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诀与妙法华寺的方丈谈了许久,居然坐在房中一整天,等他回到休息的住处后云谣已经吃完晚饭洗漱好躺下睡去了。

唐诀问了云谣白日玩儿了哪些,尚公公道她没看佛没看菩萨,尽在逗山林里的小动物们,山上还有两只小野猫,和云谣玩儿了一下午。

唐诀听了发笑,便没再问其他的了,入了房间沐浴之后先亲了云谣一口,云谣被唐诀吻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朝他笑了笑,唐诀伸手抚过她的眉尾,将人抱在怀里暖了会儿,这才拿起床头放着昨晚没批完的奏折继续看。

床头点燃的蜡烛重新换了一根,云谣保持着与昨夜一样的姿势抱着唐诀的腰,口齿不清地说了句梦话,今日不是‘好吃’,而是‘菩提树’三个字。

在妙法华寺上待了三日之后,唐诀按照原计划带着众人回程, 第一天吃素,云谣觉得新鲜,第二天吃素,云谣也还能忍受, 第三天也吃素,云谣便有些不耐烦了。好在到了第四天一早唐诀便要离开,云谣下山的一路上都是连跳带蹦的,还凑到唐诀身边说他们过来时的路上经过的某个城某个镇,里面的某样东西很好吃,她还想再尝一次。

索性回程走的路与来时走的路并无不同,唐诀也就应下她了。

唐诀回京都的消息在动身时就已经快马加鞭地朝京都那边传了过去,唐诀与大队走得慢,回到京都还得要七日,带着消息来先行的马匹不眠不休只需两日半便可到了。

消息还没传到宫里,齐灵俏第一时间收到了,吏部尚书齐仲巴望着自己的女儿能长进一些,最好是能与礼部尚书之女吴绫那样,得了陛下的宠幸,入宫半年就封妃。

齐灵俏每每听到家里人的传话便不开心,偏偏身边的丫头也不是个稳重的,总在耳边说着淳玉宫那位主子的好,让她多学学人家,活泼不吵闹,娇弱不娇气。

齐灵俏哼了哼,早上与陈曦一起去清颐宫给皇后请安时,便告诉姐姐妹妹们唐诀回程的消息。

皇后摆弄着手上的戒指问:“怎么齐美人的消息比本宫的消息还要灵通?本宫都没收到陛下回程的消息呢。”

齐灵俏咧嘴笑了笑说:“皇后娘娘,你我本就是一家人嘛,若按祖上来算,妾身还得叫娘娘一句姐姐呢,妾身知道,不就是皇后娘娘知道?”

“现在大家也都知道了。”淑妃看不惯齐灵俏,开口说了这句后,齐灵俏又笑着点头:“是是是!算起来若路上不耽搁,陛下七日就能回京,陛下回京我们相迎,不知届时云妃姐姐的身体能不能好一些呢。”

“怎么?齐美人与云妃的关系很好?”皇后朝齐灵俏瞥了一眼。

齐灵俏嗨笑了一声:“只是当初一起入宫,有些旧交情,陛下离宫几日,她就病了几日,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到人,妾身也是担心云妃姐姐的身体啊。”

皇后顿了顿,道:“这就不必你担心了,孟太医日日都往淳玉宫跑,他当比你还着急。”

话不投机,一场请安也就早早散了,人都走了之后皇后还坐在那儿端着,手上的戒指戴上又摘下,戴上又摘下,始终不合尺寸。

那戒指是明溪生辰时皇后送给明溪的礼物,只是明溪身为宫女,不能打扮得过于花枝招展,所以华丽的首饰都是放在首饰盒里的,从未戴过。这个戒指明溪非常珍惜,放在了首饰盒的暗层里,若非皇后命人收拾明溪的遗物摔坏了首饰盒也发现不了。

这戒指已经被皇后拿在手中多日了,自发现的那一日起,她每日都盯着戒指发呆,有时睦月找她说话她也听不见,此时热茶端上,睦月见皇后还是愁眉不展的,心里有些难过。

“我想通了,睦月。”皇后突然开口,将那枚戒指放在了桌上,慢慢端起茶杯后看向杯中的热茶,浅金色的茶汤里倒映出来的人甚至有些恍惚。

这些日皇后都没怎么睡好,半夜常常被噩梦惊醒,睦月眼看着她憔悴了许多,知她心里一直都缠绕着烦恼,此时突然将那带在身边多日的戒指放下,睦月当真为她高兴,便道:“娘娘想通自是最好。”

明溪身为宫女,本就应该帮主子挡去麻烦,这是明溪的使命,若当时换成了她她也会那么做,皇后娘娘能放下明溪,才能重新生活。

皇后喝了一口茶后笑了笑道:“走吧,陪本宫去一趟紫和宫。”

“娘娘?!”睦月一惊,她不明白:“太后娘娘那日没有立即发现问题,次日却是派人将娘娘送过去的补药都退了回来,娘娘所作所为太后都看在眼里,她自是知道娘娘的用心,如此这般娘娘还要去?!如今陛下不在宫中,一切皆由太后掌权,即便殷家没落,可说到底太后还是宫里最大的那个人,她若给您安上了个恶名……”

“不必担心,本宫既然敢去,自然是有自己的筹码。”皇后深吸一口气,低声笑了笑,入了寝宫内道:“快给本宫梳洗打扮,今日去不带任何东西,只要叫本宫看起来不输于她即可。”

睦月犹豫了半晌,还是点头道:“……是。”

