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定谋低头把脑袋伸到慕云柠面前, 侧脸对着她,本以为会听到什么悄悄话,可却意外获得一吻。

少女那柔软的唇, 重重亲在他的脸上, 亲得他心头突突一跳, 猛地抬起头来,捂着脸, 惊喜交加, 难以置信:“娘、娘子,你是亲我了, 还是不小心撞上的?”

夜色静谧, 寒风刺骨, 广玉拢着袖子,腰杆绷直坐在车辕上, 全神贯注地赶车,生怕不小心压到个石头土块,再颠到一身是伤的公主。

与此同时, 他还得时刻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以免哪里蹿出个夜猫来,惊吓到公主。

正全神戒备, 冷不丁听到车厢里传来这么一声,惊得他一个趔趄, 差点儿从车上掉下去,得亏身手利落,胳膊往车厢上一撑, 再次坐稳了。

他本想不动声色地装聋作哑, 可方才那一胳膊, 在车厢上撞出咚地一声。

车内车外,一片死寂。

裴定谋连忙捂住了嘴,一脸抱歉地看着慕云柠。

慕云柠看他那傻样,无语望天。

广玉满心焦灼,在开口致歉和闭嘴装哑巴两个选择之间来回横跳。

斟酌再斟酌,最后还是决定闭嘴,那可是公主,打遍长安城贵族王孙世家子弟无敌手的崇安公主。

广玉识时务地沉默着,越发谨慎地赶车,可脸上却挂着发现了公主辛密的兴奋,可满腹八卦却不敢向任何人分享的憋闷。

马车一路平稳地驶到了客栈门口,广玉收敛笑意,停好马车,恭声道:“周娘子,到了。”

裴定谋想确定慕云柠那一亲是故意,还是意外,可他那一嗓子之后,慕云柠一直双手抱臂合眼休息,没再搭理过他。

他煎熬了一路,闻声立马扶着慕云柠下车,同广玉告辞,二人进门,一到屋内,就见裴吉趴在桌上睡着了,他上去一脚把人踢醒:“滚回你自个屋去。”

裴吉揉揉眼睛,见二人安然无恙归来,笑嘻嘻地:“嫂嫂,炉子上热着奶羹,那我先回屋去了。”

慕云柠很喜欢这个机灵能干,嘴还特别甜的少年,她笑着点头:“多谢你了,裴吉,早些歇息。”

得了嫂嫂的关心,裴吉得意地冲裴定谋挑挑眉毛,在他那大脚踢过来之前,嗖一下蹿出门去。

裴定谋把门关好,上前抱住慕云柠双腿,将她抱起,举得老高,焦急道:“娘子,你快跟我说,刚才你是故意亲我的吗?”

慕云柠被吓了一跳,双手按在他肩上,低头俯视这明明很精明,有的时候却又格外愚蠢的男人。

她故意不说话,裴定谋急得抱着她直转圈:“娘子,好娘子,你快说。”

慕云柠被转得头晕,绷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嗯。”

裴定谋这下不转了,将人慢慢往下放,直到两人脸对着脸,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视线落在慕云柠的嘴上,喉间滚动了下。

二人鼻息相对,慕云柠搂着他的脖子,静静等着,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他动,她就往前凑了凑。

可那明明也很想亲她的男人,却不知死活地往后退了下。

“躲什么!”慕云柠不悦地低声训斥,手抓着他头发,把他脑袋往前按了一下,直接亲了上去。

虽是一触即离,可裴定谋脑中却像炸开了烟花,一阵噼啪火花过后,他竟有些恍惚起来。

那一刻,他眼中没了万物,只有那作恶之后,冲他笑得有些嚣张的小娘子。

鬼使神差的,他学着她的样子,大手兜上她的后脑勺,毫不犹豫地回亲了上去,凶狠,野蛮,霸道……

被啃得喘不过气来,慕云柠这才想起来,这个自从认识,就一直在她面前怂唧唧,蠢兮兮的男人,原本是个狂妄蛮横的土匪来着。

更没料到的是,他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大,一条手臂箍紧她的后背,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她这个遗传了周家人天生神力的周家外孙女,推了几次,竟然都没能将他推开分毫。

慕云柠觉得自己下一刻不是被憋断气,就要被他活生生勒断气,她忍无可忍,一巴掌抽在裴定谋脸上。

这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把裴定谋给抽清醒了,他双手抱人,将人举远了些,跟个傻子似的一脸茫,竟还有些委屈:“娘子,怎么了?”

