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平淡的语气,让掌观真人愣住了。只是知道自己这位师妹性子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的劝说。其实作为紫竹门的人,他又岂会不知道,门内生活的孤寂。门内虽说不禁婚嫁,可对于婚嫁却有着严格规定。不得嫁娶皇室之人,不得嫁娶商人子弟,一旦出家不得还俗嫁娶。

不得与车船店脚衙一类的人结亲,无论嫁娶都不被允许。女子不得为妾,男子不得纳妾。再加上紫竹门几百年来,一向以女弟子为主。男弟子不是没有,但总得来说数量上并不多,而且不能做掌门、不能做长老。所以,这些门规大部分都是针对女弟子的。

几百年来违背那些门规,以及门中清规戒律的,也只有面前这个身份特殊的师妹。而这个师妹虽说为人性子清冷,可偏偏天资卓越,学什么都极其出色。门中武、医、琴、棋、书、画、卦七堂,除了卦堂因为实在不感兴趣,而学的不算精之外,其余六堂所传无一不精修。

是紫竹门自前唐太宗年间创建以来,第一个精通六门技艺的奇才。十七岁出门入江湖历练,仅仅三年不到时间,便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年纪轻轻便创下了偌大名号,当年被称为江湖三大武林高手之一。而且为人更是聪慧无比,无论再难的事情,到她手中都轻而易举。

哪怕是后来违反门规嫁人,也让诸长老念念不忘,一心想要找回接掌掌门。即便是隐居冷宫十八年,诸堂长老也曾换班去京中,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让这个师妹回心转意,回来接掌掌门。只是那个狗皇帝,不知道给师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师妹对他如此坚定。

便是被打入冷宫,独自一人产子,都始终没有肯回头。当年见不得爱徒受苦的师傅,也曾亲自出山劝说。结果非但没有将师妹劝回来,反倒是自己回来之后,不长时日便郁郁而终。若是说这个师妹不肯离开那个狗皇帝,是贪恋天家的富贵权势,掌观真人是一万个不信。

以自己这个师妹的聪慧,看待事物超长的眼光。只要她想做什么,就没有做不好的能力,想要什么没有?还需要那个狗皇帝去给她添砖加瓦?让师妹如此坚定,只能是那个狗皇帝给灌了什么迷魂汤,或是使用了什么手段。让师妹哪怕是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也依旧不肯回头。

想到这里,掌观真人心中对黄琼那位皇帝老子,不由得又是愤恨了几分。那个狗皇帝,治国理政不行,哄女人倒是有一套。能把自己这个性子清冷的师妹,哄的如此团团转。在对不起师妹这么多年后,到老了知道师妹好了,现在却舔不知脸的整日粘着师妹。

一想起自己曾经几次,悄无声息的进宫去探视师妹。想要再劝说一下师妹,如今她儿子已经长大开牙建府了,到了可以放手地步,她也到了离开时候了。却不曾想,每次摸进宫去,都遇到那个狗皇帝,都不知廉耻的宿在师妹那里。这位掌观真人,肺便快要气炸了。

恐怕换了谁,都不会想到。这位平日里总是一副仙风道骨模样,在京兆府内更是德高望重的掌观真人。已经私下里面跑到皇宫里面,不止一次的偷听自己师妹墙根。而每次都很不巧的,遇到那个被他恨极的皇帝在听雪轩。使得他的劝说大计,无一能够实现,总是无功而返。

设置这几次冒着被大内侍卫追杀的风险,趁着夜色摸进皇宫,却是偏偏连自己师妹的面,都没有能够见到,又怎么不让他对黄琼的那位皇帝老子,心中更加的愤恨?好在他还算沉得住气,在这位师妹面前,对自己那位妹夫虽说算不上什么尊重,可也没有直接爆粗口。

只是在心中,暗骂黄琼的那位皇帝老子为狗皇帝。至于他作为臣民也好,作为人家的大舅哥也罢。该给人家尊重什么的,这位掌观真人还真的没有在乎过。哪怕人家好赖是一国之君,是可以伏尸百万的天子。但在这位掌观真人心中,就是坑了他师妹的一个狗皇帝。

黄琼母亲目光再锐利,也不可能真的看透人的肚皮,知道别人心中再想着什么。至于这位师兄,言谈之中对自己丈夫的不尊重。知道皇帝与师门恩怨的她,倒是也没有强求。更何况,当世那些真正的大高手,又有几个真的将皇帝放在心中?

