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宛如一张深邃的巨网缓缓降落,将整个长安城笼罩在其中,天空中的点点繁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与漆黑的夜幕相互映衬,形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宋嫣然裹挟着一身月华踏入东宫,面色焦急地屏退众人,将方才的事与谢宸大致说了一遍。

“什么?你说宋昭已经知道了我们给她下蛊的事?”谢宸倏然起身,眼底的震惊毫不掩饰,“此事做得极为隐蔽,她如何发现?”

“那个药贩子,在她手上。”宋嫣然道,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面上再也维持不住那副娇柔的模样,露出几分阴狠来。

宋昭已经脱离了掌控,那她便只能去死了。

前世的宋昭实在耀眼,既可对镜贴花黄,亦可铁甲披寒光;文能安邦平天下,武可鞍马定乾坤……

而这些,并非夸大,都是实打实的发生过的。

她在北疆和谢珩二人所向披靡,还被说书人戏称为雌雄双煞,险些将整个漠北都纳入大雍版图——

后来她班师回朝,谢宸对她越发爱重,哪怕她多年无所出,后宫仍就空无一人,形同虚设——

甚至,谢宸还力排众议让她走上朝堂,同他一起治理这万里河山,效仿先朝高宗皇帝和其皇后,史称二圣。

而她,只能和后院无数侍妾争夺夫君的宠爱,最后缠绵病榻,抑郁而终……

同是镇国公府嫡女,凭什么她宋昭能名垂青史,而自己只能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笔,不,甚至连名姓都无从考究,只余一个某某氏。

这叫她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可见上天是垂怜她的,给了她重来一世的机会,若是再早些便好了,再早些就能救下太后,和谢宸有婚约的人也会是自己。

“所以,宋昭那日已然发现了你我的算计,她根本就没中蛊!甚至还反过来将我们都算计了进去。”谢宸蹙着眉头道。

若按他和宋嫣然一开始的计划,那夜他便能借着国公府众人的眼睛,顺势一顶小轿将人抬进东宫,然后彻底将宋昭掌控在手里。

却不料,宋昭一开始就没中招,反倒将了他一军,害得他没了银钱没了贤名便罢了,还被禁足东宫,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宋嫣然闻言收回思绪点了点头道,“殿下,一个人只要行动便会留下踪迹,可我却如何都寻不到,只能说明此人真的落入了宋昭手中,她什么都知道了。”

宋嫣然半张脸都高高肿起,说话时扯着疼,她没忍住“嘶”了一声。

谢宸这才注意到她形容狼狈,半边脸颊挂着一个掌印不说,衣衫也不甚整洁,胸口处还有脚印。

他登时露出心疼的神色,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柔声道:“她打的?”

宋嫣然垂下头,算是默认了。

“嫣然,你不是说她和谢珩会威胁到本宫的地位吗?可否详细给我说说?”说话间,他已示意下人去取消肿的药膏。

看宋嫣然陷入沉默,他也不着急,只小心翼翼地给她红肿的脸颊上涂着药膏。

良久,宋嫣然才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蓄满了泪水,“她嫁给谨王,造反了,你我被他们关在地牢,用尽了各种手段折磨,最后含恨而终……”

说到最后,她的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声音哽咽:“殿下,这就是我们的结局,之前一直不告诉您,是不想您的压力太大,可事到如今,嫣然实在没法子了。”

谢宸闻言心口一滞,“所以,若她入东宫且是个籍籍无名的侍妾,谢珩着急之下,才会露出破绽,才会被我们拿捏……”

“是。”宋嫣然颔首,又恢复了那副柔弱的做派,“如今这两人已经绑在一起,我瞧着谢珩对她还甚是爱重,我们只能——”

“除之而后快!”两人异口同声的开口,尤其谢宸,脸上杀意尽显。

“母后的意思是,给他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如此,整个谨王府都难以幸免,可他那王府苍蝇都飞不进去,本宫和母后至今不曾想到办法。”

谢宸脑海中闪过那日自己被禁足时,皇后对自己说的话。

宋嫣然闻言却是灵光一闪,唇角微微勾起,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谋逆的罪证,也不一定非要从谨王府搜出来啊。

……

宋昭手里拿着一朵绒花,在烛光下端详,眼里浮现出几分满意来。

她方才将谢珩送来的东西都检查了一番,确实没发现什么问题,谢珩越是如此,她心里的疑惑便越重。

一句不忍,便能让谢珩近乎掏出谨王府半数家底来为她置办嫁妆?

这话,未免太没说服力了点。

总之,宋昭不信,想到这里,她顺手将手中绒花扔出,宛如一阵疾风呼啸而过,那绒花插进柱中,入木三分。

“谨王殿下对娘子这般用心,娘子也算苦尽甘来了。”南枝上前给宋昭更衣,那谨王定是在乎自家娘子的,否则怎会考虑得如此周全?

娘子在这镇国公府,被所有人无视,就连那个有婚约的太子殿下,每次来送给娘子的东西价值低廉得连她这个丫鬟都瞧不上。

分明就是欺负自家娘子,偏生娘子混不在意。

还有每次去领娘子的月例,难免会被奚落一番,最后还拿不到钱。

两次之后,娘子便不让自己去领了。

他们口口声声说娘子市侩,满脑子都是些黄白之物,可他们在外需要面子时,又只能依靠黄白之物支撑起自己的一身华服首饰。

“南枝,男人是靠不住的,如今我不过暂时借着他脱离国公府罢了;他今日可以为博我一笑一掷千金,来日就可能为了别的女娘如此。

我们虽是女儿身,但也可以靠着自己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来;若可以的话,更要为天下女娘争一个更坦**的前途。

大雍虽对女子没有那般严苛,但大多数女娘,还是被迫困于后宅那一某三分地,不得解脱。”

宋昭扫了一眼院中摞起来的箱子,眸底没什么情绪,淡淡道。

南枝歪着头,好似真的在思考她的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