亲得好好的呢,怎么突然打人呢。

慕云柠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指了指自己的嘴,没好气道:“你说呢?”

“哎呀,这怎么还肿了呢?”见那粉润晶莹,甜美无比的嘴唇竟微微肿起,裴定谋心虚又愧疚,忙把人抱到炕边轻轻放上去。

他单腿跪在她面前,又摆出那副又怂又憨的死德行来,双手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拍:“娘子,我错了,你打我吧,狠狠打。”

慕云柠把手抽回来,点点自己发麻的嘴,气不打一处来,“裴定谋,你这是亲嘴,不是啃羊蹄子,不用这么大力。”

“娘子我错了。”裴定谋赖皮赖脸地又去抓她的手,被甩开几下才抓到手里。

他将慕云柠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来回晃着身子:“娘子,我不懂嘛,你多教我嘛,你教完我就会了嘛。”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半跪在地上,晃啊晃,晃啊晃。

要不是他嘴里说着贱嗖嗖的话,要不是他刚才亲她的时候跟个捕食猎物的恶狼一样,就凭他这张越养越俊的脸,看着还真挺楚楚可怜的。

“起来。”慕云柠往回拽自己的手,可那男人却死活不撒开,慕云柠气得一脚将他踹翻,踢了鞋子上炕,大氅一脱随手一甩,进了被窝,面朝墙躺着。

裴定谋从地上起身,这次也不用慕云柠下令滚过来,直接把自己的被褥拖到她身边铺平,躺好,双手将人连同被子都捞进怀里。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冰冷无情的“滚”字,裴定谋放下心来,在她头发上亲了亲:“娘子,你还生气吗?”

见了弟弟,慕云柠今晚非常高兴,在马车上看那一旁陪着她笑的男人就格外顺眼,于是决定把和裴定谋花前月下的进度往上提一提,一冲动就亲了他脸一口。

后来两人鼻息相对,气氛到那了,她就觉得,再往前一步也不是不行。

本来吧,头一回亲嘴,她心里还挺高兴的,也有一丝旖旎,可没想到这男人粗蛮至此,真是好生令人生气。

可她不是那种感情细腻的小娘子,一向是遇到问题就商议,商议不了动动拳脚也就能解决了,前面抽了他一巴掌,后面又因他扭捏作态踹了他一脚,她这点儿气也就消了。

听裴定谋小心翼翼地问,她便如实答:“不气了。”

听着她平和的语调,裴定谋彻底松了一口气,脸在她头发上蹭了蹭,声音低低的:“娘子,我没亲够,要不,你现在教我?”

慕云柠的嘴还木着,闻言冷声道:“滚。”

“哎,好嘞,那明天再亲。”裴定谋立马识时务地应。

见慕云柠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裴定谋又将人抱紧了些:“娘子,我觉得你今晚和以前不一样了。”

慕云柠困得很,含混不清地问:“哪里不一样?”

