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子兴冲冲来到胭脂铺,柒柒进门便开口道:“掌柜的,我要买香膏。”

这几日城里乱糟糟的,铺子虽没关门,可却一直没什么生意,掌柜的正拿着帕子四处擦拭,闻言欣喜转过身来,一看几个孩子穿着破旧,灰头土脸,顿时有些失望。

但铺子多日不曾开张,若能卖出去点什么,倒也能图个吉利。掌柜的笑意盈盈走上前来,弯下腰和善地问:“小姑娘,你想要什么样的香膏?”

柒柒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各色盒子,有些眼花缭乱,攥了攥小手:“我想要擦脸的。”

香膏大多是擦脸的,掌柜一听便知小姑娘应是头一回来买,平时想必也不曾用过,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那里边看看吧,光是擦脸的就有好多款。”

柒柒跟着掌柜的往里走,听着掌柜的给她介绍着各种香膏,听了一会儿便说:“最便宜的是哪一款,多少钱?”

掌柜的早就料到了,拿起自己刚介绍过的一款纯白色不带花纹的瓷瓶:“那便是这款了,用羊油加上柳兰花熬制成的,既有滋润功效,还能消炎止痛,实乃上品,价格公道,不过才十文。”

柒柒听的心动,却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这么好的香膏,那为何最便宜?”

这话听起来有抬杠的意味,可掌柜的却丝毫不恼,耐心解释道:“因着是本店自己做的,羊油,柳兰花都是草原上的东西,不值几个钱,这瓷瓶也用的是最普通的,所以才便宜,就连我自家人用的也是这款。”

这瓷瓶确实是铺子里最不起眼的,这么说倒也解释得通,柒柒指着掌柜手里的香膏:“我能闻闻吗?”

“自是可以。”掌柜的便把香膏递到柒柒手里。

柒柒打开盖子,闻了闻那浅紫色,泛着淡淡香气的膏脂:“掌柜的,能少点儿嘛?”

掌柜的诉苦道:“小姑娘,我见你年岁小,这价格已是最低,一文都不曾多要。”

柒柒拿着香膏犹豫着,在山在一旁劝:“柒柒,前面还有两家胭脂铺呢。”

这是他们在来的路上商量好的策略,若是柒柒不说买,在山就这样说。

柒柒闻言便点头,把香膏还给掌柜的:“劳烦掌柜了,我再去别家看看。”说罢转身做势要走。

若是在平日里,不过十文钱的生意,掌柜的定然不会在意,可如今这状况,掌柜的便不想这几日里的头一单生意又黄了,忙出声:“那这样,少一文,真的不能再少了。”

柒柒侧着身子回头:“八文我就买。”

掌柜的看着小姑娘那粗糙的小脸和小手,一咬牙:“成,就当开个张了。”

柒柒便笑着走回去:“多谢了。”

“以后若是还想买,就到小店来。”掌柜的拿了个针脚粗糙的粗布荷包,把瓷瓶放了进去,递给了柒柒。

“好。”柒柒应声接过,从荷包里拿出八文铜钱,交给掌柜的,又好奇地问:“最贵的香膏多少钱?”

掌柜的指着货架上那一排绘有各色花朵图案的精致瓷瓶:“这些是从京城运来,都是京中贵人们在用的,从五两到十两银子不等。”

柒柒暗自咋舌,同掌柜的告辞,出了胭脂铺。

一出门,在山便震惊无比道:“我的天,那么一小盒香膏,竟然要卖到十两银子,把我卖了怕也不值十两吧。”

柱子也说:“要是我有那么多银子,我就拿来买肉。”

柒柒认真想了想说道:“要是我有十两银子,我就全拿来买米,哦对了,还得买点盐……”

孩子们一边往集市里头走,一边天马行空地畅想着,要是他们有十两银子,该怎么花才最划算。

香膏能讲价,可米,盐,油,肉这些生活必须品全都明码标价,柒柒买的也不多,人家根本就不给她讲。

柒柒便按照早就计划好的,买了一百文的粟米,二十文的盐,二十文的油,最后咬牙花了十文买了半斤羊肉,又花了两文买了些胡萝卜和土豆。

柒柒都是先问了价,再让店铺伙计给她严格按照预算来称,买一百文的就是一百文,买二十文就是二十文,一文都不能多,所以在购买过程中,难免惹得店家有些不耐烦,不过看在她年纪小又那么有礼貌,除了唠叨几句麻烦外,倒也不曾为难。

吃的都买好了,孩子们便往回走,回去的路上顺便去了布庄,柒柒给慕羽峥买一件上衣,一条裤子,光是这一套布衣就花去了一百文,往外数钱的时候,柒柒只觉得肉疼。

要买的都买齐了,在山和柱子拎着筐抱着米,柒柒拿着衣裳揣着香膏,兴冲冲赶回了家。

慕羽峥一个人在家,坐了一会儿便躺下睡了一觉,等他醒来之后,便双手撑着身体,拖着伤腿,一点一点慢慢挪到了窗户边,听着窗外的动静。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集市有多远,靠在窗边等了一会儿之后,便觉得小姑娘去的时候有些久,心中不免焦急起来。

