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琅还是头一回在她脸上见着愠色, 只觉分外可爱,连忙收紧了一双胳膊将人揽在怀中。
“娘子怎么生气了?”他敛去面上笑意,只摆上一副极委屈的垂眼, “这香气哪里是蹭来的, 娘子实在是冤枉我。”
他一身铁甲凉得很,一双手又热烘烘裹在她腰侧,纾意心里骂着登徒子,捶他又嫌手疼。
“硌得疼了。”她推着卫琅胸甲, “你闻不着吗?一股玫瑰卤子的味儿。”
又甜又腻, 与从前的沉檀香气截然不同。
二人立在灯火阑珊处,一旁檐角悬着的彩灯映在卫琅身后, 让这人面庞朦胧起来, 他并不松手,而是将大掌拢住纾意的后脑又埋进自己颈侧, 再低声开口道:“再仔细闻闻,这究竟是哪儿来的香?”
她还未散尽脑中“灯下看美人”的绮思,又被贴上卫琅温热的颈侧,体温让香气更加馥郁起来,熏了她满脸的红。
在此处听他低语,竟让人耳中心尖一块痒了起来,纾意愣愣嗅闻着, 总算想起这香气与自己沐浴时惯用的百花露分毫无二。
“这怎会……”她不明所以, 这花露是自己制的,也未曾给了卫琅。
“前些日子娘子赠我薄荷水, 其中便有一瓶子它, 我用后香飘十里, 袍泽们揶揄了我许久, 都说我魂不附体,一颗心早就进了娘子的温柔乡。”
他在耳边喃喃低语,话里有明晃晃的笑意:“明明是娘子亲自给我的花露,还问我是从何处蹭来的,如此疑我……”
“可真教我伤心呀。”他一双手捧了纾意的脸,泫然欲泣,真是何处不可怜。
她不免有些心虚起来,盛薄荷水和百花露的小瓷瓶儿外形一致,只是有些暗纹上的不同,若不留心,拿错了也没什么稀奇。
纾意不知说些什么好,自家绵软的脸还在人家手里捧着,又凑得如此近,连忙撑着他的胸甲,垂头后退了些:“对不住,是我冤枉了你。”
卫琅并不让她退出自己的怀抱,他上前逼近,一步步将人逼至后头的院墙边,退无可退。
此处灯光晦暗,喧闹渐小,他眸黑如墨,莹莹漾着一点狼一般的荧光。
“为何会问这香气?”
“是醋了吗?”
“不愿让我碰旁的女郎?”
卫琅与她额头相抵,将纾意拢在伟岸身形的阴影下,潮热急促呼吸交错,言语间的唇瓣开合险些贴作一处:“为何?”
她心若擂鼓,片片**在自己耳畔,为何?
为何会如此生气?若只是假作婚约的未婚夫妻,何必如此?现下又怎会因他而面红耳赤。
“我……”纾意喉间滚动,红炉点雪,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卫琅身量高大,就算此时与自己额头相抵也有些够不着他。
她颤着一双手,攀上他附了玄甲的双肩,再踮起足尖,于他唇角留下一抹唇红。
像一片落花,或是一只彩蝶,轻飘飘的,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幻。
卫琅的心头像是被轻飘飘挠了一下,一下子飘**在云间,让他血脉也汹涌起来。
一双眼也亮了起来,纾意看得清清楚楚,他眸中自己的倒影,满是女儿家的羞怯与情意。
“你心里有我。”
“你心里是有我的。”
卫琅高兴极了,笑意从胸腔中震颤而出,眼眶也热了起来:“絮絮,我太高兴了。”
他伸出手,将纾意紧紧拥在怀中,想起自己穿了一身甲,又手足无措地松开,想捧了她的面颊去吻。
纾意终于如梦初醒,方才自己都做了什么啊?
她耳根热烫,忽然矮下身,从他怀抱中逃了出来,提裙便跑。
“絮絮!”