裴定谋想了半天也没找出个合适的词来,最后说:“像个人了。”

初次见面,他就言语唐突,喊她娘子,她不怒不躁,淡淡回应,还格外有礼地喊他裴郎君。

一个小娘子,伤得那么重,脸也破了相,也不见她露出一丝失望难过。

哪怕说起她失踪不见的弟弟,她也只是红了眼眶,落了几滴泪,随后冷静沉着地想各种办法让他去找。找不到,她也没哭,又让人往长安送信。

后来和家里联系上,找到了弟弟,她也只是笑了笑,没有他以为的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在今晚之前,他总觉得她像被一层雾包裹住,总是那么淡淡的,像个仙女。又永远那么坚强,像个无坚不摧的神人。

所以他虽嘴上犯贱,可心里却还是有一些不敢造次的。

可今晚不同,她抱着弟弟坐在地上哭得毫无仪态,还有那啪啪两巴掌,那句满是关心的责骂,一下就把神仙一样的女子从天上拉到了地上,一切都变得那么鲜活。

让他觉得,她也只不过是个会哭会脆弱的小娘子,他想把她护在怀里呵护着,永远都不想让她再像今晚那般嚎啕大哭。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可慕云柠听明白了,没忍住笑出了声:“蠢东西,你是在骂我以前不像人吗?”

听到她的笑声,裴定谋得寸进尺地在她鬓边亲了亲:“娘子,我好生喜欢你,你可喜欢我?”

慕云柠笑着躲这个热烘烘直冒热气的男人,又说了句:“蠢东西。”

裴定谋被骂得心花怒放,傻兮兮笑个不停。

慕云柠翻过身来,面对着他,脸靠在他胸口:“裴定谋,峥儿是一定要坐上那个位置的,我要帮他。”

裴定谋立马点头:“我陪你。”

慕云柠接着说:“可这是一条血腥之路,注定不太平,你要是跟着我,或许这辈子都没法像个寻常男人一样娶妻生子,有个小家。”

裴定谋语气郑重:“娘子,我有你就够了,我就要你,只要你。”

慕云柠沉默着,许久,开口:“裴定谋,等我好了,我们打一架吧。”

裴定谋大惊失色:“娘子,我说错话了吗?”

慕云柠抬起头,在裴定谋下巴上亲了一口,眼睛亮晶晶的:“我高兴,我这人一高兴就爱跟人打架,不把对方打趴下绝不停手。”

一想到和娘子打架他又不能真还手,那他只能干等着挨揍,裴定谋就觉得全身都开始疼了,咬牙道:“……好嘞娘子,到时候你打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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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九,阳光普照,地上房上的积雪在太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塔布巷的孩子们约好今天上午一起去赶集,大家都起了,就剩下最小的柒柒还在呼呼大睡。

“伍哥,你赶紧把柒柒那小懒蛋喊起来,我们先在外头玩一会儿。”在山趴在窗户上喊。

吕家又接了第二单的妆奁,在山每天都在家里帮着忙活,已经好久没出来野了,今天难得有机会,冲屋里喊了一声,就团了一捧雪,跟柱子云实他们几个疯成了一团,一个个大呼小叫,热闹非凡。

慕羽峥把喊了几遍怎么也喊不起来的柒柒抱到怀里晃着:“柒柒,快起来,在山他们都来了,喊你呢。”

小姑娘本就是贪睡的年纪,加上冬天更容易犯困,睡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柒柒是真不想起啊。

她往慕羽峥怀里拱了拱,伸出一根手指头弯了弯:“哥哥,我再睡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哦。”

昨天晚上睡前,小姑娘一再交代他要早点喊她起来,说去得早可以多逛一会儿,还说要是她不醒,直接把她打醒。可这下,她又要多睡一会儿了。

他当然不可能像小姑娘交代的那样打她,可又怕纵容她多睡,回头耽误了小姑娘逛街,错过了什么,她该生气了。

慕羽峥哭笑不得,想了想说道:“我听广掌柜说,花影轩为了庆祝过年,今儿又有活动呢,好像是答对了问题,就送什么彩头,去晚了的话怕是什么都没有了。”

刚还睁不开眼的小姑娘,一听这话,跟个弹簧一样猛地从慕羽峥怀里蹦起来,着急忙慌地扒拉两下乱蓬蓬的头发,手脚并用爬到炕头,拽起棉袄棉裤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你咋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