汤时用的银碗,两对金银用具放在桌边,映着满桌的佳肴,云谣突然觉得有些局促了。
目前为止恐怕没人能和唐诀一块儿吃饭吧?
唐诀吃东西随意,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什么菜放在他跟前他就吃那个,筷子也不往前去伸,那一大盘烤羊肉因为需要他微微站起来才能取到,也就一片也没碰,多半进了云谣的肚子里了。
两人吃饭时一句话也没说,后来云谣吃得也不好意思,夹了两片烤羊肉放在了唐诀的碗里,唐诀看了一眼自己碗里多出来的肉,又朝云谣瞧去,云谣盛了一碗鱼汤正捧着喝呢,一双眉眼弯弯地看向他,对视了半晌,她说:“挺好吃的,陛下尝尝。”
唐诀将碗里的羊肉吃了,这餐饭也就算结束了,云谣是擦干净了嘴才出去让太监将饭菜撤下去的,小顺子就在门口守着,瞧见今天的饭菜吃得较为干净,嘀咕了一声:“吃了不少呀,快去让人泡杯消食的茶来。”
云谣本不打算关上殿门的,但又想起来一件事儿,于是还是将殿门给关了起来,唐诀瞧见她这举动便知她有话要说,转身朝殿内办公的桌案后头走去,坐在了椅子上,他翻开一本奏折,等着云谣主动说。
云谣若不想说的话,撬不出来,但想说的话也堵不住,这才一转身,还没走到唐诀跟前就道:“今日小喜子陪我逛御花园,了解宫中各处。”
“朕知道,小喜子说你一日便都认下来了,聪明。”唐诀夸她,云谣稍微自豪了点儿抬了抬下巴,随后皱眉摇头:“不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唐诀朝她望去,云谣几步小跑跑到跟前,抿着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不过思来想去,她都能坐在唐诀身边和他同桌吃饭了,还怕说些难听的话惹他生气吗?况且以她对唐诀的了解,唐诀并不是个容易迁怒的人。
于是云谣一手撑着唐诀跟前的桌案上,掌心压在了他下一本要看的奏折上方,弯着腰倾身过来,隔着桌案朝唐诀凑近,一只手抬到了嘴边,皱着眉,眯着眼,压低声音道:“我今日碰见了娴昭仪、陈婕妤与醇婕妤了,这三个女人背后嚼你的舌根。”
唐诀握着奏折的手紧了紧,云谣是站着弯腰的,而他又是坐下的,故而比云谣矮了那么几寸。此时抬起双眸朝这没大没小没有规矩的云御侍瞧过去,左边眉毛的眉尾微微挑起,他装作颇感兴趣的样子问:“哦?是吗?她们说了朕什么坏话了?”
“她们太过分了,身后还跟着宫女太监呢,在御花园里说话一点儿也不注意,竟然直接说你……”云谣咬着下唇,安静了片刻,又朝唐诀凑近了点儿,脸颊微红,憋着一口气道:“说你不能人事,那方面有问题。”
唐诀睫毛轻轻颤了颤,一双眼从看着云谣的双眼,转而移到了她近在咫尺的嘴唇。
两人之间隔得很近,她说话前或许是因为紧张舔了好几下嘴唇,还咬过,唇色泛红,一片水润,唐诀慢慢放下了奏折,下巴微抬了半分,云谣便收回了一切靠近的动作。
唐诀眨了一下眼,云谣就已经将手收回去,整个人也蹲在了桌案前方,双手伏在桌案上,自己抬头看向唐诀,两人距离骤然拉远。
云谣说:“我知道我这也算是背后告状,但是这三个女人不管你的声誉,若把这话在后宫里传开了,对你的影响很大,恐怕也会传到前朝去,岂不是让那些本来就盯着你的宵小恶人们看了一场大笑话了?”
唐诀合上奏折,单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向云谣,嘴角挂着浅笑:“你这般在乎朕的声誉呢?”
