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谣心中有疑惑,她想问,想知道,却又如唐诀说的那样,实情摆在她面前她也未必能够招架得住,所有跟权谋扯上关系的电视剧都告诉云谣一个道理,知道的越多,死得就越快。
她没做好成为能帮唐诀出谋划策排忧解难那类人,她本就想当个能挣钱能安稳生活的普通老百姓,后为好吃好喝的宫内生活折服,甘愿当个在其位不谋其职的云御侍。
就连素丹都是他人刻意安,在唐诀身边的棋子,危险离她已经很近了,她此时宁愿不知,也不愿全知。
拿起毛巾,云谣起身,唐诀坐在了软塌上,斜侧着背对她,单手撑在了软塌的矮桌上手背抵着额头,像是在想什么。
云谣将他的头发拿起,毛巾仔仔细细擦了几遍,半干了之后才停下来,唐诀没了动作,她朝前一步附身去看,发现小皇帝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云谣看着对方的脸,他睡着时眉心都是微微皱着的,她抬手想要抹平唐诀眉心的皱痕,手才刚动了动便缩了回去。
她为何要在意对方?
皱眉就皱眉吧,本来年龄就小长得嫩,看上去不像个皇帝,长点儿皱纹也好,更有威严。
云谣起身,瞧他睡得挺舒服的也没叫醒他,走到里屋找了件厚些的外衣给他轻轻盖上之后便离开了坤韵殿。
云谣出来时,小顺子坐在小凳子上靠在门边正睡着,听见动静睁开眼朝云谣看去,见人出来立刻起身问:“云御侍,陛下可好了?”
“睡了,晚些进去吧。”云谣道。
说完这话,小顺子顿时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上下打量着她,云谣愣了愣,似乎明白过来她话中还能解读其他意思,于是瞪了小顺子一眼:“不该想的别瞎想。”
小顺子立刻行礼:“奴才该死。”
太阳正要落下时分,唐诀醒了,醒来时是趴在软塌的矮桌上的,身上披着一件衣服,殿内的浴桶还未撤出,看来是云谣吩咐不要让人打扰了。
唐诀伸手揉了揉眉心,将身上的衣服穿好,起身发现腿麻了,这姿势睡得还真难受。不过比起腿麻,能背对着云谣睡着倒是让他更为在意一些,长年养下的习惯,即便是陆清、尚艺他都不能完全信任,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女人,真的大意了。
唐诀吩咐了小顺子让人将坤韵殿内收拾一番,又告知尚公公身体已经没了大碍,尚公公便通知了礼部,摘星楼里的一切都要尽快布置好。
晚间摘星楼内的布置稍微比承合殿内的布置要简单些,不过佳肴美酒更多,瓜果全是进贡上来的珍品。
摘星楼因建造高,故而并不算特别宽敞,装不下百人跳舞,唯有二十多个善音司的舞姬伴着往日的曲目跳着不易出错的舞步,一曲结束她们换一套衣服,两场舞中有一半的人与上一场跳舞的人是同一个。
别说从善音司里挑出第二个素丹,这里就连个出彩的都没有。
唐诀虽看节目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与素丹说话倒是没停下来过。
午间承合殿,素丹一舞得了皇帝的青睐,琐碎缛节都免了,直接封为了嫦婕妤。
唐诀头痛导致疯病发作,正要杀人,也是这嫦婕妤安抚好了他的情绪,才免了殿外三人之死。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同一日的晚宴中,原本身份卑微的民间舞姬已经换了华服坐在了淑妃的身边,成了名正言顺的‘嫦婕妤’,身边还跟着两个伺候的。
歌舞继续,佳肴不断,大臣们的祝寿贺词层出不穷,唐诀也都一一应付,吃到了什么好吃的,总得朝素丹那边笑说:“嫦儿尝一尝。”
殿内大部分的人脸色都算不错,就像午间那一场风波从未发生过一般,唯有三个人笑不出来。
一是皇后,二是淑妃,唐诀平日不爱去后宫,即便到了日子得去一去,也就是吃顿饭便走,有时还拿国事推脱。
小皇帝表现得一点儿也不贪恋美色,以往皇后与淑妃还能接受,毕竟谁也没比谁得宠到哪儿去。现在不同,唐诀明摆着喜欢素丹,皇后与淑妃的危机感深重,能笑出来才怪了。
第三个笑不出来的便是云谣了,她晚间跟着唐诀一同到了摘星楼,瞧见锦衣华服的素丹穿着一身妃色罗裙坐在淑妃身边显眼得很,心里虽是不悦,却也明白这不过是唐诀刻意为之,她越招摇,云谣相对就越安全。
不过当云谣瞧见素丹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后便轻松不起来了,唐诀说了,为了表现他对素丹的‘宠爱’,由她在思乐坊找两个相熟的姐妹陪着入宫,小月姗姗挤破了头想跟过来,她没带,带了一个平日闷不吭声的,还有一个便是萱萱。
