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 一片广袤的草原。
一个瘦削少?年大字躺在?草上,极限伸展, 毫无姿仪可言。他的不远处, 散着?几只牛,有的在?啃草,有的卧地休息。
这一日, 春阳和煦,清风徐徐。躺了会儿,少?年的眼皮子又?开始打架了,明明晨早才睡饱起来。
“陈二狗。”
“二狗子!”
只是静谧不长,被?连续的尖锐的呼唤声击破, 陈二狗被?声浪侵扰, 他睁开眼来, 眉头拧起。
片刻后, 坐起。
唤他之人也离他越来越近, 是隔壁玩伴, 同龄, 名唤华清。
说起“华清” 这名字, 陈二狗没少?嫉妒, 明明都是糙孩子,人可以叫华清,他却要叫二狗?
又?过了会儿,华清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 坐定, 胖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娘叫你赶快回去?。”
陈二狗侧眸睨他,“牛不放了?”
华清:“你娘叫你别拿放牛做借口。”
陈二狗:“......” 这绝对是亲娘。
停顿两息, “走吧。”
说走,身体却是迟迟未动。
华清早已在?静逝的时?光中学会了认命,先?起来,然后将陈二狗拉了起来,嘴上的埋汰却没少?,“懒猪成的精。”
“没有少?爷的命,一身少?爷的病。”
叨叨没完没了,陈二狗也不介意,和华清一道赶着?牛回家。
他的家,一个小平层,分隔出三段。
第一段是一家人住的地方?,中间?那段设了厨房和放杂物,最后那段养了些鸡。虽说简陋,但是被?料理得干干净净的,陈设也整齐。
一眼便知,主人家是热爱生活的。
“娘,什么事?” 陈二狗挥着?赶牛的鞭子跨过门槛,进了屋,神态言行,没规没矩,却又?潇洒自在?。
当即便有一女子从内室走出。她便是陈二狗的母亲,陈禾心,虽说一身粗布衣裙,可那模样仍是顶好的,似从未被?岁月侵扰,“是有点事儿。”
她的手?中还拎了个包袱,挺大,看着?还挺沉。
陈二狗的目光落在?上面?,眼底漾起讶异,“娘,你要出门?”
陈禾心却将包袱塞给他,“不是我,是你。”
陈二狗:“?”
聪明绝顶的脑袋瓜子罕见地懵了,“去?哪儿?我没有要出门......”
陈禾心多看傻儿子一眼都懒得,两手?空落后,她便径直走向厅中方?桌,坐下。为自己斟了杯水,喝了两口,嗓间?润泽了才道,“今天,你就去?荔山,你爹楚柏渊在?那儿。”
第24节
陈二狗更懵了,“我还有爹?”
陈禾心被?这傻狗崽气笑了,“没有爹,你哪儿来的?我一个人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
这次陈二狗沉默得有些久,“那娘,为什么.......”
后续的话他没能说出口,怕挑动了娘亲的伤心事儿。和那个他从未见过的爹相比,娘亲重要多了,天下第一重要。虽说她平时?对他可凶了,没有一天不凶的。
陈禾心看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儿,便知他心中所想了,心间?软成一片,“这是娘自己的选择。”
“你爹,痴迷于?学术,荔山是他向往之地。而我,只想过寻常的日子。一次争执,我和你爹分道扬镳,我兜兜转转间?来到了青州......”
没多久,她发现自己有孕,她便长久地在?这里住了下来,从未想过去?找他。终究是意难平,觉得学术与她之间?,他更在?意的是学术。
一晃,竟过去?了这么多年。
“娘在?这里住得很好,很舒心,以后也想长久地生活在?这里,但你不一样。” 话到这里,陈禾心的神色染柔。再?刚强的女子,心底亦有片柔软处。
“你还小,未来还有诸多可能,娘亲不能再?荒废你了。”
陈二狗听?完,毫不犹疑地将包袱仍在?了地上,“我不去?,我要陪着?娘。”
陈禾心:“你陪了娘十五年,娘已经?很满足了。接下来,你要去?过自己的生活。”
“荔山,那里聚集了当世最有才华武艺最高强的一群人。有很多与你一般大的小郎君,你可以和他们一道习武读史。你不是很爱听?初家军的故事和逸事吗?有一天,你也能像他们一般,为国为民,成为当世的英雄。”
陈禾心前所有为的有耐心。只因,她期待着?她的孩子飞出青州。她是她,她的孩子是她的孩子,她不想困束他。
“去?吧,就当去?试试。”
“若是你不能适应,就回青州。娘亲向你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等你归家。”
不得不说,陈禾心是了解自己孩子的,几句话下来,竟真的促着?陈二狗去?思忖这事儿。良久后,少?年终于?睨向母亲,“若是很快就回来,娘你不会打我?”
陈禾心:“.....不会。”
陈禾心:“回来时?,给娘亲捎些荔山的茶,听?说与别地不同。”
陈二狗:“行!那我就去?逛逛,权当看看我爹长什么样儿。”
陈禾心笑了起来,伸手?,冲陈二狗招了招。他乖顺地走近了些,纤手?便落在?了他的发顶,轻轻揉了揉,“好好努力,娘等你功成名就,给娘添置个大宅子,从此被?人伺候着?过活。”
陈二狗:“娘,您可别想到太好,你儿子什么德行你不知道?”
