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过去的那一刹,正逢他也望向她。◎

李德贤匆匆将御医送出来, 又马不停蹄去亲盯着煎药。娴贵妃正在里头侍疾,一连熬了好几宿,眼见着鬓边头发都白了两根——只是不知这里头是几分真情意。

真情意, 从前当是也有过。但在这幽幽宫墙之下,能撑得过几年磨损?

太子薨逝后,朝中呼声最大的自然是二皇子。若能在这时候趁热打铁请得一道立储的圣旨, 宁禛日后才称得上名正言顺, 能免去不少麻烦。

娴贵妃代管六宫,若不是动了这念头, 也不会独独禁了温妃的足。

奈何圣人病得愈发重, 前段日子还好些,眼下竟一连几日神志不清, 重新立储一事只能这么搁置下。至于究竟能不能好起来,御医也没个准话, 只说圣人这病是急症,乃大恸之下急火攻心,需得慢慢调理。

但从症状上看, 却像是皇后娘娘当年的病症。没多久, 宫中便传出流言蜚语,说是皇后娘娘当年临死之际,只求了圣人一件事,便是看顾好太子殿下,而今太子殿下走得蹊跷,皇后娘娘便来索命了。

半个月过去,衔池逐渐弄明白, 眼下她是被囚在夺月坊北苑的三楼——这一整层守卫森严, 平日里除了梅娘能进来, 旁的莫说是人,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

而一楼二楼则同以往无甚区别,照旧迎来送往,客人络绎不绝。从外头看,谁也想不到北苑还藏了人。

屋里她所能拿得动的陈设几乎都撤了下去,也没有任何尖锐的物件儿,应当是怕她寻短见。初时梅娘也一直留在她身边守着,看顾得仔细,近些日子见她愈发平静,才稍稍松散了些。

至于沈澈,他隔三差五来一回,每回都是夜里,也不久留,似乎来这一趟只是为了看她一眼。衔池每次都装作已经睡熟了,就这样躲了半个月。

算着日子差不多了,这日一早,她在梅娘进来送早膳时将人叫住:“劳烦同世子说一声,我想通了,我要见他。”

梅娘丝毫不意外,轻轻笑了一声,点头:“早些想明白了也好。”

沈澈当日便过来了,眉目间难掩倦色。

夺月坊多得是好酒,衔池找梅娘要了一壶,提早温上。

沈澈进来时,她刚喝了半盏。他径直走到她对面坐下,衔池低头给他斟了一杯,推到他面前,方抬眼望住他:“世子。”

这声称谓让他眉头一皱,“这就是想通了?”

“我需要时间。”

“那便再等等,什么时候时间够了,我们再谈。”他起身要走,却被拉住了衣袖。沈澈低头看向她扯住他衣袖的那只手——白皙,却并非柔若无骨,相反,她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攥着什么的时候,便轻易不会撒手。

他无端在想,过去那两年,她这双手挽过宁珣多少回?既能挽宁珣,为何不能挽他?

衔池只拽了那一下,很快便松手,平静道:“诚如世子所言,我没有选择。”

“我说想通了,便是想通了。不想通又能如何?只是昔年在送我入东宫前,世子曾经许给过我三个承诺。”

“第一,是照看我娘;第二,是要世子明媒正娶;第三件事,那时我说还没想好。如今想好了,第三个要求,还望世子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情。”

衔池将给他倒的那杯酒又往前一送,补了一句,“在你我成亲之前。”

沈澈没接,她看了他一眼,手腕一转,索性拿到自己跟前,举杯欲饮。

酒盏刚刚碰上她唇,便被人拿去:“身子还未养好,少喝。”

她抬眼,听他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

“但有一事,本想着晚些再告诉你。”沈澈重又坐下,将酒盏拿得离她远了些,“我要娶熙宁。”

“婚期定在八月初八。”

果然如她所料,衔池分毫不意外,只意思意思挑了下眉。

熙宁对沈澈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眼下局势还算明朗,宁禛不过缺一个名正言顺,太后也能放心将人交付给镇国公府,而沈澈他们也正需要太后出面。

她笑了笑,“若我说,我不做妾呢?”

