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霜高洁,六尘不染。”

初念看着司空滕,内心不由自主道出这两句话。

而她此刻鬓发凌乱,衣衫也被枯枝划的破烂,脸上还满是血污,靠近他都觉得是一种玷污。

“民女见过三殿下。”

她如今没了身份,但礼数依旧不忘落下。

“几年未见,都出落的亭亭玉立了。”

司空滕似乎不在意她落魄的模样,语气温润又关切,“怎么伤了额头?”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说到底是我有负于你兄长所托,才叫你受了如此委屈,”他拿出一罐药膏,“这是宫中的凝肌膏,定不会让你留疤。”

初念接过那瓶药,闻见他身上宛如禅寺松香的气息,忍不住多吸了几口。

难道他真的如传闻中所说的那般,不再参与朝堂,整日在家青灯礼佛?

院子外不断有爆竹声鸣,孩童嬉笑,衬得这座宅院愈加寂寥。

“今夜是除夕,既然你平安归来,一起用晚膳可好?”

她想,此刻的皇宫中,一场热闹非凡的家宴正进行着。

可为何司空滕却独自一人在这孤寂的宅院里,连个陪他用膳的人都没有?

良久她应声,“好。”

桌上布满珍馐,可初念的心思却不在此,有些呆滞。

“听说抄家那夜后,你便一直藏身于时聿身边。”

“是。”她木然的答着。

“初源向来不喜时聿,若过些时日他回来知道这些,定要罚你。”

初念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问,“兄长过些时日就要回来了?”

“是啊,冀州的仗就快要打完了。”

初念一时间激动的语塞,终于,终于要回来了。

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孤零零了。

“初姑娘,你的脸怎么了?”

司空滕收了话茬,有些讶异。

初念这才反应过来,筷子上夹的是鳜鱼肉,可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脸上已经生出了大片的红疹,正蔓延至脖子。

很快,她便感到窒息。

糟了......

账簿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呢,她这副身子怎得如此不争气。

若是她那药瓶还在就好了。

“快,宣太医!”

初念仿佛再次溺水,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边无限放大。

“扑通——”

“扑通——”

“脉搏怎么越来越微弱了?”

“回殿下,这位姑娘的体质太差,又损了身体元阳,这才让一个普通的过敏变得致命。”

“可还能让她醒过来?”

“回殿下,这不好说......若是能知晓她从前服用的方子,或许还有救。”

可司空滕哪里知晓什么她从前服用的方子?

......

寝殿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绒雪。

“殿下,她若死了,那我们岂不是白费功夫!”徐秉宁神情焦躁,气的直跺脚。

司空滕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下,手中念珠被捻的咯吱作响。

“那个人不会让她死的。”

他声音没了方才的温润,冷的似裹了层薄霜。

“吩咐下去,今夜府中暗卫不设防。”

“可若是初家女被趁机带走了怎么办?”徐秉宁有些担心。

司空滕微扬眉梢:“他不会。”

-

窗外静谧的飘着雪,窗内的初念却如滚水沸腾。

脸上的红疹消了下去,可体温不断升高。

“恕老臣医术不精,无能为力。”

最后一位太医也撤了下去,空**的寝殿内只剩下月儿还守着。

昏昏沉沉间,湿热铺陈面颊,她想睁眼,却有心无力。

随即她沉重的身躯被托起,唇上传来一片温热。

她不自觉的吞咽了什么,很快,身体四处的血液开始流窜,不再静止。

烛盏早已熄灭,寝殿内漆黑一片,初念羽睫颤了颤,坐起身。

月儿早已伏在塌边沉睡,脸上还挂着泪花。

“是你吗?”

初念朝空**漆黑的寝殿轻唤了一声,空气中弥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柏香。

良久,无人回应。

她心中的那一点期待落了空。

那人怕是恨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救她呢。

再转头,她瞧见枕边静静躺着一个白玉瓷瓶。

她打开轻轻嗅了嗅,与当年檀太医配置的别无二致。

可檀太医不是早已告老还乡了吗……

忽地,窗边传来微不可查的咯吱声响。

初念立即掀了锦被,鞋也顾不上穿,光脚追了出去。

虽是薄雪,可落了一整夜院中也积了厚厚的一层。

天光微亮,她在院中留下一串混乱的脚掌印,最终什么也没寻到。

“初姑娘怎么没穿鞋袜便跑出来了。”

初念微喘着气,回头瞧见了连廊里的司空滕。

他衣衫一丝不苟,玉冠束发,像是早早便等在了这里。

“看来你身子是好些了,也不枉我劳神费力,总算没有辜负初源的托付。”他解下身上的狐裘,递给她。

那狐裘上的松香一下冲散了方才她思绪中的那丝气味。

“那药瓶,是殿下给我的吗?”初念试探问道。

药瓶?

司空滕顿了一瞬,旋即柔声道:“这里是我的王府,外人轻易不得出入,除了我,还能是谁。”

除了皇子,还能有谁能再请得动归隐的檀太医出手配药呢?

云层散开,朝阳穿过雀替,映射在初念颈边雪腻的肌肤上。

她虽在病中眉眼却妩媚不减,朝司空滕福身,“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司空滕喉结微微滚动,心绪竟乱了几分。

曾经在他眼中稚嫩的小丫头,如今也出落的如此林下风致了。

那举止颦蹙间,还带着几分故人之姿。

他正想摸摸她的头,荣李便递了帖子来,“殿下,这是岑府递来的喜帖,日子定在三日后。”

“荣李,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热闹的场合。”

“殿下,可与岑家联姻的崔氏是皇后的母族,听说太子也会去……”

司空滕抬手打断荣李的絮叨,始终没接那张喜帖。

初念却抓住了荣李话中的‘太子’二字。

父亲与太子共同修筑鸿鹄堰,那太子定然对此案知道些什么,或许能从他口中打探出账簿的下落......

对日后为公府昭雪有利无害。

“给我吧。”她接过那张喜帖。

“初姑娘,想去?”司空滕有些意外。

初念指尖摩挲着殷红的纸张,有些踌躇。

婚宴人多眼杂,若是被人认出来了......她担不起这个风险。

司空滕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若你想去,我便带你去,有我在,不必担心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