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都城内,李韫善站在高台之上看着简追带军操练。

风吹得她的披风飒飒作响,李韫善面上不显,内心却犹如泛起滔天巨浪。

时间过得太快,以至于当初那些征战的日子仿佛已经过去很久。

其实算起前世到今生,也不过才两年多。

她算是一个好战的人吗?

李韫善扪心自问不是,如果可以她也希望永远不用上战场,边境永远和平。

但是,只要西境存在,大周的边境永远不可能安宁。

李衡盛这些年,在西境埋下的种子,总有一天会长成欲望的大树。

不管是鸮族还是王族,迟早会有不死心的人卷土重来。

西境不同南疆,不是她熟悉的地方,在这里,万事都要重新布局。

而李韫善最担心的,便是征战的伤亡,若是可以凭借巫族力量,尽可能减少正面对战,那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她当日在无瑕山上,问了老岳,能否求他相助。

老岳没有回答,只是瞧了眼李韫善,闭上了眼睛躺在摇椅上。

李韫善静默地等待着,过了片刻,才听到一声,“让他们去吧,会有人在那里等着,他欠我的。”

老岳的声音很轻,刚说完就飘散在空气里了。

李韫善也只是应了一声,就离开了树下,未曾看见老岳忍了许久,才咳出一口血来,他没来得及用帕子接住,血从口中喷到了面前的地上。

斑斑血迹,很快就洇进了青草地中,只有挂在草尖的几滴血珠摇摇欲坠。

周祯站在高台之下,身影隐没在一侧的阴影中,静静地看着李韫善。

来到西都的这几日,她似乎一直睡得不太安稳,时常夜半惊醒,喘着气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是啊,李韫善也会害怕,周祯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心疼。

在大周人眼中,她是功高盖主的女将,也是妖孽祸害的摄政王。

在赵国人眼中,她是不知庐山真面目的女帝,也是强行镇压民言的暴君。

无人知道她不过才十九岁,经历过的却是被利用,被抛弃,被背叛,被灌下毒酒。

她会在梦中一次次地因为刻意遗忘的痛苦而惊醒。

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陪在她身边,一下下地抚摸着她颤抖着的脊背。

周祯不后悔丢下大周政事陪她来西境。

大周的人才不少,能够处理政事的人也不差他一个,周祯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命定天子,若是没有他,宗室也总能挑到合适的人。

但是,李韫善身边的位置,他必须占有一席。

“周祯?”李韫善不知何时从高台上下来了,一眼看见了站在一侧的他。

周祯穿着一身黑色衣裳,似乎走得匆忙,没有披风和斗篷,虽然说已经是春日,但是西都的早春还是有些冷的。

他神情恍惚,像是在想什么事情,眼底满是痛苦的坚定,直到李韫善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怎么了?在想什么?”李韫善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她从不避讳在飞鸾军前显示他们的关系。

飞鸾军治军严明,不敢非议将军的私事,但是夜羽初立,还是鱼龙混杂,不少人看见了他们的亲密行为,会在私底下议论,这是阻拦不住的。

但李韫善从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刻意与周祯保持距离。

“没事,我在想他们去巫族的情况怎么样了。”周祯笑了笑,回握住了她的手。

“是吗?”李韫善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周祯将她半搂在怀中,“真的。”

“算时间,应该到巫族城池了。”李韫善叹了口气,“希望他们一切顺利。”

……

“来者何人?!”

巫族城池前的守卫们闻声纷纷堵了过来,将三人围在其中。

陆阔黑着脸跟在简荨身后,十分后悔盲目跟了上来,现在三个人都被困住,什么法子都给堵住了。

“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的路?!”老头趾高气昂道。

陆阔和简荨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老头这是在演戏?

怎么突然就变了口气,变成了一副不讲理的高位者。

士兵们显然也被他唬住了,最前面的几人面面相觑对视了几眼,才反应过来,“老头,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可不是巫族的废物!”

“噢?”老头鄙夷地嗤笑一声,“废物,我看你们才是废物,你们主事的是谁,叫他出来说话,不然,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让士兵们满腹怀疑。

若是这个老头真的是随便的人,怎么敢大摇大摆地出来,还说这番话,不要命了?不会真的是什么贵人,他们惹不起的人。

“你们在此等着!”为首的士兵立刻回头,进了城池。

剩下的人也不敢再妄言,只是对着他们的剑刃都垂了下来,生怕伤了他们,自己要倒霉。

等那个士兵再回来的时候,前头多了一个人,那人穿着盔甲,显然级别更高一些。

那人走到老头面前,定睛打量了半晌,还是没瞧出他是谁。

但他见这老头虽然穿得破烂,但气度不凡,尤其是他身后跟着的这一男一女,即便是穿得再脏,眼睛和牙齿的干净,是最能判断身份的。

“敢问您是何方人氏?”他语气还算尊敬。

老头仰着脸,用鼻孔看人,“你们是王族的人?”

“是。”

“你们的首领是白涂?”

“正是。”

“我是白涂的父亲,奉族长之命,我要进巫族城池办点事情。”老头冷漠道,“这是我的两个手下,必须和我一起进去。”

士兵们纷纷呆滞了,白涂的父亲。

白涂是王族的最高级别将帅,现在正在鸮族地界,他的父亲怎么会突然来巫族,还说奉了族长之命。

“您可有什么凭证?”盔甲士兵的语气越发恭敬起来。

“凭证,呵。”老头从胸口掏出一块令牌。

令牌是玉石做的,上头什么字都没有,只是镌刻着一条波澜起伏的河流。

“失礼,失礼,您请进。”士兵们立刻收起剑,将他迎了进去。

连带着简荨和陆阔,都被笑脸相迎。

“这令牌是什么名头,什么字都没有。”陆阔低声询问。

简荨抿唇道:“王族信仰河流,只有族长赐予的令牌才有资格刻下河流,那是权贵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