“我怎么见你自己好像都不怎么在意似的?”云谣眨了眨眼,心中不解。
唐诀道:“朕当然在意声誉,但是与这捕风捉影的声誉比起来,坐稳身下的位子更为重要,这消息是朕刻意为之的。”
“刻意?!”云谣也算是长见识了,居然有男人自己传自己不举的八卦。
唐诀往椅子上一靠,伸手指着右手边的桌案旁的软垫上,云谣自觉地走到旁边坐在软垫上,然后倒了点儿水在砚台里帮唐诀磨墨,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就等他给自己解惑。
唐诀道:“前些日子礼部的奏折你也看到了,之后还有吏部、侍中、特进、各部侍郎都在明着暗着提到要朕为国繁衍子嗣的问题。朕的确不小了,先帝在朕这个年纪,都已经有两个儿子,两个公主了,可朕不愿这个时候平添皇子或公主,朕的龙椅尚未完全坐稳,要了孩子还不是照样被人拿捏。”
“为此,你便传自己不能人事的消息?”云谣皱眉,也算是一劳永逸,日后想生了,生出来还破了谣言,可她还是奇怪:“你是怎么做到的?”
唐诀睁大双眼颇为新奇:“如何做到?不与她们同床共枕面露难色不就可以了?”
“不是,其他妃子都是达官贵人府中的大家闺秀,为人矜持本分,你装装样子倒还可以蒙混过关,可素丹那边……素丹为了迷惑你,必然使出百般手段,你又得装作与她恩爱有加,如何能抵制得住她的**?”云谣垂眸仔细想了想,胸大腰细皮肤白的漂亮女人若当着面主动宽衣解带,是个男人都会承受不住的吧?
“迷惑?手段?**?”唐诀顿时皱眉,他朝云谣靠近,一双眼睁大看向她:“听云御侍的话,似乎对此颇有经验啊?”
“我也就是看看的经验,我……”云谣住嘴了,因为唐诀的脸色不好看,不,准确来说,是非常难看,方才还笑脸与她说着话,现在便板着一张脸,那双眼睛仿佛一道寒光朝人射过来,叫人背后出汗。
“陛下?”云谣小声地喊了一句,即便唐诀告诉她他过去的疯病都是装的,但此时骤然突变的气氛还是让她心生了畏惧。
“你看过?”唐诀抓住了云谣的手腕,身体几乎脱离了椅子伏在了桌案上,不断逼近:“思乐坊中那日跪在承合殿前差点儿被处死的鼓手,似乎与你这具身体有过一段……”
“没有!”云谣皱眉,想要抽回了自己的手,唐诀见她面色渐失,松了手,却没有回到座椅上,反而几乎与云谣一样坐在地上,两人等高。
“你生气了。”唐诀道。
“你那样说我,我不该生气吗?”云谣扭过头不去看他。
“可你也说了朕。”唐诀微微皱眉:“怎么?只有你说得,朕说不得?”
“那不一样。”云谣转头看向他,心口还在狂跳,虽说手腕没有被抓疼,可是唐诀那一脸凶煞的模样朝她逼近的时候,真的把她吓到了,直到现在云谣的心跳还未平复,依旧心有余悸。
“哪里不一样?”唐诀问。
“我问你,是好奇,带着朋友之间玩闹的调侃,你问我,是猜忌,并不友善。”云谣说完,抿着嘴低头,心中的惧怕渐渐消失了,而后又涌上来一阵委屈。
“那是因为,你把朕当朋友,朕却不想把你当朋友,更想……”后头的话没说,唐诀深吸一口气,坐回了椅子上,垂眸看向依旧在赌气的云谣,知道她没挥袖跑开就知道还能哄好。
唐诀皱眉道:“你也说过,宫中的女人都是大家闺秀,对**一知半解多羞涩难以启齿,故而朕只要稍加提示她们就明白了,她们是如此,可朕的云御侍不是如此。你谈朕的**时用词孟浪,每说一个字,都让朕的心冷了一分,言谈之间,似乎比素丹还要知晓那男女之事,朕……不悦。”
云谣顿时抬眸朝他看过去,对上视线的那一瞬,她好似有些明白过来唐诀气从何来了,只是这猜测的结果又太过令人惊讶。
她张了张嘴,只问:“陛下说你不想把我当朋友,又想把我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