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位穿着灰布长衫的老人，他的笑容很亲切，却让我厌恶。我知道他是要把自己打扮的仙风道骨一些的，但是他的双眼出卖了他。那不是一双能够让我安心的眼睛，苍老却有希望。
我是不喜欢希望的，因为它让我一次次的失望，但是我未能放下过它。老人的希望在他的眼里，也在他的心里。
他和管鲍的苍老不同，他不畏惧失去，他的希望让他的青春没有陷入谷底。
他应该不是幸福的，因为他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也许他也为自己的衰老悲哀过，但是他的眼睛告诉我，他还有时间。
我们的出逃已经彻底失败了，那老人是早有准备的，在我们刚刚走出小屋的时候他叩响了院门。
那敲门声让我觉得像丧钟，但是我不知道它是来为谁送葬的。我推着她，把她藏到了卧室的床下。
我只是知道他是不会杀我，但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受到伤害。
他轻咳了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不喜欢他的打扰，实际上我厌恶他的出现，他让我走在失去的边缘。我应该让他消失，或许我可以结果他的老命，但是我不清楚我能不能真的结束一个生命。我想起了那个少年郎，或许我明白他为何失去的纯洁的笑容。我苦笑，轻轻的摇了摇头。他知道他已经打扰到我了，但是他没有识趣的停下。
“您还记得您是谁吗？”他的脖子向前伸了一下，像是要讥讽我。也许他并没有恶意，他应该只是想得到一份有趣的快乐，但是我无法理解他的快乐。
“不知道，我想我已经忘了。”我低着头，手指轻轻的搅在一起。
“您不必担心，跟我走吧，您应该去您该去的地方。”我明白他来的目的就是让我跟他走。
“你知道你是谁吗？”我的问话，让他愣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脸上有了些许的喜色。
我知道他是个能够自己找到快乐的人。他并不乐观，但是他总是能看到让他欣然的东西。
“既然您想知道，在下也不好隐瞒”他清了清嗓子，“在下尹俊敏。”
他还想继续兴趣盎然的介绍自己，但是他收住了。我知道他失望了，因为我的冷漠。我已经让他不开心了，他有些想发作，但是他明白现在他不能那么做。
“你为什么找我？”我没有去看他，我想继续我的思念，想那个破败王座上的少年。
“应该说我们一直在找您。”他手伸了过来，他想抓住我的手，但是我躲开了，他的手僵在了空中。那是一只枯瘪的手，皱纹堆叠，肤色暗淡，像是大火中幸存的枯枝。
“在下失礼了。”我知道他并没有打算道歉，他只是想另找一个话题，他有不想让我知道的答案。他的话少有谎言，但是他并没有给我真相。
“你为什么开心？”我靠到了沙发的角落，我并不畏惧他，但是我想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
“在下没明白您的话？”他说的是真的，也许他是永远都不会理解的。在水中的鱼
是不会知道水的存在的。
“你不累吗？”我把脸放到膝头，侧着脸看着他惊讶的面孔，他衰老的皱纹在颤抖。
“您？”他站了起来，我知道他要结束他的劝导了。
“你是谁？”我没有动，只是看着他，他停下了脚步，像是一尊泥塑般僵在那里。
“我是……”他开始犹豫了。
“你怕我”我没有让他把话说完，我知道他是怕我的，因为我明白，害怕失去才会拥有贪婪，害怕拥有才会不断失去。他的呼吸开始急促，摊开的手开始握成空拳。
“你不怕我吗？”他在吼叫，我听出他的恐慌，他的拳头落在了墙上，整个屋子都在他的愤怒中剧烈的颤抖。
“你走吧，你不该来的。”我知道他是不会轻易的后退的，但是我想劝告他。
“哈哈”他开始大笑，像是站在尸体旁边为自己壮胆的盗墓人。
“你在教训我吗？”他开始疯狂，脸上刀劈斧剁的皱纹激动的开裂。
“你可以教训我吗？”他的拳头一遍遍的砸落在惊恐的墙壁上，小院在他的咆哮中不住的颤抖。
“是你，是你让我们变成这样的，你现在来教训我？”我知道他在恐惧，他的双眼正在喷出火焰，他在抱怨，却发出控诉的声音。
“是啊，是啊，我们是卑微的，而你却高高在上。当你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像狗一样的忠诚，但是你不再需要我们了，你就像扔掉一双破鞋一样把我们丢进了黑暗。”他的眼睛红的可怕，像是要滴出血来，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我漠然的脸。