她充耳不闻,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起来,终于跑来了街口,缀玉联珠正等着自家娘子,可一声娘子还没唤出口,便被纾意一左一右拽了,直直闯入人群之中。
“娘子!这是怎么了?”联珠摸不着头脑,一边回头一边跟着自家娘子横冲直撞,也没见后头有贼人呀?
“是啊娘子,侯爷呢?”
明明是纾意与卫琅一同去了巷中,怎么只有她一人跑了出来。
她红着脑袋,只管说:“他那么大一个郎君,还怕在这白玉京内丢了不成?”
缀玉联珠对视一眼,只好闭口不问,各自捧着彩灯唤来同行仆妇们紧随在她身后,在坊市众人之间穿梭。
像是听不着卫琅唤她了,纾意转入十字街中,倚在坊市的墙边喘气,像是跑得急了,可这街巷中人头攒动如何跑得起来,更别说能累成这般模样,幸好此处灯笼少些,不然这幅面色通红的模样如何见人。
现下又觉着自己实在丢脸,不就是、不就是……怎么就要逃了呢?还将卫琅一人丢下,可若是现在回去不是更丢脸吗?
联珠腾出手来为自家娘子拭汗,又凑近了问道:“娘子,咱们现下还去看烟火吗?”
“不去了,回、回府,”她接过帕子为自己扇风,又说道,“今日过节,想看烟火自去看罢,已到了安乐坊,我自行回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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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后卫琅便忙了起来,借灯会烟火混进白玉京的安王私兵少说也有千人之多,他早早安排下心腹摸排,记下安王在何处屯兵,再直接上报皇帝,一时也闲不下来寻她,正好也让纾意仔细想想明白。
他收拢一应文书,再写一封密信呈予皇帝过目。
卫琅看过一封刚送来的信笺,蹙着的眉也舒展开来,原是絮絮的父亲、自己将来的泰山大人林鹤风有下落了。
信上说林鹤风处理好青山县一应事务便随朗将们回京来,另谋害他性命之人受不住拷问,吐露了些内情像是与安平伯府有关,他眉头微蹙,原是兄弟阋墙之祸。
现下还不能回京,京中即将生事,若有人浑水摸鱼这般功夫可就白费了,待万事皆定后回京才安全。
“侯爷,徐府遣人来送了些东西,问侯爷可好。”院里军士来报,让卫琅停下了笔。
他唇角翘起又强行压下,抬头吩咐陆诚道:“就说你家侯爷丢了,请林四娘子帮着寻回来。”
她那夜回府,躺在榻上烙了半夜煎饼,到底把人扔在那儿不讲礼数了些,第二天准备了各色果子和亲手绣的汗巾,再附上一封信让联珠一同送去,联珠到了侯府,只见陆诚木着一张脸奉命传话,双眼不知该不该看她。
他接过联珠手中的匣子,挠了挠头。
“侯爷可是有话要和我家娘子说?”
“侯爷……侯爷丢了,让林四娘子自己去寻。”陆诚这辈子也没传过这般奇怪的话,这差事今后还是让脸皮厚些的人来得好。
联珠只以为自己听岔了,愣愣啊了一声:“侯爷丢了?”
陆诚轻咳一声,又走近些低语:“耍些性子罢了,想让林四娘子哄哄他。这几日朝中事忙,并不是真的气了不见人,让你家娘子不必忧心。”
她点点头,想不明白这两人玩的什么花样,只好回府禀告。
纾意握着笔,半天也没写几个字,见了联珠回府便问:“他可说了些什么?”
“侯爷说自己丢了,请娘子亲自去寻来。”
缀玉在一旁闻言笑出了声,让纾意面上臊得慌,这都是什么怪话?
“娘子放心罢,这么一点子小事儿算得了什么,两人见了面便什么都说明白了。”缀玉为半干的墨砚中添了一匙水,好让自家娘子接着写字。
“正是呢,陆诚还说,侯爷就是想要娘子去哄他,且这几日朝中事忙,过些日子自会来寻娘子的。”联珠点点头,只说没什么了不得的。
谁要去哄他?
纾意提笔算着新铺子的事儿,唇角也翘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