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表姐夫晚上回到家里时,杨志瑜已经跑了!
“怎么回事?”表姐夫很惊奇,他疑惑地望着表姐,以为是表姐放跑了杨志瑜。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怎么知道?上午我们看完店回来,吃过午饭,我让他在家休息,我去了店里。结果晚上回来,他人和行李都不在了。手机也关着。不知道去了哪里……”表姐也郁闷着,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她以为是她昨晚骂表姐夫的声音过大,让杨志瑜听见了。
“你别说了,先听听这个。”表姐夫和平头驴友的对话,他用手机录了音。
“啊!我的个天啦!这个骗子!十足的骗子!幸好你提醒了我,不然我们这回真就被他给骗了!”表姐吓出了汗,不停地说:“他真是六亲不认啊!连我都敢骗!他这种人,一定不得好死!一定死无葬身之地!”她已经气得不行,说不下去了。
表姐夫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说:“好啦,别气啦,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不值得你气啦。”
可表姐还是想不通,她不认为是她昨晚骂表姐夫的话吓跑了他。他这不还没骗到手嘛,怎么就跑了呢?
“不行!我要报案!我要把他龟儿拦在香港!我非要找他问个清楚不可!”表姐从沙发上弹起来,冲进浴室对表姐夫叫道。
“哎,我说,你和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较什么劲嘛。我都想过了,他只要不上天不入地,想念他的人那么多,迟早有一天他会遭逮住。好啦,别费力气啦,累啦,洗洗睡。”表姐夫顶着一头气鼓鼓的泡沫,气鼓鼓地说。
表姐好想给姑妈打个电话,告杨志瑜的状。可每次气冲冲地拿起手机,号码还没拨完,心就软了,“姑妈都六七十岁的人了,要是把她老人家急出个好歹来,那麻烦可就大了。哎——还是算了吧,这个该死的畜生!”
杨志瑜是惊弓之鸟,经不起半点风吹草动。昨晚表姐夫回来笑呵呵的,今天早上出门却黑着一张脸。在看店时,表姐又向他透露了表姐夫去东莞爬山的消息。杨志瑜就认为表姐夫不是去爬山。表姐夫在东莞那么多年,东莞还有啥子山没被他爬光?他一定是去调查我了!
他早已办好了去加蓬的签证,打算骗了钱就从香港飞走。可他现在还走不了,签证日期还没到。他没有住去机场附近,就住在尖沙咀。为了省钱,他要了没有窗户的房间。关门关灯,黑压压的一丁点光亮都没有,像钻进了地洞,连监狱都不如。他每天睡了吃,吃了睡,啥都不想,只想时间一到,立马飞去加蓬。
加蓬是世界第三大锰矿资源国,锰矿储量约两亿吨。中国每年要从加蓬进口大量锰矿砂。中国老板在加蓬投资开锰矿的很多。杨志瑜要投奔的这个中国老板,正是他之前锰粉的供应商之一,在加蓬南部开锰矿已有七八年。
这个中国老板在一次矿难中丢了左臂,有一股子“侠气”,矿友们在背后都叫他“独臂大侠”。独臂大侠一年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待在加蓬。这段时间他正好不在,他手下一个年轻人到利伯维尔机场接上了杨志瑜。
杨志瑜在矿场受到了热情款待。不到一个礼拜,他又威风起来。他认为到了这里就彻底安全了。于是就用新号码给区亮打了通电话,说是报个平安。他同区亮加上微信之后,立马发了一组照片:一张是他全副武装、手持步枪的单独照,一张是他和几个警察的合照,一张是他和一群美女的合照,看上去都神气十足,风光无限。
这几张照片彻底激怒了区亮。他回到万州,把杨志瑜的所作所为和可能面临的生命危险告诉了他老母亲,并把他老母亲弄去医院演了一场生命垂危的戏。
区亮把戏发给杨志瑜,说:“我带我爸到医院看病,碰巧遇到了你妈,你妈让我给你捎个话,叫你赶紧回来。我说行,他就在东莞,明天就能飞回来。我叫你妈要坚持住。她说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不回来,她不闭眼。我看你还是赶紧回来吧。我去机场接你,保证啥事没有。等办完你妈的后事,再回加蓬去……”
