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坠落让我回到了那片寂寥的草原,炊烟在草原的深处远远升起,我奔跑起来,期盼那张美丽的笑脸。脚下的荒草讥讽的笑着,夕阳与冷月在同一片天空中冷漠的注目。低矮的茅屋,朽烂的篱墙。一个消瘦的少年正吃力的捧着一捆霉变的稻草从一间摇摇欲坠的泥土屋子里走了出来,令人作恶的气味让他把头瞥向一边。他笨拙的注意脚下泥泞的道路,生怕把已经朽烂霉变的稻草掉落到烂泥中。破败的草鞋被泥水侵染的越发沉重,他的双臂被沉重的稻草压的开始青紫。他污浊的红色头巾像是破败的多年的嫁衣,在他的头上凌乱的捆扎着。肥大的背带裤像是泄了气的破皮球,懒懒的搭在他消瘦的身上,裤脚像是破棉絮一样在泥水中拖沓着。白色的衬衫是少被洗涤的,失去了原有的纯净。
那是张黝黑而消瘦的少年的脸,年轻的面孔却刻着岁月的褶皱。浓密的双眉紧紧地簇拥在一起,被腐朽气味折磨双眼吃力的睁着,高挑而消瘦的鼻子用力的扭曲着。他的双唇干瘪不堪,像是笑容的禁地。
一个醉汉踉跄的走过他的身边,他惊恐的缩回身体,把脸埋进干枯的稻草中。醉汉并没有在意他,步伐凌乱的从他身边**过,嘴里胡乱的骂了几句,便晃进了破败的烂泥砌成的小屋。
我走到他的身后,听到他在喃喃的哭泣,却并不为自己的凄苦。
“都是报应,上辈子的事不能忘”一个精瘦的中年妇女滑着小步飘到男孩的身前,
“二子,你干过的那些事,大家伙都没忘”她掏出一只粉色的丝巾,轻轻的侍弄着自己满是脂粉的白脸。
“这就是报应,哭什么哭呀,当年你可没少让老乔哭哇。”她笑着拍打着男孩消瘦的肩膀,
“行啦,别抹泪了,走,上我那儿喝汤去。”白脸的妇人一边用手帕擦着手一边用她尖利的下巴向男孩示意着一处整洁的茅屋的方向。
“还有活要干。”男孩怯懦的低下头,稻草的气味让已经让他有些吃不消了。妇人惨白的脸上滑过了一丝怒色,却挂上了扭曲的微笑。她想伸手去抓男孩的衣领,但是她的手刚伸出去就收回来了,她的丝巾又开始仔细的擦拭刚刚拍打少年肩膀的手。
“有汤喝还不去,晚上饿着干活会累坏身子的。”男孩只是默默的站在烂泥中没有回应,
“要不我去跟你爸说说,他不会不同意的。”她的身子贴近了男孩的脸,却惊恐的弹了回来,她的粉色丝巾捂住了它她漆黑的鼻孔。
“别去,别去”孩子焦急的挪动着沾满泥水的草鞋,妇人大步的回退,她的丝巾并没有挡住她的厌恶和惊恐。
“行啦,行啦,走吧。”妇人迅捷的转过身,又开始了她扭捏的滑行。男孩捧着那捆垂死的稻草恭敬的跟在她的身后。
我没有跟上去,我在泥泞中看着那个瘦肉的身躯消失在
那个整洁的小院中。我转过身,走向那个漆黑的小屋,屋子里很暗没有窗,一个一脸污浊的男人正醉倒在一张肮脏的**。没有被褥,干燥的稻草铺在他的身下,他的长衫被泥水染成了黄色,凌乱的胡须掩住了他原本儒雅的面容。一只破碎的酒壶在他的手边,他的双眼紧紧的闭着,未干的泪水粘在他怀中洁白的长裙上。他像是贪婪的拥抱着纯洁的天使的淤泥,用自己的肮脏玷污着圣洁的光芒。我低头看向指上的银戒,我知道我何尝不是如此。他猛地听起身,一口口的污浊从他的嘴里涌出,粘连在他凌乱的胡须上。他低下头,睁开血丝满布的双眼,惊恐的打量着手中的白裙。他轻轻的把它铺在未被他沾染过的稻草上,细细的折叠着,当他满意以后,他跳下床,粗野的将肮脏的长衫退下甩在一旁,他冲向门口的水瓮,捡起一个凹凸不平的铁盆,大力的舀水,然后狠狠的浇到自己只剩下皮和骨头的身体上,他一遍遍的浇着,像是要将自己的灵魂也要一起冲淡。他找到一条还算干净的长袍,仔细的擦拭自己棱角分明的身体。
我明白他要去哪,他的天堂就在那间漆黑的草屋中。我苦苦的笑,笑自己的无耻,我嫉妒他,我痛恨自己。也许人在去天堂之前,在拥抱圣洁之前都是要沐浴的吧,让自己能够稍稍的干净一些。我看向自己手上的戒子,我大声笑着,泪水让我愤怒。
男人将自己的身子柔柔的滑到**,轻轻的抚着那间洁白的长裙,像是将要受戒的僧人将自己放在神的脚下。我不能再看,我知道他在羞辱我,在嘲笑我。我走在泥泞的路上,走向男孩消失的地方。一个嚣张的身影擦过我的肩膀,他宽大的背影快速的向前移动着,泥水在他的脚下四散奔逃。
