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人坟墓,窃取金银,实在缺德。”

“我怎么总觉得阴森森的, 会不会……有鬼啊……”

夜色浓重,无尽黑暗沉沉地笼罩在苍穹之下,山林间遍布枯木荒草, 一眼望去,沉寂无声, 只有张牙舞爪的树影和几座无人祭拜的荒坟。

看着周遭死气沉沉的一切, 刘三心底忍不住发毛,他小心翼翼地拉住走在前面的吴响, 咽下口水,继续道:“吴哥,要不然……要不然还是算了,咱们还是走吧。”

吴响早就不耐烦了,自从进山后,这小子就一直草木皆兵, 神经兮兮的。他一把揪住刘三的衣领,恶声恶气道:“再废话, 老子现在就把你变成鬼。”

吴响借着月光环视四周,压着火道:“就快到了,这次老子可打听了好久, 那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陪葬的好东西肯定不少。”

说到此处,吴响语气缓了缓:“你就不想吃香的喝辣的?放心,这种事你吴哥干过好几次,不都好好的?哪有什么鬼,都是自个吓自个。”

吴响一个人扮完红脸白脸, 刘三动摇的决心又重新稳了稳, 想到那白花花、金灿灿的珠宝首饰, 一咬牙,跟在吴响身后往山林深处走。

穿过乱葬岗,很快,头前带路的吴响停在一棵粗壮的枯树旁边。刘三草草地瞄了一眼,发现枯树前立了一块篆字石碑,借着月色,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柳”字。

吴响麻利地掏出随身携带的铜铲,拍了拍刘三的肩膀,催促道:“抓紧,干活了。”

刘三双手合十,对着墓碑拜了又拜。吴响嗤笑一声,心道,且说就算有鬼,你挖人坟墓,还想让哪路神仙保你不成。

浓墨夜色中,片缕孤冷的月光轻飘飘地落下,将两人对着坟包挥舞铲子的身影无限拉长,与墓碑前的黑影层叠相融。

不多时,便看到深埋于泥土下的棺椁。吴响当即拉着刘三跳入坟坑,两人合力将棺木盖移开。

一阵绵长沉重的摩擦声后,棺材里的一切终于暴露在空气中。刘三闭着眼不敢去看,等了几秒,没听到吴响有动静,他有些忍受不了这无声的折磨,豁出去似地睁开眼,脸色刷地一白。

棺材里,没有尸体。

吴响也有点发怵,但看到那诱人的金银首饰,什么也管不了了,他猛地抹了一把脸,率先弯下腰去捞里面的陪葬品。

刘三见他动作迅速,担心再磨蹭下去自个什么也摸不着,一狠心,也扒着棺木去拿里面的宝贝。

然而,正当两人把怀里塞得满满当当时,一阵凉风刮过,周遭树叶沙沙作响,呜咽声凄婉悱恻。

刘三汗毛竖立,忽然觉得有人正在看着他们。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刘三不由地顿住动作,与此同时,光线黯下,一个黑影缓缓笼罩住两人。

吴响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一股寒意钻心而过,他死死地抱住怀里的宝贝,和刘三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彼此脸上的惊惶。

那黑影越靠越近,未知的恐惧逼得他们不得不抬起头,下一秒,四肢陡然僵住。

一个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的白衣女子正站在墓碑前,手持斧头,背对孤月,静静地看着他们。

刘三哪里还顾得上那些陪葬品,当即手脚并用地爬出坟坑。仓皇间,被慢了一步的吴响拽住了腿,他吓得哇哇乱叫,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后一蹬,将刚要爬上来的吴响又踹回坟坑。

刘三不敢回头,拼命往前跑,直到背后传来吴响凄厉的惨叫声,他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了般,腿一软,瘫倒在地。等再一抬眼,那团黑影已经悄然来到自己身后。他颤颤巍巍地回头,便见那女鬼猛地扬起手中鲜血淋淋的斧头,挥向了过来。

……

“你当时又不在场,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顾九听到声音扭头看去,楚安整抱臂倚住房门,双眼冒光,旁边是长身玉立的沈时砚和手握佩剑的流衡。

不知三人什么时候来的,又听了多少。

四娘止住抽噎,警惕地打量着这两位衣装贵气的俊朗君。

楚安拿出从王判官那顺来的腰牌,笑眯眯道:“我们是官差,你身旁被你又辱骂又泼脏水,还要拉去府衙告状的那位娘子也是。”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还带着笑,可仔细品品,四娘却感到有种让脖颈发凉的威胁和警告。

想到适才在街市上的所作所为,四娘慌了神,膝盖迅速往前移了两下,一把扯住顾九的衣袍,哀声道:“都是小人有眼无珠,又一时昏了头,这才冲撞娘子,还望娘子高抬贵手,饶了小人吧。”

耽误了生意不说,还惹她被旁人恶意揣测,顾九心底的确有气,但正事在前,她也懒得计较,把衣角从四娘手中拽出:“你还未回答我朋友的问题,既不是你亲眼所见,为何知道的如此详尽?”

