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光透了进来,光照到脸上,姜佩兮皱了皱眉,抬手当光。右肩被拉扯的疼痛让她清醒过来,睁开眼,只见一片土黄。

自己的左手被紧紧拉着,她垂眸看向窝在自己怀里的阿商,愣了愣,才想起来自己的境遇。

环顾四周,土沙做的房子,屋子里除开自己和阿商外,还有六个人,都是两两靠在一起。

看上去都是女郎和侍女,只是有一对……

姜佩兮目光不由看向那特殊的一对,女子长发披散,卷曲的头发色泽偏淡,在晨光的照耀下像镀了一层金。她闭着眼睛,五官深邃,鼻梁高挺,不是中原人的样貌。

她是阿娜莎吗?

姜佩兮看向靠着她肩的人,十岁左右的男孩。即使衣衫破损,但小孩看着仍旧粉雕玉琢,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正看着,本闭着眼睛的男孩忽然睁开了眼,正好对上了姜佩兮审视的目光。

男孩立刻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袖,警惕的目光一直看着姜佩兮。

睡梦中的女子皱着眉睁开眼,她瞥向叫醒她的人,语气并不友善:“干嘛?”

女子的声音与昨夜听到的重合,姜佩兮确认了那个异族女子就是阿娜莎。

在男孩的眼神示意下,阿娜莎向看姜佩兮。目光与姜佩兮接触,阿娜莎盯着看了好一会,才别过脸看向男孩:“人家看看你怎么了?你又不会少块肉。”

她们间隔着晨光,阿娜莎的眼睛在光后,姜佩兮看不真切,只觉得她眼眸的颜色似乎很浅。

阿娜莎看向她,微微歪头:“你姓卢,那你叫什么?”

昨夜她们的交谈,就在姜佩兮表明了来这里的目的后截止。

再细问下去就有些失礼,她不问,姜佩兮也不再说。

姜佩兮略略一沉默,选择实话回答:“唤我佩兮就好。”

“卢佩兮?”阿娜莎念叨了一遍,诚恳评价,“不好听。”

阿商揉了揉眼睛,从姜佩兮怀里醒来,她们交谈的声音将她吵醒。

睁开眼的她茫然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的境遇,从姜佩兮怀里弹起,紧张地抓住姜佩兮,仔细检查,“夫人怎么样了?有哪不舒服吗?”

姜佩兮不由失笑,“没有,我很好。”

看着这对主仆没心没肺的样子,阿娜莎撇了撇嘴提醒道:“待会那伙土匪可能会让你们交待身份,给家里写信什么的,你照做就行,都这样了,反抗也没什么意思。”

姜佩兮看向阿娜莎颔首,“好,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她们间隔着小窗照进来的光,晨光落在她的脚边。透过阳光下漂浮的尘埃,可以看见她的面容。细腻的肌肤在光下似乎透光,精致眉眼露出的一颦一笑都让人心动。

完美的中原女子。

她完美符合阿娜莎听闻中的世家女郎,甚至超过那些赞美的描述。

中原的世家女郎都被娇养在闺阁中,是千金之躯,举全族之力供养。

从前阿娜莎只觉得荒唐,但看着眼前的女郎,她不由想,怪不得呢。

阿娜莎看着姜佩兮,不由道:“你丈夫不愿意和离吧?”

姜佩兮愣了愣,周朔……愿意吗?似乎不太情愿,但也会答应。她抬头看向阿娜莎,“为什么这么说?”

“你这么好看,哪个男人舍得啊。”

姜佩兮有一瞬间的茫然,待反应过来,她连忙道:“哪里,我算不得好看。姑娘过誉了。”

“你还算不得好看?你们世家每个女郎都这样长吗?”阿娜莎很诧异。

“我阿姐比我好看,姚姐姐……”姜佩兮认真回答,说到这个名字不由顿了顿,“姚氏主家的郡君才是绝色的美人。”

“那我一定得见见,姚郡君对吧?”阿娜莎已经在记名字了。

姜佩兮不由抿唇,她微微一叹,“见不到了,她在三年前就已病逝。”

一听这话,阿娜莎满是遗憾:“你们世家女郎好看归好看,就是一个个都活不长,尤其是主家的,那寿命是一个赛一个的短。”

阿商登时火冒三丈,紧接着阿娜莎的话道:“呸!你胡说什么,我们夫人长命百岁!”

阿娜莎奇怪地看向阿商,“我不是说主家嘛,你这么急做什么?”

姜佩兮生怕阿商给说露馅了,一把捂住阿商的嘴巴,看向阿娜莎勉强笑道:“她就是习惯护着我,她年纪小气性大,还请姑娘宽谅些。”

安抚完阿娜莎,姜佩兮转头看向阿商,微微蹙眉有些无奈,“阿娜莎只是这么一说,没有恶意。”

何况……她也没说错。

上辈子她二十七岁病逝,实在离长命百岁有些远。

稍稍一想,姜佩兮便觉得阿娜莎这话的确在理。周老三的妻子秦斓,温潭秦氏嫡长女,去世的时候也不过三十。甚至于周兴月这个建兴的主君,暴亡时也才二十八。

世家有太多的女郎,在花正开的美好年纪亡故。

唏嘘的感慨并没有持续多久,土房的木门处传来钥匙嵌入锁孔的声音,很快木门便被踹开。沙土混着寒风涌进屋子,刺眼的光照亮屋内。

粗粝的命令从匪盗的嘴里传出:“都出来!”