我没有跟上他的脚步,当我来到那个洁净的小院时却又看到了他宽阔的肩膀,那应该是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但是此刻他在刻薄的数落着那个白脸的女人。
“姐姐,当年我可没少帮你,可别忘了,你有今天都是谁的功劳。”
那女人像是见到了梦中的恶鬼,满脸的惊恐和恼怒,扭曲的面目让她的脂粉逐渐开裂。
“忘不了,忘不了。”她的丝巾又回到了她的脸上,掩住了她掉落的脂粉。她的手慌乱的招呼着理直气壮的男人,
“二子,快给你刘叔拿把凳子”她尖利的声音像是咒骂,男孩枯黄的脑袋缓缓的从屋顶伸了出来,却又惊惧的缩了回去。
“死小子,撂下筷子就忘了老娘的好,快下来,没看见你刘叔来了吗?”女人的咒骂让那个高大的男人听出来了,他有些气恼,却无法发作。
男孩慢吞吞的从吱呀作响的木头梯子上趴下来,快要到地面的时候,那男人突然冲了上去,一把将揪住男孩的衣领,
“臭小子,看见老子也不吱一声,还想跑。”他像是拎了一只惊慌失措的母鸡一样,把男孩拎
到女人面前,像是炫耀般把男孩摇来晃去。男孩无助的看着白脸的女人,但是女人并没有说话,她用脂粉挡住她的恼怒,用丝巾遮住她的惊恐。
男人的大手把男孩轻蔑的抛到一旁,男孩摔得不轻,呼吸有些困难,他踉跄着要爬起身,身上的泥水让他看上去狼狈不堪。但是他的眼中没有泪水,有的只是忏悔和哀伤。
女人大步走上前,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男孩沾满泥水的脸上,也重重的落在男人焦躁的心上。男孩又落回了泥泞中,他的双手深深的陷在一堆烂泥之中,男人走到他的背后,吭也不吭一声就将他的大脚重重的踏在男孩消瘦的背上,浑浊的泥水四处飞溅,几滴玩笑似的落在了女人覆满脂粉的脸上。
女人惊叫着用丝巾挡住了自己的脸,她羞涩的跑进屋中。男人胜利的大笑着,那只踏在男孩背上的脚,嚣张的抖动着。男孩却只是轻轻的哼着自己的疼痛,眼中却没有悲伤。
陌生的天花板,熟悉的难耐的灯光,我无力的趟在一张我不认识的**。我手中空旷的让我恐惧,冰凉的戒指在吞噬着我最后的温暖。我想把她摘下,却什么也做不到。我知道她不在我的身边,我只能等待,等待相会的那天。我已经有了一次失去,为了它我开始了一段的谎言,而真相就此离我而去。
我开始欺骗自己,终究是会再见的,我让自己相信我没有失去,而她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闭上眼睛,试图适应这孤苦的灯光,当我再次睁开双眼,他们就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将真相死死困在门外,但是它没有离开,它默默的站在门口,任我怯懦的窥视。
心在流血,胸口在剧烈的起伏,我想将自己放逐在漆黑的夜中,任自己在恐惧中疯狂。我想起了那个黑暗中狂笑的黑色身影,孤单的身影让我觉得亲切。我想燃起一只烟,轻轻的夹在食指和中指之尖,将黄色的烟嘴放到自己的唇边,让自己的身体被粘浊的气体充斥。我可以静静的坐在他的身旁,在那盏昏暗的油灯下给各自一个思念的坟墓。我会闭上自己的眼睛,吐出白色的烟雾,让自己的面目在里面模糊。让自己的生命在黑暗中一点点的消散,但是他呢,他也像我一样有生命的尽头吗?也许他就是黑暗,点起一盏昏暗的油灯将自己的慢慢的点亮。或许他只是在讥笑自己的愚蠢,原就是黑暗却向往光明的照耀。
我想轻抚摸他虚无的肩膀,告诉他我的故事,告诉他一段渺小的记忆。他应该不会在意的听,他是看惯了渺小的,生命在他的眼中或许只是一个符号。但是生命的渺小让他在黑暗中学会了孤寂,让他的黑暗不再逍遥。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将生命的渺小当做活的记忆,在自己的谎言里编制我的真相。
急促的脚步声将我从梦中拉回,我失去他的凄苦的身影,那个将黑暗点亮的魔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