四娘踌躇几秒,心虚地低下头:“其实......昨晚娘子走后不久,我夫君清醒了一会儿,就是那时他与我细说的。”

沈时砚神色平静如水,听到这话,方才掀起眼皮扫了妇人一眼,目光有些淡漠。

顾九想到了昨晚那根玉簪,心底了然。

挖人坟墓,窃取金银,实在缺德。

她看向昏睡的刘三,语气有些冷:“那挂在树上的长袍,就是吴响的?”

四娘忙不迭地点头,怯声道:“前日深夜他来寻我夫君时,穿的就是这一件衣服。”

楚安走到窗边,打量着那高挂树干上的衣袍,咂舌:“这女鬼飞得倒挺高。”

这句话将四娘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再去偷瞟那件衣服时,头皮一阵发麻。

四人来到后院,顾九先是检查了一遍树身,发现有几处擦痕。然后又托流衡爬到树上,在分叉而生的粗树干中间找到一个浅浅的鞋印。

显而易见,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自然而然地,几人皆想到了四娘口中的吴响。

顾九看向恨不得站得离树十万八千里的四娘,问道:“你可知他们是在何处挖的坟?”

四娘惶惶摇头。

“那吴响家在何处?”

四娘老实道:“有钱时他多是住在附近的邸店,没钱便四处闲逛,一直是居无定所,小人也不清楚。”

楚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不记得汴京城里有哪家姓柳的高门大户。长赢,要不然咱们先回府衙找胥吏,他那肯定有记录。”

沈时砚点头,让流衡带着刘三和那些陪葬品一起回府衙。四娘见此,慌忙上前,央求也把她带走。

顾九瞧她一眼,觉得好笑又可怜。

估计吓得够呛。

胥吏在户房翻腾了好一会儿,抱着十几个黄册子来到议事厅,说汴京城所有柳姓的富贵人家皆在此,其家中女儿有的还待字闺中,有的已经嫁为人妇,但无一人是已经离世的。

楚安道:“会不会是寻常人家?”

顾九摇头:“你瞧一眼刘三带回来的那根玉簪,质地不俗,一般家户能有上一个已是不易,更不要说当成陪葬品了。”

“不过,”胥吏抽出最底侧的黄册,“倒是有一户唐姓的商贾,家中曾有一位姓柳的表姑娘,叫柳云苓。”

楚安想起来了:“现任家主可是唐易?”

胥吏点头。

顾九看向楚安,眼神困惑。

“唐家在汴京城算是家喻户晓的富商,”楚安解释道,“近两年为宫中供应织品和绸缎,因而在商行上名声大噪。”

沈时砚却道:“本王看过近些年的案宗,上面记载柳云苓两年前被一个采花贼掳走,自此了无音讯,生死不明。”

胥吏道:“确实如此,那贼人祸害了好几家姑娘,去年落捕后,忍受不了酷刑,便咬舌自尽了。”

顾九不解道:“既是证据确凿,为何还要用酷刑?他不认罪?”

胥吏尴尬地笑了笑:“贼人被抓的消息传开后,那些姑娘的亲人私底下寻到府衙上,买通了狱吏。”

顾九了然。

毁人清白,相当于断送了女儿家的一生。而按照宋律,奸.**者应杖刑后流放或是死罪。那些惨遭祸害的姑娘家自是对这个恶徒恨之入骨,怎会甘心让那贼人如此轻易死去。

顾九略一沉吟,问道:“只有柳云苓一人被掳走了?”

“是,”胥吏想了想,挑出坊间流传最广的说法,“可能是.......那柳娘子模样实在出挑。”

“这样一来,刘三娘子所说的‘空棺’便有了印证,”楚安好奇道,“可那拎斧头砍人的女鬼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柳氏死后,自个飘到了衣冠冢?”

话音刚落,三道视线齐刷刷地投了过来,楚安干笑两声:“我胡说的。”

沈时砚起身:“去趟唐家罢。”

现在一个刘三昏迷不醒,另一个吴响生死不明,还有那挂在树干上的衣衫,要么是“女鬼”所做,要么是吴响寻来,为了报复刘三的那一脚。但归根结底,最重要的是先弄清那坟墓在何处,确定墓主人是不是柳云苓,以及吴响的生死。

然而等四人来到唐家后,却发现黑漆大门外围了一圈的行人,各个伸颈垫脚,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顾九走近几步,听到从人群里爆出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我早就说了,这家里闹鬼,你偏偏不信。好了,现在你亲妹妹不见了,这都是你害的!活该啊活该!”

顾九眉梢微动,有些诧异。

顾兰萱?

作者有话说:

怕大晚上吓到人,今天提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