“也好。”沈澈微微颔首,“本想着,你若愿意,便同她同一日进府。过些日子,她那位子空下来,再将你扶上去。”

他说得太过坦然,衔池心中不由得一凛。疯子。

“若你不愿,也不会等太久。”

“好。”衔池应了一声,“我不想住在这儿,底下太吵。”

“过段日子,便能接你回镇国公府。”

“夺月坊就很好,但我想住回原先我住的那里。”

这是小事,沈澈直接叫了梅娘替她安排。

“还有一事。”衔池看他一眼,“在东宫的时候,我有个宫婢……”

沈澈轻笑了一声,“得寸进尺。”

“东宫走水,宫人皆要领罚,重者难逃一死。但你那个宫婢,已经保下了。等我们成亲后,你若喜欢,就叫她进府伺候。”

“现在……”

“不行。”他拒绝得干脆,衔池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

沈澈走后,夺月坊对她的监视就此松了下来。这些人本就是防着她想逃,或是想寻短见的——毕竟宁珣一死,也没什么人会再联络她。

她搬回了之前住的那地方,初时梅娘还不时来试探一番,后来见她一直本本分分,想她是认命了,夺月坊杂事又多,梅娘也便不再日日盯着。

这段时日里衔池做的最多的事情是睡觉。

混混沌沌地睡,昏天黑地,有时半夜迷迷糊糊,习惯性地转向床榻外侧,扑空的瞬间便惊醒,而后便坐起来,怔愣望着外头黑沉的夜空。

一坐便坐到天明。

直到青衡找了过来。

正值盛夏,屋里闷热,她便整宿整宿地开着窗子。

青衡摸进来的时候,她正抱膝坐在榻上。

风将纱幔扬起,拂扫在地。

衔池抬眼望向来人,青衡上前两步,低首屈膝跪下。

衔池轻轻呼出一口气——影卫只听命于太子,誓死忠诚,而她手上有太子私印,她知道,但凡有一个人活了下来,冒死也会来找她。

夺月坊的三楼他们不一定找得到,但她原先在夺月坊的住处,他们是知道的。

“他还……”她一顿,下意识不想提及生死,改口道:“会回来么?”

青衡默下去,良久才回话:“属下带人赶回去时,已经太晚。”

她本就没存多少侥幸,闻言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而问道:“我们还剩多少人?”

“半数。”

他们赶回去得太晚,所以负责护送衔池去荆州的这一半都还在。

“足够了。”衔池从榻上起身,走到他跟前,“殿下的私印在我手上,你们便要听命于我,是与不是?”

“是。”青衡抬头:“但殿下交付给属下的任务,是送你去荆州。属下已经安排好,只要你点头,必然能毫发无损去到荆州。再往后,天大地大,姑娘换个身份,仍可以过自己的日子。”

衔池却只问了一句:“我娘在那边可好?”

“宋夫人一切安好。荆州不必担心,莫说他们现下根本腾不出手,就算真去查,也查不出人到底在哪儿。”

“好。你安顿好余下的人,再藏一个月,八月初八,我们动手。若我没猜错,那天,躲在暗中放箭的那个人一定会出现。”

在他们的叙述里,宁珣受的致命的那一箭,同她上辈子一模一样——虽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既然回到了相似的境况下,她只要让一切按原定的轨迹走下去,该出现的人,迟早会出现。

那人是来杀她的,所以要引出那人,她必须以身做饵。

但那也不打紧。她甚至在期待那日到来。

影卫在暗处,那人只要对她放了箭,便是露在明处。青衡定然能替宁珣报了这一箭之仇,兴许还能问出是受何人指使。

只是她管不了那么长远了。能等到八月初八,她已经竭尽全力了。

“我们的人,再杀一个沈澈,够么?”

