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乌日乐
托素湖的底下到底是藏着什么呢?
冬爷说,在更深层的湖底,并没有一般江河湖海里的淤泥,而是覆着一层厚厚的冰盖。
当时,耗子他们在震‘**’中扶着管道逃向了冰山,而他自己则脱离大部队,的确如我们所想,是因为乌日乐。
其实那么远的距离,他怎么也看不清脸的,只是在朦朦胧胧中,水下的冰盖之上的确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的头发像海藻一样飘的到处都是,冬爷本来就一心想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看见那些头发,就觉得那是乌日乐在召唤着他过去,他心神有些动摇,不自觉的就松开了手,正巧这时候一个暗流过来,他顺着水流就跟着脚上的大石头远离了队员们,再想回去可就控制不住了。
就这么着,我们的人兵分了两路,底层有大量的冰沉积着,想想也知道温度一定会很低很低,但好在从那些被河伯神搅得‘乱’七八糟的暗流中挣脱出来以后,越往下的水流越趋于平稳。冬爷一点点下降,好像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的膝盖在冰水中疼痛得厉害,四周全是幽蓝和莹白。乌日乐似乎在和他捉‘迷’藏似的,不知道躲在了哪块冰晶之后,而巨大的轰鸣透过半透明的层层冰块,在四面八方传出了有些震动的声效来,在哪里一定还冰封着那些错综复杂的金属管道。
冬爷脚踝上的大石头,一直带着他沉到了一块白‘色’平地之上,他能感觉到冰盖之下保准还藏着什么东西呢,只不过一时半会儿的,入口在哪儿很难找到,低下头去看,朦胧间又什么都看不清楚,似乎是有着什么反着光的东西在游动。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这儿的环境,觉得那种很有穿透‘性’又很梦幻的反光像是我们都很熟悉的横公鱼鱼鳞!
时间在这儿就像静止了一样,可是氧气的储存量可不够支持他冰原漫步的。冬爷猜不出来上面几个人的情况变成了什么样子,他的耳朵里,听得见鲛人特有的悠扬歌声,却不知道河伯神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打道回府了。
但他心里清楚,河伯神不会乐意款待他这个闯入者的,他低下头去想要把拴着石头的绳子割断,可是在这样的低温下,他的关节已经痛到了麻木,刀握在手里,想去用力却使不上劲儿,而且那石头搭在冰盖上,不知不觉间被冷气给同化了一般,底部已经牢牢的黏在了下面,那条栓起来的绳索也硬邦邦的裹了一层冰霜,仅仅是割断绳子这么个简单的动作,突然变得好艰难好艰难。
河伯神盘旋在上方,他似乎没过瘾的还在兴风作‘浪’。冬爷知道不能久待,但他的挣扎没有任何一点儿效果,而且下面冰盖上的寒气是会传染的,没过多久,他居然连自己的双‘腿’都感知不到了,他估‘摸’着再过上10分钟,他整个人都要与这片湖下的冰原融合在一起,成为一尊再也醒不来的雕塑了。
接着那片铺天盖地的长发从身后飘了过来,冬爷动作受限,很难转过头去,而即使扭曲了身体,身后的那个人也刻意回避着对视,她用冰凉又柔软的手接过了他的刀子,俯下身解除了绳子和石头的束缚,然后像拖拉着一具物件似的,抓着他潜水服上的背带,轻盈的带着他穿梭过冰原,在河伯神赶回来之前,从那儿逃了出去。
冬爷没法记清路线,他只觉得自己像个魂魄似的,在管道的回音轰鸣中,绕过了好多冰山、冰柱、冰雕、冰天雪地,然后,在他的印象里,出现了一个毕生难忘的东西——
被冰封起来的一颗,巨大的,心脏!
“我‘操’,心脏啊?没看错?”
“我也以为是看错了,可是就是没看错,那东西的形状咱们是见过一次的,在禹陵里不是有个石‘门’,后头的空间里就专‘门’放置着一颗超大的青铜心脏吗?”冬爷回应了耗子一句,接着说道,“同样的被错综复杂的管道包围着,就像我们窥见了一个庞大的心血管系统!并且听着管道里传来的那种声音,你还能够切实的感觉到,它是活着的,它的内部正在运行!”
冬爷喝了几口我强制让他灌下去的温水,想着当时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同的是,所有的血管都是被冻住的,心脏外面包裹了很厚很厚一层白‘色’的冰晶,到处都挂着又长又尖锐的冰凌。我被拖走的速度很快,那个景象一闪而逝,但看错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回忆起禹陵中看到青铜心脏的那一幕,再想象着冬爷的描述,觉得自己的右‘胸’口都被冻住了似的。看来昆仑山上的营养液确实是发源自托素湖底啊,禹陵中的那颗不就是制造跟调和营养液的总泵吗?
禹陵的心脏将营养液中,那种作用于长生的东西,很无‘私’、也可能是无意间泄‘露’出来的珍贵能量,供给了整个禹山悬崖,使得那里成为了一个可以长生不死的风水宝地。那么,如果这两地的心脏装置是相同的,管道通往了昆仑山,岂不是也能打造一个不死胜地?
昆仑,在自古以来,可就是被封为“仙山”的啊,仙人,又怎么会生老病死呢?
“后来呢?你是怎么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怪人把‘毛’毯帮冬爷往上盖了盖,接着问道。
“我觉得,是乌日乐救了我吧。”冬爷沉默了一小会儿,如是说着,“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到她的样子,她显然在回避着我,不让我去看,但是凭感觉,我知道身后的那个人那就是她,不然换成别人,谁会认出我来?谁会这么努力的送我出去?”
