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不留人住, 眼下?午膳时分,荔山高徒都到家?门?口了, 无?论他们是不是担得起这四个字, 都是要留人吃个饭的。

鉴于此,郁展博忽略了吵嚷,低声向二人, “二位,先同我入内用顿饭吧,其余的事儿容后再议。”

两人自是没意?见。

只是相偕往里时,秦墨初没忍住,又提了这事儿, “请问郁少?爷, 我小师叔落了什么筹码, 你才答应让他住进?来。”

“他既是给得起, 我和昭和定是给得起。”

郁展博闻言, 微怔, 随后顿下?脚步, 望向两人, “他承诺那事儿你们还真给不起。”

秦墨初不信, 黑眸中?冒出怀疑。

郁展博勾了勾唇,“不信?”

回他的是楚昭和,“不信。”

郁展博潇洒一抬,手指朝着?两人勾动了下?。

两个人不约而同凑近, 郁展博随即以只有这一片能听闻的音量, “他说, 未来他和初初若有孩子,小女郎姓郁。”

“初初心悦于他, 这事儿,目前为止,就他机会最大了。”

话落,秦墨初二人都惊呆了。

这七皇子也太?狠了。

他日他若即位,他和初姑娘的女儿便是这天家?嫡女,真正的金枝玉叶,他竟肯让她姓郁。

郁展博看这疯癫货的呆样?儿,心里都快笑?翻了。

面上,勉强端着?正经,“服气了吗?”

秦墨初于回过神的下?一秒,“呸。卖女求容的渣滓,有什么可让我们服气的?”

这话,郁展博不乐意?听。

“本就是我郁家?的小人儿,跟我们郁家?姓有什么不对?”

“父母都愿意?,确实没什么。” 对此一事儿,楚昭和有不一样?的看法,“但二郎你想过没,初家?那三位少?爷,定是会对你心怀嫉恨,处处与你为难。”

郁展博浑然不在意?:“金枝玉叶在手,我怕他们?”

撂了这话,他提步,继续往里。秦墨初和楚昭和连忙跟了上去,至此,三个人都忘记了这话题是怎么开始的了。

*

初夏由吟月三人伴着?进?了客厅,今日洛西?不在,又给二皇子约出去了。这婚事定下?来之后,这人越发地不知收敛了,洛西?也愿意?纵着?。或许有人会觉得不妥,但初夏觉得没什么。一世,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有幸遇见一心人,当好好珍惜享受才是。很快他们便是夫妻,不妨事儿。

“四端先生。” 一进?到,延礼的身?影便入了主仆四人眼底,吟月三人齐齐同他行礼道安。

延礼微一颔首,人跟着?起了身?,迎向了初夏。姑娘换了身?衣裙,白色的缎面长裙,罩以烟罗轻纱。行进?间,柔缎跟着?动,氤氲出一缕缕柔光,似风拂过静谧湖面,波光粼粼。

须臾之间,他便停在了初夏面前。

初夏柔声:“忙完了?顺利吗?”

延礼应了声,随后,“明日会有答案。”

初夏没再细问,只是说:“那就等等。”

话落,目光越过他,落于其中?一张凳面。一个包袱,出现在用膳的地方,太?过招眼了,让人很难忽略。

“你的?”

延礼没有回头,但他知道初夏指的是什么,闷闷地嗯了声。

初夏不是很懂,“你拿着?行礼走来走去作甚?”

这话一出,三美婢眼底皆有火光烧了起来,那是好奇心在作怪。

第54节

一般人,处于当下?境地,不说羞窘,不自在定是免不了的。然而这只狼崽子,终归不是一般人。面对此情此景,他的神色依旧淡定自若,甚至如实答曰,“我同表哥说了,我要住在这里。”

话末处,紧接着?补充,“我厌憎离你太?远。”

可事实上,他总是被命运拽着?走,一次又一次从她身?边走开。他厌憎那种感觉。

以前的狼崽儿,总是冷眼看一切,因为他无?爱亦无?恨。这是他第?一次,明晰的表达了自己的憎恶。

初夏不由怔了怔,回过神来,方才感受到至心口传来的闷痛。

哪里还舍得苛责他,“那便住在这里吧。”

爱情真是个神妙的玩意?儿,因一人,底线一退再退,却?仍是满心欢喜甘之如饴。所幸,她遇见了也愿意?这般待她的郎君。你来我往间,情意?趋浓,能量也一直在流动,让一切得以长久。

延礼细致打量她,他能感知到娇人儿并未生气,但他不敢确定,毕竟这般做法,认真计较起来是有不妥的。

“你不生气?”