好在,没过多久,就听到了院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我哥哥肯定等急了,我先进屋。”

慕羽峥的嘴角扬了起来,双手撑着炕,又摸索着小心翼翼往炕边挪。

还没等他挪回原地,就听嘎吱一声屋门打开,紧接着小姑娘咚咚跑进来,把一个圆润小巧的瓷瓶往他手里一放,奶呼呼的声音又甜又乖:“哥哥,你要的香膏。”

慕羽峥拿着香膏,拍了下炕:“可是累坏了,快坐下歇一歇。”

“不累,一点儿都不累。”柒柒嘿嘿傻笑了声,整个人兴奋不已,招呼着已经进门的在山和柱子:“东西放桌上就行。”

在山和柱子把东西放下,和慕羽峥打了声招呼,便张罗着走。

柒柒知道他们惦念家里,也不多留,追着送出去:“在山哥,柱子哥,你们晚上到我家来吃饭吧,我拿土豆和胡萝卜炖羊肉。”

“不来,就那一块肉,你留着给你哥补身子吧,我们身强力壮的就不吃了。”在山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转眼蹿上了自家墙头。

柱子也连连摆手往外走:“我也不来,你让伍哥多吃点儿,早些好起来。”

眼看着两人一个落到了隔壁院里,一个消失在了院门口,柒柒急得跺脚大喊:“你们要是不来,我就不跟你们好了。”

他们事事关照她,家里有吃的又经常贴补她,她不能那么没情没意。

柱子没有回应,真的跑远了。

柒柒便跑到墙根底下:“在山哥,你赶紧给我出来。”

已经跑到屋门口的在山又跑回来,蹦上了墙头骑着,就见小姑娘双手叉腰,凶巴巴地瞪着他说:“你来不来?”

在山挠了挠脑袋,很是不好意思:“那我来喝口汤?”

柒柒仰着小脑袋笑了:“晚点儿你让蔓云姐带着在江也过来,我不大会做,让蔓云姐帮忙,回头我们多加点水,多加些菜,煮上一大锅,到时候给吕叔也端一碗,你再帮我给柱子哥送一碗。”

在山想了想,点了头:“那行,我姐今儿刚做了馕饼,到时候我带两张馕饼过来。”

两人说好,在山跳下墙头回家,柒柒也乐颠颠进了屋,把自己打算请在山哥一家,还有柱子哥一同吃晚饭的事同慕羽峥说了。

慕羽峥点头:“好,家里你说了算。”

想着做晚饭还早,柒柒便脱了鞋子爬上炕,往慕羽峥身边一躺:“哥哥,我睡一会儿,待会儿你记得喊我。”

慕羽峥伸出手去:“柒柒,把手给我。”

柒柒便把刚要伸过去的脑袋缩回去,手伸出去放在他手上。

慕羽峥把那盒香膏放在那只小手上:“柒柒,这是给你用的。”

“给我的?”柒柒很是惊讶,一骨碌爬起来,拿着香膏就往他手里塞:“哥哥,我不用的,你留着用。”

慕羽峥攥着她粗糙的小手:“你的手这样,很疼吧。”

柒柒低头看着慕羽峥的手,他指甲缝里的泥土早已洗干净,一双手白净又漂亮。

而她的手像是老鹰爪子,又黑又粗糙,上面还有些细密的裂纹。

平日里,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的,她都不曾留意过这强烈的反差,这么仔细一对比,她有些窘迫,忙把小手从他手里拽出来,藏到了身后:“我、不疼。”

慕羽峥的心思敏锐,从小姑娘结巴的语气中察觉出她的不自在,忙道歉:“柒柒对不住,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着家里都是你辛苦操劳,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就想着给你买个礼物。”

见慕羽峥面带歉疚,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伸手四下里寻找,像是想抓她的手,柒柒便觉得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她把手从身后拿出来,抓住他的手:“哥哥,谢谢你。”

慕羽峥问:“那这香膏你要吗?”

柒柒开心地笑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送我香膏呢,我要。”

慕羽峥也笑了:“那我给你抹?”

柒柒把香膏拿过来小心放到窗台上:“晚上睡前再抹吧,待会儿还得干活呢,现在抹了浪费了。”

慕羽峥:“行,那你先歇一会儿。”

柒柒哎了一声,躺回去,抓着慕羽峥的手放在自己头顶,闭上眼睛准备睡一会儿,迷迷糊糊地又忍不住弯着嘴角咕哝了一句:“哥哥,等我睡醒了,就去炖羊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