“哈哈，诺言，去你的诺言！”他的手大力的挥动着，像是在驱赶一群污浊的苍蝇。
“你利用我们的时候许下了那么多的诺言，现在，就是现在，你却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激动的点着头，想要肯定什么，却更像是要否定。
“好，好！现在我们要自己去改变命运，我们要自己去找。”他晃动着自己干枯的手指，在我的脸上指指点点，
“你，你，你看着吧，我们已经不再需要你了。”
“我是谁？”我没有关心他的惶恐，我已经明白他知道我是谁。
“哈哈，我该告诉你吗？你已经被抛弃了，不，不！”他开始大叫，他已经要开始疯狂了。
“太便宜你了，你不应该有个好下场。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你背叛了我们。”他愣住了，像是被自己吓到了，他停下来，在思索，他在困惑。
“不，不，背叛的不是你，是他，是那个老不死的，那个混蛋，和你一样的混蛋。”他知道自己在痛恨，但是他有畏惧，他的畏惧让他疯狂，让他想要发泄，发泄在他不需要畏惧的东西身上。他的手四下里胡乱的抓着，他的灰布大褂已经被汗水浸透。他低下头开始寻找，寻找脑海中可以让他平静的毒药。
“我是谁？”我看够了他的表演，他在表演给自己看，给自己壮胆，我知道他在准备逃。我直起身，走到他的面前。
“告诉
我，我是谁？”
“你，你，您？”我的冷漠的双眼直视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他想后退，但是他没有，他停在了那里。
“我是谁！”我开始大叫，我也想开始疯狂，尖利刺耳的叫喊灼痛了我耳膜。
“不，不，不要靠近我。”他的双手不断的摇动，他大步的后退，双眼惊恐的看着我。他的腿在颤抖，原本整齐的白发被汗水打湿开始凌乱。
“我不怕你，我不怕你！”他停止了后退，但是他的腿还在不停的颤抖。我追到他的跟前，我已经没有问题了。
他的头用力的向后仰着，身体跟着在扭曲。他的汗水已经渗出了长衫，胸口湿了一大片。我直视着他的双眼，虽然那里不会有我要的答案，但是我要他的回答。
“你不会知道的，你不会知道的。”他牙齿紧紧的咬在一起，声音从牙缝中慢慢的挤出。
“你怎么会懂，我们这些渺小的生命，我们像苍蝇的一样的短命，都是那该死的诅咒。我们是神的子孙，却被他亲手送上断头台。”他闭上了疲惫的双眼，想堵住凄苦的泪水。
“什么轮回的起点，什么世界的起点，这些屁话让人听着就作呕。”他的双眼猛地睁开，他站直了身体，开始他慷慨的控诉。
“我们是神的子孙，我们一直都这么认为，我们相信我们是高贵的，但是我们是愚蠢的。”他苦苦的笑着，
“我们多愚蠢，我们从生下来就能够控制能量，我们认为这是神的眷顾，我们甚至把它当做神的恩赐。”他抬起干枯的手，怨毒的看着它们，一团淡淡的光芒正在他的手中凝聚，
“多可笑，就是因为它，神的恩赐，我们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只是这个，哈哈。”他嘲弄着他的神，也嘲弄着他自己，那个小小的光团一点点的变亮。
“我们是用命把它从神的手中交换来，可是我不想，这狗屁的能量，这让我作呕的神力。”光团凝聚成了一个球型，他的脸在强烈光线中显得苍白、惨淡。
“可是我没得选，知道吗？我羡慕管鲍，他成功了，他真的成功了，但是你答应过我们都可以成功的。”他猛的抬起头，双眼怨毒的看着我，他手中光团化作了一只球型的闪电。
“你答应过的，我们苦苦的等，我们甚至为了你的诺言，为你杀戮，知道吗？我们从未杀戮过，我们挚爱的生命在你的手中就像是一张张废纸，只要你需要我们就会被无情的撕碎。”他手中的闪电开始活跃，噼啪的响了起来，苍狼已经龇起了森然的獠牙。
“你给我们看了，我们看到了，但是你没能做到，你失败了，但是你是能成功的，我们都知道，会成功的。”他的眼中又有了希望，让我寒冷的希望。他手中的闪电消失了，他干枯的双手落在我的肩头。
“你会成功，只要再来一次，我们会成功的，上一次只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只要这次我们再小心一点，会成功的。”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他的希望就是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