“是她把你送到这里来的?”
我想了想,觉得蛮奇怪,耗子他们被冲过来的管道,入口是大冰山后面,出口是地狱之‘门’的井下,而冬爷呢?他已经到了湖底的冰原上了,出来的地方却是那棱格勒河,难道说从那儿到这儿还有很多条路线可选?
“我对后面的事情记忆都很模糊了,满眼都是白‘色’,我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我越来越困,毫无知觉,但是她一直在我旁边。”冬爷提到那个姑娘,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柔和起来,“我知道那是快要冻死的前兆,但是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毕竟最后还是见到了她。不过还是不能和她在一起多么长的时间,毕竟我不属于河伯神,哈哈哈,人家不要男滴……”
“冬爷啊,难道你除了没看见脸,其他也没看见吗?比如……尾巴什么的?”
耗子哥这话一说出来,冬爷的神情就暗淡了下去,我明白耗子的疑问,其实我从刚听说有河伯神以外的人在水下生活着的时候,就有了这个猜测了,除了鲛人,还有那种人类可以适应那样的水下生活呢?
冬爷撇撇嘴苦笑了一下:“是我自己不愿意去想……感觉到冰盖底下河伯神养了些横公鱼的时候,我也猜到了。乌日乐在我的印象里,是个‘性’格有些清高的小姑娘罢了,她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水‘性’,能在湖底下活过这些年呢?可我就是不愿意去证实,刚才我说故事,也没全说实话,她的确是躲在我背后,不愿意让我见着模样,可我还活着呢,只要稍微换个角度,怎么可能看不到她的身体?是我自己跟自己说,在记忆里她永远是那个拒绝我之后,转脸就跑开的小姑娘就好了,我不舍得让那个她,变成咱们在南海见到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哎……好了冬爷,别想那些了,你看你也不亏嘛,人家还记得你,把你救出来,也算是还了你当年英雄救美的恩情啦!”耗子故作轻松的打趣着,想缓和一下他的情绪。
“是啊,这么多年后,还能听到有关她的消息,我根本都是没想到的,更没想到的是,她带着我从那儿出来,一直送到了这里。这下,她换了我的恩,我又欠她更多一点了。”
我想着那么长的路,就算是经由管道急速的推过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乌日乐还能那样陪着他,也真是很够义气了啊!冬爷和耗子他们一样,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地狱之‘门’,就连能够接到人的地点,也是乌日乐刻在氧气罐上,传达给我们的吧!
“可惜大部分时间我都昏‘迷’着,也不知道路上发生了什么,到了这里,也赶不及多跟她说几句话,她就和我永别了。”冬爷的语气变得很轻柔,他叹了口气,“她要是能再多跟我说上几句,我真是折寿都心甘情愿。”
“等一下冬爷,她……她开口跟你说话了?”
我们仨均是一愣,冬爷点了点头,好像陷入了什么甜蜜回忆一般微微上扬着嘴角:“她只说了这里是昆仑,叫我往后保重,希望我能替她好好的活下去……还说,如果当时上了我的摩托一起走了,现在就不会被禁锢在湖里了,她回去的时候,是哭着回去的。”
鲛人,是会逐渐丧失言语能力的,比如陈子川,比如河伯神,他们的嗓子所能发出来的声响,只有唱歌似的几个单调的音节而已,乌日乐如果是被河伯神改造成了鲛人,又怎么可能说得出来话呢?
唯一一个解释,我觉得很残忍,我们几个相识一眼,都知道答案是什么,看着冬爷的神‘色’,都缄口不言了,而冬爷显然也早已知晓那是怎么一回事了——
会说话的鲛人只有一种,那就是失败的左丘先生,乌日乐或许,很不幸的成为了一个失败品,这是她始终躲在老友的身后,不让他看到自己的原因,这也是冬爷不愿意回头,维护着记忆里那个美丽少‘女’的理由。
“唉,也不知道她回去以后,河伯神会不会察觉到什么,会对她不好,我真是……咳咳……咳咳咳……”
“好了好了冬爷,咱们不说那些,既然都活下来了,就好好养身体,向乌日乐所说的一样,一定要活下来啊!”
我赶紧的就想握着他的手给他点安慰,我觉得他都快要哭出来了似的,这个时候的他实在是太虚弱了吧!可伸手一‘摸’,冬爷缩在毯子里的那只手,居然是捏着兰‘花’指的!
老‘毛’病关节痛吗?
我想接过他的杯子加点热水给他暖手,转头一看,他握着杯子的那只手,小拇指翘着。
冬爷这是烧糊涂了吗?他这么个壮汉,怎么还‘女’人似的扭捏起来了呢?
“乌日乐啊……”
他轻声的呼唤着这个名字,脸上又‘露’出的很柔和的表情来,我却突然觉得害怕了,这不对啊,冬爷别说发烧了,就算他马上就要死掉,也不该突然娘娘起来的,一回想刚才他讲故事时的那些神态,我越发的觉得不对劲儿——
冬爷何许人也,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他以前可是个机车‘浪’子、情场高手啊,这乌日乐又不是真的和他谈过多么羞涩甜蜜的恋爱,就算久别重逢再‘激’动,他也不该转变成记忆力那个小姑娘的一举一动来吧?
“冬……冬爷?”
“嗯?”
完了完了,我一身‘鸡’皮疙瘩,我看他在那种小‘女’人状态中沉浸了好一会儿,赶紧的晃悠晃悠他,想把真正的他给唤回来,可是他抬眼一看我,那个眼神那个强调,就让我知道出了我们掌控不了的大事了。
冬爷怎么他妈的从老爷们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