青衡沉吟片刻,“镇国公府豢养了不少死士,大婚当日潜藏在沈世子身边护卫的死士只会多不会少。若要一举杀了他……”青衡摇了摇头。

衔池没多纠结:“那便杀熙宁,最好能嫁祸给他,再将消息送到二皇子耳朵里。”

青衡不由得在心中重新审视了眼前人一遍。他今日来,原以为她会答应逃去荆州,难过一段时日也便罢了,日子总要继续,没想到她却一心想着报仇。他看得出她很清醒,并非是一时冲动做出的抉择,只是这清醒中,却透出一股执拗的疯劲儿。

他正色道:“可以一试。但同样,不敢说一定能成事。”

衔池轻笑了一声,“本也是一死,成不了便成不了。能成,便是赚了。”

青衡退了两步,头一次对她行了大礼,而后在眨眼间便消失在窗前。

衔池再见到沈澈,是半个月后。

听说皇帝的病情稳定了不少,虽缠绵榻上,但一日总也有两个时辰能清醒过来,处理朝政。只是龙体已经亏空,料是撑不过今年冬。

重新立储一事仍没有动静,但皇帝已经开始将朝政放手给了宁禛,也算是一种默认。可与此同时,皇帝也解了温妃的禁足,时常召至身边。

朝臣不免也开始注意到温妃和四皇子——虽四皇子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建树,只站在太子身后,可眼下这时间敏感,只要储君一日未定,谁也不敢保证会如何。圣人龙体欠安,温妃又常常随侍左右,说句不好听的,若哪日圣人不好了,遗诏十有八九便是落在温妃手中。

暑气将尽,沈澈早早换上了披风。

衔池通过梅娘向他说了七八回要去护国寺,原以为他答允了便罢了,没成想他竟亲自来了一趟,陪她一同来了护国寺。

他愿意来,衔池也没拦。她先去佛前敬香,却在看见佛前敬奉的长明灯时失了神。

她也点过一盏,在佛前拜跪叩首,求佛祖垂怜,佑一人千秋万岁。

她在这儿怔了太久,沈澈走过来,从她手中将点燃的三炷香拿走,拜了拜,替她奉在佛前。

衔池收拢心神,转头看向他:“既然来了,我还想去看看我阿姊。”

“池清萱?”

衔池点了点头,“也有段时日不曾见过了,便想着顺路看两眼。”

何止,她这一趟,正是为池清萱而来。

她尚在池家时,便与池清萱亲厚,即便是后来,在沈澈那儿,两人关系似乎也一直不错。沈澈不疑有他,将她带去了寮房。

池清萱正在抄着佛经,乍一看见两人,神色难掩惊诧。

衔池柔柔看向沈澈,“我有些话,想同姊姊说。”

她太久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沈澈意味深长地看了池清萱一眼,方望向衔池,温声应了一句:“好。我在外头等你。”

沈澈刚走,池清萱便笑了一声,脸上的疤痕随她这一笑,弯曲狰狞:“恭喜妹妹,苦尽甘来。”

衔池自己找地方坐下,叹了一声,“还不算呢。世子马上便要同熙宁郡主大婚,何甘之有?”

“也是。”池清萱随着她叹了一声,“不过世子如此看重妹妹,想必不会叫妹妹受委屈的。妹妹进门的日子,世子可提了?”

衔池摇摇头,望着池清萱笑:“他不愿我做妾,想以平妻之礼抬进府。如此一来,要筹备的便太多,也得看着吉时,日子哪能这么快便定下来。”

看着池清萱顷刻间握紧又松开的手,衔池笑着补了一句:“不过他说了,会尽快,不会叫我等太久。”

既然池清萱看不得她好过,那她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将此事告知熙宁。

——上辈子她是和熙宁同一日进门,熙宁才从池清萱这儿得知了她和沈澈那些过往,才会对她有那般浓重的敌意。

而今,既然要引导着一切向前世那日靠拢,她只怕熙宁不知道。

她没心思久留,在池清萱这儿待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走了。

回去的马车上,两人仍同来时一般,分坐在两侧。沈澈正闭目养神,却听她突然开口:“再过段日子,便是世子的大喜之日。”

她这话说得突兀,叫人难免从中多品出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沈澈睁眼,不自觉便软了目光,“是。”

“我想在大婚之前搬进镇国公府,不必张扬,世子若是不便出面,随便安一个什么身份也成,舞姬,婢女。”

“为什么?”