初夏睨着?一直在揣度她想法的延礼,心中?暗忖:

这狼崽儿,当真和几岁稚童差不多,总是在借由胡闹试探大人的底线。她亦知晓这时候不该惯着?,否则,他下?一次还会踩上来,谋求目的达成。可她做不到。重来的这一世,她想对他好些,再好一些。愿他所愿皆达成。

思绪在细微的悸动后,归于常。

初夏朝他勾了勾唇,那一抹弧度似经过了最精密的计算,恰到好处,完美得刚刚好。

“这是表哥的宅子,他既肯让你住,那也是你的本事。”

“我管不着?。”

话落,同他错身?而过,径直走向了餐桌。延礼于片刻后跟了上去,紧挨着?她坐定。这凳子都还没热呢,门?口有喧嚣异动传来。

初夏循声望了过去,见到了自家?小哥哥,也瞧见了秦墨初和楚昭和以及他们手中?的包袱,“......” 这荔山三人组,当真是天雷都打不散。聚在一起,又闹腾得不能行,所过之处,安宁是不可能存在的。别说这叩风园了,这天下?,也能玩转。

一瞥过后,初夏便将目光转向延礼。这人眉眼冷淡,无?喜也无?怒,仿佛来的这二人没半点干系。

如此这般,逗得初夏抑不住轻笑?了声。那厢,秦墨初和楚昭和向初夏作礼打了招呼。初夏再度望向两人,嘴角笑?意?未散,她挨个唤了他们名字,“好久未见。”

齐人,开饭。

菜一道道上桌,意?外多了两个人,竟也是够的。吟月姑娘的手笔,这狼崽子有多能吃她是知道的,不多备些,万一不够吃,有损表少?爷的面子。

席间,氛围大好。郁展博这个主人,从来都是好相与的,对各种条条框框也不甚在意?。气氛到了,他甚至问荔山三人要不要饮酒。大中?午的,天又如此的热,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在南境风餐露宿时不时有之,总是劳碌心中?有忧,许久没似当下?这般,在安逸的环境中?和朋友一道享受美味佳肴了。

楚昭和意?动,“那就来点儿吧。”

郁展博就等这句了,“行。稍待!”

话落,竟亲自去张罗了。

小半盏茶的功夫,他便回来了,双臂松松垮垮地拢着?一棕色瓷坛。身?后还跟了两家?中?仆从,也都各搬着?一酒坛。

三瓷坛上桌时,楚昭和都傻眼了,过了会儿,回神失笑?,“郁家?二郎,是真的好客。”

郁展博觉得自己是受得起这赞誉的,他屈指,挨个敲动了酒坛,清脆声响漫开时,低低话音漫开来,

“纯的。”

“梅子的。”

“桂花的。”

“拣自己喜欢的喝。”

这阵仗,连初夏都脸露讶异之色,“哥哥,你几时弄的这些酒,我竟不知?”

郁展博:“老祖宗差人送过来的,说什么经商少?不了要宴客,恐我喝不惯外面的酒。”

话落,似在埋怨,“惯爱瞎操心。”

秦墨初:“唉,你可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我家?长辈一辈子都不可能干出这般温馨事儿。”

“喝酒?吃巴掌还差不多。”

此间,有笑?声宕开。

初夏于喧嚣中?睨向小表哥,“如此这般,再不会说老祖宗偏爱于我了吧?”

郁展博:“......”

干脆不答,吆喝着?延礼三个饮酒。

一顿午膳,竟用了一个多时辰。初夏看着?四人酒至微醺俊脸染红,说话时嗓门?越来越大,不禁有些无?奈,也仅限于此。这一世,所有人安然,还能拥有这样?肆意?的快乐,已是神明眷顾。

“哥哥,带他们去午休吧。”

这宅子原就是大户人家?的,格局布置同北境将军府差不离,只是这占地小了些。女眷与男子所居相隔甚远,半点不沾边。

昏昏沉沉间,郁展博早忘了这新来的二位和他半点关系没有,为什么要宿在他的地儿。当下?,飞快应了,万般热情地吆喝着?三人跟他走。

狼崽子慢慢笃定初夏会一直在他想就能寻到触及的地方,倒也乖顺,未有再粘人。和初夏交换了个眼神,便随着?郁展博离开大堂。

秦墨初殿后,越来越慢。

等其他三人看不到影了,他忽地停下?了脚步,于初夏的讶色中?转过身?来。

他笑?着?,“初姑娘可知我小师叔是怎地说服你表哥住进?来的?”

小师叔?

这称呼催得初夏嘴角上翘,“秦公子可是知晓了什么?”

秦墨初应是,随后把方才郁展博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倒给了初夏。

初夏听完,总是柔和的小脸冷了下?来。

这狼崽子真的胆大包天,都敢直接跳过她决定她女儿的姓氏了。虽说她亦觉得这安排极好。两世浮沉,无?论是外祖父还是母亲和小哥哥总是倾尽全力守护她。未来若是有个小公主,一直护着?他们与他们荣耀,之于她,也算是一场圆满。

但,这样?大的事儿,她定要让他知道必须同她商量。

他一个人,可生不出小公主。

翌日,天际暮色还浓重得很,秦煌便启程去往皇宫。

这日早朝要议的事儿不多,结束时,卯时刚过。众大员和皇子欲退时,一直沉默的秦煌忽地走出了自己所在的那列,他向帝王行躬礼,声音洪亮,“陛下?,臣有事儿要禀。”

惠帝:“秦卿刚做什么了?”

戏谑之意?,明晃晃。

秦煌:“臣惶恐,臣只时犹疑。”

惠帝:“哦?这世间竟还有让秦卿犹疑的事儿,说来听听?”

秦煌如实禀:“荔山四端昨儿来见臣,说是就南境汛害写下?万字书柬,欲面圣亲呈。恳请陛下?允准。”

声声震耳。

在众人没注意?到的地方,惠帝右手的食指悄无?声息地颤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