杨志瑜起初说啥都不肯回来,直到区亮说服他前妻,让他的亲生女儿勇敢地站出来,通过视频叫了他一声 “爸爸”,他才服了软。
中国第一个农民丰收节这天,区亮带上乐红、仇小华,在广州机场接到了杨志瑜。
杨志瑜见到他们仨,啥都明白了。
在回东莞的路上,杨志瑜讲了一些鲜为人知的往事:六岁那年他父亲就病逝了,知青母亲一个人带着他,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可再紧巴,母亲也忍着,绝不去求城里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事实上,求也没用,他们都不待见母亲,母亲执意要嫁给农民父亲,他们都很生气。小伙伴们欺负他,他向母亲告状,母亲总是说,不怕,我们好好念书,等长大了,出息了,自然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因此他读书一直很用功,总想着尽快有出息,不受欺负。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到月光工作,工资远远低于他的预期。为了报答一直不肯再嫁的母亲,他搞起了二职业,帮一家私人开的化工企业搞配方,结果被人举报了,他不想丢铁饭碗,只好放弃二职业,公司有规定,管理人员不能在外搞第二职业。之后不久,他就坐上了麻将桌,上去容易下来难,越陷越深,怎么拔都拔不出来,整个人完全不受控制,像着了魔似的。后来在凤岗的赌博也是这样。直到去到加蓬,远离了国土,远离了亲人,似乎才彻底清醒过来。但内心是虚弱的、无助的、胆怯的,同小时候的那种感觉差不多,总想着利用一些强大的力量来填满它,比如他在加蓬花大价钱弄到的警察、步枪、军装、美女等。
“好啦,你们都不用再劝我了,我去自首,我去认罪,我去改造。”杨志瑜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眼里竟有了泪花。
区亮、乐红和仇小华,也不再说啥,一个个的眼圈也泛着红。
杨志瑜向检察院交代了三桩罪,一是聚众赌博;二是他仇富,见不得谢建伟那副得意忘形的模样,故意提供劣质电池给他,害他损失了几个亿;三是利用黑社会强买强卖。第一条不关他的事,他没罪。疤子和阳阳才犯了聚众赌博罪。疤子和阳阳各获刑两年;第二条,故意损坏财物罪成立,因数额较大,获刑三年;第三条,强迫交易罪成立,获刑一年。两罪并处四年有期徒刑。其他从犯也一一落网,大多都是赌徒。
半年后,杨志瑜分到了谢建伟所在的监狱。一天,区亮专程去看望了杨志瑜,顺便也看望了谢建伟,把杨志瑜的事说给了他。谢建伟苦笑道:“没想到我俩又住到一块儿了,说实话,我现在真的很怀念我们在蚝江新村的那些日子……”
区亮才走出监狱大门,喻芳就打来了电话:“老公!乐乐成了!中大中大!”
十年过去,明君公司同乐乐一样,也长大成人了。如今的喻芳,越来越淡定、优雅、从容,那些一点就炸的情绪,那些河东狮吼的场面,那些烦到极点就要离莞回家的打算,以及那些在不堪重负时、总想着扔下公司逃离现场的念头,都已远离了她的世界。
区亮乐到腿发癫,飞起一脚,一个瘪嘴瘪脸的易拉罐划过一道不规则的弧线,仓皇落入路边的垃圾桶,咣当!
胡师傅也在他面前表演过类似踢球动作。他突然想起还在塘贝市场卖菜的胡师傅,慌慌张张掏出手机,自言自语:“真是的,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赶紧拨号,焦急地问:“胡师傅!你女儿到底上没上成啊?”
“上了上了!中戏中戏!”胡师傅的大嗓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
“好啊好啊!恭喜恭喜!”区亮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