大好的氛围瞬间?被?破碎,陈禾心改揉为拍打,很用了几分力,带出了啪嗒一声响,“滚吧,臭小子。”
“记得,陈二狗这个名字上了荔山后便不要再?用了,你便是楚昭和。”
当世大儒楚柏渊的血脉亲子,他的名字是他们还在?一起时?共同议定的。
陈禾心想来谋划很久了,说服了陈二狗后,从宅子侧边牵出了一匹马,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看着?特有精神。
陈二狗和它对上时?,它还傲娇地朝他喷了口气。
陈二狗:“......” 到了荔山就把这马杀了来烤。
两日后,初夏一行人途径青州。
在?一间?客栈用晚膳时?,邻桌有人在?闲聊,以哀痛唏嘘的语调说了邻村楚氏一家突遭横祸,四口人全部殉于?火海之中。
最是心软的吟风听?完就不淡定了,双眸泛雾,“太惨了,怎地那样不小心。”
吟月安慰她,“天灾人祸,撞上了,很难避开的。”
吟雪则给她夹了只她爱的藕夹,“好好用膳。”
初夏全程没有参与,诚如吟月所说,天灾人祸到了,谁也抵抗不了。强势如帝王,不也没有护住自己的爱妃与稚子。她管不了所有,就算有心也无力。不料没多时?,邻桌之人提到了一个名字,“那家长子唤做楚昭和,生得真是好,人又?聪颖......”
“若是没死,继续精进学业,以后定能成为主理一方?的大官儿。”
初夏的手?一颤,筷子失去?了困制坠于?桌面?,撞出了啪嗒响声。声响细微,却是将桌间?众人目光皆拽至初夏身上。
最先?开口的是初承烨,少?年眼带关?切:“这是怎么了?”
初夏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怎么了,强行敛去?悸乱,嘴角硬挤出一抹笑,“无事,就是觉得太可惜了。”
话是这么说,心口却有明晰痛楚传来。
怎么会这样?玄钺未来右相,权倾天下,他怎么就这样死了?再?联想到散布各州的说书人,一个念头陡然从初夏脑海中掠过,
难道,带着?记忆回来的不止她一人。那延礼,比她想象中的要危险一百倍,唯一庆幸的是,他们已经?在?去?荔山的路上了......
她的睫羽因躁动的神思重重颤了下,总是柔和的小脸也罕见地绷了起来。延礼经?此确定她不是真的“无事”,低低地唤了她的名字,影影绰绰间?,可见担忧。
初夏回过神来,凝眸接纳了延礼的关?心,“真的没事,延礼不用担心。”
说话间?,她的脸部线条重归柔软,延礼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稍稍安心。
初夏:“用膳吧。”
话落,初夏的目光转向,落至钱酩身上,“吃完饭,你去?看看能不能联系到楚家亲人,赠予些银钱。”
钱酩当即应下。
初承烨再?未说话,只是这目光一直锁着?妹妹,若有所思。
第二日,一行人赶早出发,是初夏的主意。经?昨日一事,她只想快些见到孟清梵,仿佛只要见到他,延礼就能安全,未来就一定能重返咸佑。
同一日,孙行舟从私塾回家,进门时?,瘦长骨筋鲜明的手?终于?落在?了小院的门板上。
砰.....砰......砰.....
不多不少?,刚好三下。
一刻多钟后,郁眠就得知了消息。
彼时?,她正在?用晚膳,听?完,当即放下了碗筷。她表现得很安静,心间?却是截然不同的境况,心绪跌宕起伏,如风逐浪。
又?一个,要离开北境了。
到头来,少?年的未来也只能靠少?年自己去?闯,他们这些长辈再?强再?怜惜,也无法替他们担下所有。
良久后,汤菜彻底凉了,郁眠才对苏婉婷说,“去?我的私库里提白银两千俩,借于?孙行舟两姐妹。告诉他们,十年内,定要连本带利归还。”
苏婉婷领命,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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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行舟回到家中,才洗好手?,热的汤饭已经?上桌。其实?寻常也是这般,今次许是看到了为父亲家族报仇雪恨的希望,落座时?,他罕见地对妹妹笑了笑。
孙柔香帮他装了碗汤,朝他递时?,柔声问道,“哥哥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儿?”
孙行舟接过,“香香,吃完这一顿,我们就收拾行李去?帝都。”
孙柔香闻言,默了默。
她知道哥哥去?帝都这个决定同初夫人那日过来有关?,只是为什么呢?
最终,她问出了心头疑惑。
孙行舟没有一丝隐瞒地说了,末了,“香香,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愿意随哥哥一道吗?”
香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是生是死都一道吧。
孙柔香似读懂了他的想法,柔和的眸子开始泛泪,“自然是愿意的。”
总有一天,她和哥哥能手?刃四皇子,回归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