不过在临别之前,母亲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这位师兄道:“师兄,以后不要在进宫了,那里不是你能去的地方。宫中高手众多,一旦被人发现了,若是出点什么意外,让小妹又该如何的自处?师兄的心思小妹知道,只不过小妹从来就没有想过,接掌这个掌门的职位。”

“此事,师兄今后休要再提了。小妹还望师兄保重身体,千万别在以身涉险。至于其他的事情,小妹说过,今后的路究竟要怎么走,还要看这孩子自己的选择。我这个做祖母的,是不会勉强她的。等这个孩子再大一些,我会替她洗髓筋的。但怎么做,还要看她自己。”

说罢,没有理会被揭了老底子的掌观真人,一脸的尴尬。带着京娘,抱着孩子又悄无声息的离开无量观。母亲的无量观一行,黄琼自然是不知道的。等到他回到府中时,前来传旨的高无庸已经等了他好大一会了。除了高无庸之外,还有刚刚抵京的贺元锋与张迁也在等他。

见到黄琼总算回来了,高无庸松了一口气。宣读了命黄琼即日启程,赶往西京督军平叛的圣旨之后,便回宫复命去了。待高无庸走后,书房之中只留下了一脸神色复杂的张迁,以及刚刚从枢密院领了文告,正式出任陇右、陕西二路,全权节制军务制置副使的贺元锋。

黄琼没有理会张迁,而是先与贺元锋谈了一下。黄琼对贺元锋就一个要求,那就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在抵达陇右之前,根据自己对叛军了解,拿出一个初步作战方案。同时,马上接手皇帝调拨的三千御林军。给他一天,最后调剂不合格武官,后天一早便立即启程赶往西京。

接过黄琼写的手令后,早就听说这位英王,是一个眼睛里面不揉沙子的主。若是不先拿出一个初步的作战计划,这一关自己未必就能真过得去的贺元锋。虽说得知要去接手,御林八军那群混蛋一事,让他多少有些头疼。可黄琼一端茶送客,倒也识趣的没有在黄琼这里多待。

贺元锋离开后,黄琼才转过头看向一脸复杂神色的张迁。微微沉默了一下之后才道:“你来本王这里之前,也应该去过吏部了。对于你的新任命,心中也该有了一定的数。本王对你就一个要求,回去好好琢磨一下,这善后究竟该怎么做。本王不喜欢那种,临时抱佛脚的人。”

黄琼的话音落下,张迁却是抬起头有些答非所问的道:“英王,您现在已经身居理政之位,说是监国也差不太多。放着这朝中人才济济不用,怎么想起启用我这个废太子罪臣来了。难道英王,就不怕我心念旧主。跟随英王去陇右后在暗中捣鬼,让您这个制置大使无功而返?”

“或是说,英王将我放在永州,也一样不放心。想要斩草除根,调回京城在天子眼皮子下又不好下手。所以才带我这个废太子旧臣去陇右,以方便自己动手。眼下英王是权知二路制置大使,二品以下官员可以先斩后奏。到了陇右之后,英王想杀在下,那借口再好找不过了。

“那里不仅仅是山高皇帝远,现在更是正处于大乱,宁夏府更是已经全部落入党项叛军之手。到了那里,英王不管是自己动手,还是想借刀杀人都极其便利。所以英王才不忘旧仇,在这个时候保举我这个曾经的对手起复,出任这个宁夏知府?英王倒是真的好算计。”

张迁的话,黄琼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淡淡一笑道:“既然你如此认为,本王也懒得去多费口舌解释。如果不满足你的好奇心,那岂不是辜负了张大人的这一番厚望。那么本王就问你,敢不敢接下这个差事。看看到底是你张大人的能力强,还是本王的刀快?”

黄琼这一番话说罢,张迁倒是站起身来,毫不畏惧的道:“为什么不敢接?英王殿下,这个时候起复张某人。张某人若是不敢接这个差事,岂不是让英王,还有这满朝的同僚笑话?张某人今儿就与英王赌上一把,看看此去陇右,英王到底能不能如愿的杀了我。”

说罢,张迁抬腿便要离开书房。只是就在他走出房门的时候,背后却是传来了黄琼的声音:“这个赌,本王接了。不过,有句丑话本王先说到前面。本王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但是别拿宁夏府的百姓来与本王赌。若是敢拿着百姓生死做赌注,休怪本王不讲规则。”

“还有,若是不想本王逞心如意,被本王杀了祭旗。就拿出你全挂子本事来,把大乱之中的宁夏府给治理好。让本王还有天下人,看看你这个本朝世家子之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人,是真的像是传言之中那样鹤立鸡群。还是矬子里面拔大个,是被人吹出来的优秀。”

“不过,本王可以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本王后儿一早,从英王府出发。当然,你若是真的怕了,其实也是无所谓的。就不用来英王府报到。就算看在武昌候的面子上,皇上那里本王不会算你畏战潜逃。到底究竟该何去何从,敢不敢应战,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黄琼的声音,让张迁呆立了一下。转过头,又看了一眼神色同样淡漠的黄琼,什么都没有再说,直接转身离开。只不过这个离开时的脚步,多少有些乱。而看着这个家伙离去时的背影,黄琼却是微微一笑。这才是这个如今经历过大起大落家伙,才真正应该有的表现。

像是他这种平日里,心高气傲的主。未必就真的肯低下头,此人行事虽说不择手段一些,但也能力有傲气也有傲骨。现在自己又给他摆明了一条路,那就是投靠自己。自己不与自己较劲,那就真的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