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不像往常白的似雪,反而像是个染了饴糖的面饼,又或是被灿黄的杏花给染了色,总觉得皎洁里带了丝丝儿垂老的黄,混杂着春夜的暗香微风,交驳着零星的如豆残灯,恰道是"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席散。
在丞相送客之时,莫锦予躲过敲更巡逻的小厮,一路小跑从后院的小侧门追到丞相府外的主街。宴会已经散了有些时候了,莫锦予拼了命才终于追上那匹踢踏前行的红鬃骏马。
“慕将军!”
马背上坐着的人似乎是有些醉了,没有回头,身子也随着马匹前行歪斜颠簸,看来是没有听到莫锦予的唤声。
莫锦予继续追上去,又唤了一声:"慕将军请留步。”
这回听清了,慕念卿牵着缰绳回眸看着她,”莫小姐?”
慕念卿本就身姿高大体格健壮,再加上坐在马背上,莫锦予站在地面上看他就仿佛在看一座小山,格外具有压迫性。
于是莫锦予浅浅一笑:“听说明日慕将军要带兵出征,冒昧问一句,慕将军打算几时动身?”
慕念卿突然一怔,看着莫锦予,稍有惊讶道:“明日午时便出征,莫小姐可有疑问?”
莫锦予霎时一阵心虚,忙笑着:“小女请问慕将军对女子从军有何看法。”
“在下对女子并无歧视,只要身怀绝技,可浴血杀敌,便也是一位猛将。莫小姐可还有问题?”慕念卿又问。
“小女再无疑问,望将军可凯旋归来。”
“那便谢过莫小姐了。”慕念卿抱拳一笑,便转身离去。
莫锦予若有所思的笑着,谁承想,她心中早已生出一个计划。如若可以离开如此高墙深院,即便危机四伏,随时面临粉身碎骨也无悔,她只想寻找到自己的一片天空,找回自己。
次日午时,朝廷百官恭送护国将军出征,丞相上朝后便留下议事,许久未归。
慕念卿带领五万大兵西行,去向未央二国的交战之地平阳,士兵气势磅礴,个个都踌躇满志,唯有走在最后一列的一位士兵似乎有些紧张,始终不敢抬眼,长相比其他士兵要清秀许多,那身盔甲居然有些宽松,似乎并不合身。
不错,这位士兵是莫锦予。
她出府,从未被人察觉,大夫人素来不关心她,也只有她大哥莫九容,可她极巧妙的避开了所有人眼光。尽管莫九容没有被授予官职,但身为丞相府的大公子,自然不会是闲人,何况最近未央二国战事频频,朝野上下,何人不想为国分忧?何人不想在皇帝面前表现?
军队连夜赶了两日,所行一路上战争带来的灾难真是触目惊心,莫锦予素日都是在都城,朱门酒肉臭,根本不知这世道有多少饿殍冻死骨……
战火无情,百姓流离失所,本该是享受天伦之乐的一家,却因丈夫征战,妻子独守空房,膝下儿女孤苦无依……莫锦予愈发反感战争了,天下太平难道不好吗?
早在他们出行那日晚上丞相便大发雷霆,极愠,便狠狠斥责了大夫人与府内的丫鬟婆子,莫锦予的贴身丫鬟小桃被杖板二十,险些丢掉性命。
而身在关外的莫锦予岂会不知?不过她坚信她爹不会杀府上的任何一个人,尽管是低微的丫鬟。也许她这样做会引来杀身之祸,不过,如今的丞相手握兵权,也是皇帝最宠幸的左膀,至少不会对丞相府动手。
等他们在平阳安营驻扎以后,所有士兵便脱去了身上厚重的盔甲去河边“沐浴”了。莫锦予很是尴尬的站在原地,然后一个人灰溜溜的远离了那些士兵。
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的士兵抓住了莫锦予的胳膊道:“小兄弟,何不跟大伙儿一块去凉快凉快,也好有精力上战场。”
莫锦予尴尬地笑了笑:“大哥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还是活动活动筋骨的倒好,一路上腿都酸了。”
“也是,看你细胳膊细腿的,体力一定不怎么样。”他言语间明显带着讽刺之意,说完便走了。
站在原地的莫锦予心里顿时一阵气,这分明就是瞧不起人!想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小瞧了自己。为了不被暴露,她忍。她看着地上看到了一颗石子,然后一气之下便飞了那颗石子。
“呃!”于是,莫锦予太过用力,便重重的飞到了某人的腿上。于是,她赶紧抬头朝声源处望去,谁知竟是慕念卿!
此时的心情都不知该如何形容了,她便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迅速低下了头,道:“将军恕罪,是小的莽撞,才伤了将军。”
“伤?此举犹如儿戏,怎么会伤到我?不必内疚。”他言语间不掺一起怒气。
不过听上去似乎没有发现她,心中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
“你跟我来一趟营帐。”说完,许清尘便走向了营帐。
莫锦予紧跟其后,内心又是一阵慌乱,心头一根弦紧紧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