她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淡:“怕世子反悔。”

饶是如此,沈澈眼中也已经浸满笑意,一口应下。

他正有此意,不过本是想着等稳住了熙宁,再将她接进来——总不能叫她一直在夺月坊那种地方待着。

她又问他:“郡主可有什么喜好?”

“不需要。”沈澈一皱眉,“她不会在你眼前晃太久。你只要先忍让一段时日,忍过去便好。”

衔池笑了笑,没再说话。

大婚前,她果然被安排进了镇国公府。仍是舞姬的身份,只是在不起眼的地方有了一处自己的小院落。

被特意指派过来照顾她饮食起居的嬷嬷领着她进门,笑眯眯道:“世子的意思,眼下这时候姑娘不能太打眼,否则容易出事。姑娘多担待些,先凑合着,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因着临近大婚,府中又忙又乱,嬷嬷特意嘱咐她这几日不要到处乱走,少露面为好。衔池胡乱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她对镇国公府本就没什么好感,也确实没什么好乱逛的。衔池安安分分待在院子里,直到大婚当日。

外头宾客未散时,她也好端端地待在屋里——只是一早便换了身石榴红的袄裙,搭了珠翠,又精心描了妆。

嬷嬷本觉得不妥,刚要劝,便见她从镜中望了自己一眼:“世子大婚这样大的喜事,自然要瞧着喜庆些。”

她这话一出,嬷嬷也便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簪好最后一根钗,衔池才转过身——初初见到她的时候,嬷嬷便被她的样貌惊艳过,原以为相处了这些日子,也该习惯了,可她回身那刻,嬷嬷还是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恐惊天上人一般。

衔池微微笑起来,“嬷嬷,我想去世子书房看看。”

这要求虽突兀,但先前世子吩咐过,只要不会撞上如今的世子妃,宋姑娘有什么想做的,一应皆随她。

世子喜静,书房的位置甚至称得上偏僻,不会有宾客去那附近。而今夜是洞房花烛夜,想来世子也不会去书房。

思及此,嬷嬷便没拦,替她提着灯,将人送去了书房。

衔池打量了一圈他的书房,先将手中东西搁下——她带了酒来。一壶酒,并两只酒盏。

她手中捧着一盏,另一盏就放在书案上。等她慢慢啜饮完这一杯,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才支走了嬷嬷。

书房空下来,她借衣袖掩着,不动声色地将用油纸包起来的药粉洒进书案那只酒盏中。

药粉是青衡想法子寻来的,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这药性温和得很,常人喝了,顶多是难受上几日,于性命无虞。可若是本就体内虚空,用了这药,稍有不慎,譬如受了寒,便会勾起陈年旧疾——旧病越凶险,这药便越凶险。

衔池晃了晃酒盏,将那药粉全然化入酒中。

她还要引出背后放箭那人,不能叫沈澈立时便死在这儿。

又过了一阵儿,她听见有脚步声朝书房而来。衔池回头,果然见沈澈一身喜袍未除,远远走进来。

他在宴席上喝了酒,虽不至于醉了,但脚步也略有些虚浮。看见她那刻,他眼神一软,“怎么在这儿?”

“这话当是我问世子。新婚之夜,世子不陪着世子妃,来书房做什么?”

“不是我想要的新婚。”他走到她身前,看向桌案上的酒盏,“陪她喝过合卺酒了,足够了。”

“所以,你来做什么?”

衔池将酒盏拿起,一手一只,轻轻碰了一下,方将其中一盏递给他:“贺你新婚。”

他看向她,语气温柔,出口的话却有些咄咄逼人:“今夜听够了恭贺,只是不知你这一句,是真情,还是假戏?”