皇后换了身衣裳后便带着睦月与其宫中的宫女太监多人一起朝紫和宫过去,阵仗比起以往来说多了一倍,到了紫和宫门前那些原先守在宫外的清颐宫宫人们也都一同入了内,惊得紫和宫中的宫女们围在一起。

皇后给了自己宫里的人一记眼神,睦月心领神会,叫那些跟来的宫人们站成一排,自己守在门外。

连锦听见了宫人们的动静从里头走出来,刚好碰见皇后要进去,连锦连忙拦住皇后道:“皇后娘娘,太后娘娘不适已经歇下了,皇后娘娘还是改日再来吧。”

“哦?太后几时歇下的?”皇后问。

连锦朝门外看去一眼,顿时觉得事情不对,于是道:“方才歇下的。”

“那还有可能没睡着,本宫此时进去算不上打扰。”皇后说完,伸手将连锦往旁边推了一把,连锦踉跄两步,显然发现今日的皇后与以往不同。以前的皇后即便身上有锐利的一面也会藏起来,她本是大家闺秀出生,自是本性温和,可现下却瞧不见任何温柔,竟是少见的凌厉。

皇后踏步入了太后的寝宫,一边朝里走一边道:“姑姑还没歇下吧?”

靠在屏风后软塌上单手撑着额头的太后微微皱起双眉,抬眸朝外看了一眼,她还未出声,皇后就已经站在她跟前了,太后嘴角却扯不出笑容,桌上还放着刚喝完药的碗,只是冷着脸道:“皇后这么大阵仗过来,是要给哀家立威吗?你别忘了,哀家的凤印还未交到你的手上。”

“姑姑可别说笑了,若儿臣不来,姑姑怕是等不到将凤印交给儿臣的那一天。”皇后说完,太后便将桌上的药碗扔在了她的脚下,起身瞪向她道:“你敢如此与哀家说话?!谁给你的胆子?!”

皇后朝连锦还有另外一名大宫女看去,双手藏在袖中握紧成拳,几乎要掐破,偏偏她面上不动,深吸一口气道:“姑姑,你还是让连锦她们退下,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此事关乎你的性命,不是儿戏,若你不愿听我现在转身就走,恐怕要不了两个月……”

皇后的目光朝太后的腹部瞥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连锦立刻双腿发软,太后单手握拳,低声道:“你们退下。”

“是。”连锦与其余几个宫女一起退下,太后的寝宫内就只剩下皇后与她二人,等人将门从外关上后,她才道:“你说吧,何时知晓的?上次那死了的宫女也是你派来的吧?”

“起先我只是怀疑,直到明溪死了,我才敢断定,姑姑,你身为太后,帝王之母,先帝死后七年又身怀有孕,此话传出去恐怕会贻笑天下,甚至背上了千百年也洗不去的辱名吧?”

皇后笑了笑:“女子怀有身孕,一月余便可诊断出,从姑姑服药时间来看,你腹中的胎儿应当快三个月了,三月后显怀,冬日穿衣多,尚可蒙混,但再过两个月,小腹隆起,就是再厚的衣服也藏不住。”

太后单手捂着自己已经微微有些凸起的小腹,望向皇后:“即便如此,哀家也可以在皇帝回来之前给你扣上罪名,皇后因嫉妒得了失心疯,甚至要谋害太后夺凤印,届时你所说的话将不足畏惧。”

皇后扯了扯嘴角道:“我自是知晓姑姑的本事,可那也得是在殷家得势之时,如今殷家已是叛国谋反之臣,而护驾有功得了兵符的是我齐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殷家不复往日,齐家坐大,姑姑觉得是你嫁祸于我的可能性大,还是我全身而退,顺便告知天下太后与其亲侄有染的可能性大?”

太后一听,脸色顿时发白,浑身发抖,伸手指着皇后,口中打颤:“你……你……”

皇后点头:“是,我知道,我还知道前些日子有人将死牢中的殷琪买了下来,换了个替身进去。”

太后一怔,皇后道:“不是姑姑做的,是我做的。”

“你究竟要什么?”太后眯起双眼看向她。

皇后微微抬头,一眼看向太后的小腹道:“我要……权位,当了皇后还没有凤印,实在可笑,可即便你现在给我凤印我也不稀罕了,得不到陛下的心,要这个皇后之位又有何用?姑姑可知,陛下即便去妙法华寺礼佛都带着云妃,那不过是入宫几个月的病秧子,而我……我什么都没有!我在他十四岁时便入宫了,五年!整整五年,他从未看过我,说出去我是皇后,其实……不过是个空有其名的可怜虫罢了!”

太后一怔,扯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没想到皇后居然真的喜欢小皇帝。

“凤印你都不在意了,那你还在意什么?莫非是哀家的太后之位?”太后问完,皇后便缓缓勾起嘴角,她的眼中逐渐开始有些疯魔,笑容越来越慎人:“没错,我就是要太后之位,姑姑的腹中不是有个孩子吗?姑姑一生无子,服用安胎药,想必也是想留下这个孩子吧?不如姑姑将孩子给我。”

“皇帝有无去你清颐宫他自己不知?你当他真疯了呢?”太后说完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皇后。

皇后嘴角的笑容甚至有些残忍:“陛下沉迷云妃之温柔乡,不知节制,肾亏体虚染了病疾无药可医。陛下身亡,云妃殉葬,而本宫……身怀皇嗣,方被诊出,届时本宫自是太后,既然入宫无法得到我想要的情,那便必然要给我无人能比的权。到时候,姑姑的孩子保住了,本宫也如愿当上了太后效仿当年的姑姑,垂帘听政,彻底光大我齐家,不为一举双得。”

太后嗤地一声笑出来:“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