唐诀说得对,素丹虽将野心写在了脸上,刚当了婕妤便有恃宠而骄的样子,可她也的确心思深沉,带萱萱入宫,怕是要以她来掣肘云谣了。
萱萱单纯,恐怕以后还会被素丹利用,云谣对萱萱虽没多深厚的感情,可琦水这个身份却被萱萱视为姐姐,有这份情在……云谣想自己以后还是尽量离素丹远一些。
晚间气氛倒是和乐,今日天气也好,摘星楼三面通风,门窗大开,晚风徐徐吹来,吹散了一室暑意,楼内灯点得多,非常亮堂,顶上还挂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如同白昼。
窗外一轮弯月挂在空中,云雾散去,繁星密布,奏乐声没停,有的大臣还与唐诀说了几个民间趣事,听得唐诀与太后呵呵直笑。
大臣们开始献礼,一样样奇珍异宝端上来都让人惊叹,相较于那些知道唐诀爱玩儿,搜罗民间玩具再昂贵造之迎合他的大臣们,殷太尉送的东西就有意义多了。
古书十册,是几百年前创下盛世的帝王写下的为君之道,民间想寻都寻不到,这些原先是在皇宫雁书楼里放着的,只是多年前三皇子与五皇子逼宫一事烧毁了雁书楼,雁书楼后虽重盖,但这为君之道的古书却没了。
殷太尉呈书于唐诀,说这里头两本是真迹,八本为抄录,两本真迹当时他从宫中借走才有幸保存,八本抄录也是当年读过,记忆深刻所以才亲手写下,还望唐诀日后能当个明君良帝。
一番话说得动听,一份礼也送得感人,唐诀放下酒杯不如先前敬酒,而是带着醉意踉跄地走下了台阶,走到殷太尉跟前,抓着殷太尉的手说:“太尉是朕的老师,也是晏国栋梁。”
后又有人给了一些玩意儿,户部呈上了红珊瑚,淑妃一眼看着就喜欢,唐诀偏偏当做没瞧见,问素丹想不想要,素丹没说不要,唐诀就给她了。
云谣见淑妃那双眼朝素丹剜了一刀,素丹视若无睹,她本有些沉闷的心,这时候开朗多了。
御史大夫送的一张金戈铁马啸江山的画卷,长达二十多尺,耗晏国有名的三十位画师一年时间才画成,精致生动,亦有**气回肠之感。
后有礼部送的夜明珠,吏部送的妙法华寺主持手抄心经,就连今日没什么存在感,布置着整个儿皇帝生辰助兴节目的善音司都送了一把玉骨扇。
恐怕是气氛使然,到后来就连太后都多说了两句话,皇后娘娘也讲起了儿时玩笑,场面一派和谐,向来不苟言笑的尚公公跟着笑了一次,云谣见了觉得奇,众人收笑后她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谁也没听见,唐诀离得近,听见了。
时间不早,饭菜凉了,不少大臣喝得开始说废话,罗里吧嗦个没完,太后也小酌几杯觉得头疼,要回去歇着。唐诀先行,路都走不稳,尚公公与云谣一人扶着一边,把人扶上了龙撵。
趁着月色,一路回到了坤韵殿,云谣与尚公公又将人扶进了坤韵殿内,来时的人都走了,便剩下原本在坤韵殿内外伺候着的。
尚公公对小顺子吩咐道:“快去让厨房弄些醒酒汤来。”
小顺子连忙下去,尚公公又出去吩咐其他小太监,该忙的忙起来,怕夜里唐诀吐,还得弄个痰盂进来。
云谣见他们瞧上去手忙脚乱,实际井然有序,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唐诀旁边站着,免得他一不留神从软榻上摔下来。
唐诀此时趴在软塌上,矮桌有棱角,已经放到了一边,塌上靠枕被他压在手臂下半抱着,微睁的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儿,长手一捞,抓住了云谣的袖子,扯了扯。
云谣回头朝他看去:“怎么?你想吐?”
“不,朕要送你个东西。”唐诀眼眸抬上来,眼尾因酒醉泛着微红,桃花眼动人心魄,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又艰难地从自己的袖子里掏,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掏到。
云谣扯了扯嘴角,她觉得唐诀应当是醉得不轻,于是道:“你该不会是半路弄掉了吧?”
“逗你玩儿呢。”唐诀哼笑了一声,云谣被他这模样弄得有些脸红。
他微微侧身,在怀里拿出了一把合上的玉骨扇,正是善音司送的那个,折扇扇骨为蓝田玉所制,下窄上宽,由银线穿在了一起,最精妙的是扇面不是丝绸也不是纸,全靠玉骨的造型撑成了扇子。
这东西不很值钱,巧在做工上。
云谣垂眸看向醉醺醺的小皇帝,唐诀还晃了晃手中的扇子问:“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