衔池不禁错开了视线,手心微微出汗,却依旧将酒盏递到他眼前:“自然是假的。”

沈澈笑起来,半晌,从她手中接过酒盏,仰头喝尽。

衔池紧紧盯着他吞咽的动作,低头又啜了一口,便将酒盏搁下。

再抬头时,却撞上他莫名有些滚烫的目光。

衔池不自觉退了一步。

沈澈收回视线,有那么一刹,他想上前一步,将她全然收进怀里。

可不经意看见自己这身碍眼的喜袍,他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罢了,也不急于一时。

“既然世子要在书房过夜,衔池便先回去了。”她看了一眼沈澈,适时补了一句:“免得世子妃知道了,心怀芥蒂。”

想起熙宁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沈澈捏了捏眉心,“你先避着她些。眼下她身份比你高太多,她若要在我不在府中的时候处置你,没人拦得住她。”

衔池点点头,面上乖乖应了一声好,实则心里想着,沈澈未免也太低估了熙宁。

应当是池清萱的功劳,熙宁早便注意到了她,她来书房这一路,都被熙宁身边的婢女远远跟着。

熙宁郡主知道她在书房,眼下沈澈也进了书房,两人共处一室这样久,又是在他们的新婚之夜。便是再好脾性,怕是也忍不了。

她从书房出来,便径直去了后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眼下她站在湖边,竟丝毫不再怕了。

影卫有青衡统领着,就潜藏在附近,暗箭一出现,便能将那人抓出来。

等闻讯赶来的人多些,在合适的时机下,他们会用镇国公府的弩箭,杀了熙宁。

可惜她是看不到这些了。

她原本怕冷,怕黑,怕水,怕自己护不住娘,怕一无所知地死去……她怕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在宁珣身边两年,眼下竟什么也不怕了。

硬要说,她现在只怕一样。

怕人死如灯灭,天上地下,他们都再无法相见。

白日里她不敢去想宁珣,唯有夜里,才会放任自己拼命回忆,回忆他的每一次触碰,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细节到极致,一丝一丝地抠到心脏血淋淋地抽着疼。

——因为这样,便能梦见他。细节越多,梦里见到的便越真实。

可梦终究是梦,越怕什么,在梦中反而越会见到什么。

于是重复惊醒,再反复睡去。

能不必再醒,何尝不是一桩幸事。

衔池看向黑沉沉的湖水,隐约听到了雷声。

要下雨了。

“把她带过来。”身后突然响起一道颐指气使的女声,她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两个仆妇过去,将衔池生拉硬拽到熙宁跟前。

“拜见世子妃。”她朝熙宁行了一礼,熙宁却没叫起,只打量着她的脸和那身石榴红的衣裙,倏地抬高了声量:“把她衣裳扒了!”

仆妇立刻便动手,衔池堪称配合,没有丝毫反抗,任她们将自己扒到只剩中衣。

只是有些冷。

衔池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见熙宁自发髻上抽下一支金簪,扬手扔进湖中,而后惊呼了一声:“我的金簪掉了!”

她的视线却始终没离开过衔池,只阴恻恻道:“听说你水性极佳,那便替我去捡回来,金簪找不着,你也不必回来了。”

熙宁话音刚落,也不知是谁伸手推在衔池胸前,用了十足十的狠劲儿。

衔池顺势向后一仰,跌进湖水之前,听到了风中裹挟着的极细微的箭矢破空声。

雷声滚滚,那支箭一出,立刻便有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自墙外传来——青衡他们,应当是能抓到人了。

衔池闭上双眼,去迎接自己早便经历过一回的结局。

却在坠入水中那一刻,被人死死扣住了肩膀,猛地朝外一带——与此同时,有金戈相接之声,很重的一下,而后“刺啦”一声,铁器划过,像是什么被格开。

是一剑硬生生挡住了那支携了千钧之力的暗箭。

她似乎听见有什么破碎,又迅速重新生长,抽根生芽。

衔池霎时睁开双眼,望向身侧之人。

半张银面具映着晦暗的光。

她望过去的那一刹,正逢他也望向她。

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地相撞。

一声闷雷轰然,大雨倾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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