姜佩兮被阿商扶着起身,慢慢向屋外走去。

另外两对主仆似乎很害怕,她们互相拉扯着,小声抽噎。阿娜莎倒是一脸无所谓,大大咧咧向外面走去,那个男孩拉着她的衣袖赶忙跟上。

阿娜莎最先跨过门槛,姜佩兮跟着阿娜莎慢吞吞走出去。

枯黄的土地,**的岩石映入眼帘,周围不见一点绿色。姜佩兮看向天空,湛蓝辽阔。在阳光无法照耀到的、山投下的阴影里积有白雪。

她们在山谷。

匪盗腰上全别着刀,多数背上还背着弓箭。他们面目狰狞,脸上横亘着伤疤。

她们被带到一个砖屋里,里头点着灯,桌椅上铺着兽皮。

坐在主位上的匪盗盯着她们,慢慢将案桌上的肉塞进嘴里咀嚼,一时静悄悄的,只有他撕咬肉的声音。

终于那两对主仆忍不住哭出了声。

匪首拿帕子擦了手,丢在桌上,靠向椅背:“不是我不放你们走,只是你们家里不来赎,我也没办法。”

“你们再写封信回去催催家里,怎么样?”

姜佩兮抬头看向匪盗,他语气还算和缓,说出来的话倒真像很为难似的。

“上次你们写过,恐怕是家里不当真。这样,你们拿点凭证出来,我们就辛苦点,送到你们家里。”

匪盗慢慢起身,往她们走来,手上还握着切肉的匕首。他走到一个哭着的女郎面前,匕首的刀面贴上她的脸颊,语气轻缓,“用什么做凭证呢?一根手指?还是一只耳朵?”

“不不不,我写信就行,我阿爹会来赎我的。”那个女郎身体颤抖,显然害怕到了极点。

匪盗点了点头,他抬手拍着女人的肩,语重心长:“你要好好写。你知道的,我也不想伤害你们,但你们家里不来赎,就是叫我难做,我只能切点什么送到你家里。”

匪首走到阿娜莎的面前,笑起来,脸上的横肉堆向两边,他拿刀尖挑起阿娜莎的下颚:“小辣椒,你上次说的地方根本没人,你不会是耍我们兄弟吧?”

阿娜莎看着匪徒,认真回答道,“我说过我是来投奔舅舅的,但我和舅舅多年没有联系,我也不知道他住的地方有没有变。”

匪盗黑着脸,警告似的捏起阿娜莎的脸:“小辣椒,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阿娜莎嫣然一笑,“是你没有听明白哦,我上次可是说得很清楚的。”

“看来你是没人来赎了。”匪盗眯起眼,捏着阿娜莎的脸仔细看了看,“我这不养闲人,你总得有些用,不如做我的女人?要是不想……”

“好啊。”阿娜莎截住匪首的话应和下来,她仍旧笑意盈盈的。

这倒使匪盗愣住,他拉着脸看着阿娜莎。半晌,他收回匕首,拍了拍阿娜莎的脸,贴近阿娜莎,“行,今晚就找你。”

姜佩兮转头看向阿娜莎,只见她笑颜依旧,抬手抚过匪盗的肩,娇笑道:“等你哦。”

匪盗走到姜佩兮身前,他背着手上下扫了她一眼,“听说,你是金城卢氏的。”

姜佩兮颔首:“是。”

“兄弟们粗手粗脚惯了,没伤者卢女郎吧?”匪首笑眯眯看着她。

姜佩兮对上他的目光:“没伤着,只是有些受惊。”

“我们糙惯了,卢女郎宽宏些。”匪首绕着姜佩兮走了一圈,满意地看着她,“女郎到这来,有熟人吗?”

姜佩兮摇头:“没有。”

“不要紧,我是在列北起的家,列北与金城相近,咱们也算半个老乡了。”匪首背着手向主位走去,手上把玩着匕首。

在主位上坐好后,匪首翘起腿,他看着姜佩兮,“既然是老乡,卢女郎不妨和我聊聊家里。”

姜佩兮垂眸看着地面,想通后慢慢抬眼看向匪盗:“我是卢氏的远支,与主家不亲近。父亲早逝,母亲带着我和阿姐,不受族里待见,日子一直很艰难。”

匪首点头叹息道:“孤儿寡母,怪可怜的。”

“卢女郎来这是做什么?”

“找我夫君。”

“女郎的夫婿是哪家贵子啊?”

姜佩兮一时噎住,周氏能说吗?终究还是怕惹起麻烦,姜佩兮略摇头,“他不是世家的。”

匪盗瞟了眼看向她,仿佛在讥笑:“金城卢氏怎么说也是大世家,女郎再落魄,也不至于嫁去非世家。”

“我家里实在艰难,母亲便做主将我嫁给我夫君,他家中经商,十分富裕。”

匪首盯着姜佩兮,试图看出其中破绽,然而姜佩兮只是木着脸,静静看着他。终于他叹息道:“女郎的母亲也太心狠了些。”

“那女郎觉得,你在你夫君心中价值几何啊?”

姜佩兮再度沉默,那应该……挺贵的。

毕竟周氏当初为了聘娶她,给的聘礼甚至都够八姓合起来聘主妇了。

建兴的夫人们嚼舌根说,姜氏收的聘礼由十几艘船从建兴运过去,光是把那些聘礼从船上抬下来,就足足抬了七天。

但姜佩兮知道,不止。

那十几艘船只是明面上给的,私底下还有大量的城池土地的交易。

为了弥补姜佩兮与周朔的身份差距,建兴狠狠放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