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夕阳如血,景象惨烈。
西边的大战大局已定,清军水师已经落入了穷途末路的境地,战船在燃烧,士兵在哀嚎,不断地有人落入水中。
还有一些清军战船左突右冲,试图冲破楚军战船的包围,但是很快就会被大批楚军战船重新包围,各种火力集中倾泻过去,很快燃起大火,船上的清兵纷纷跳江。
施琅的旗舰“福州”号自然成为了楚军战船重点围攻的对象,它周围护卫的那些战船在楚军强大的火力下很快就被击伤,不时有船只起火燃烧,缓缓沉入江中。
没用多久,“福州”号周围的护卫战船已经损失殆尽,“福州”号如同一个被扒光的娘们似的赤果果的**在大批如狼似虎的楚军战船面前。
急怒攻心导致忽然晕厥而落水的施琅被手下们好不容易救起来,等他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一群部下急切的看着自己。
施琅努力直起身子,“运粮船怎样了?”
副将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全完了,我们留下的船也全完了。运粮船上的那些江西巡抚的标兵根本就是楚军假扮的,他们趁着我们的人没有防备,对他们发动了偷袭,所以才……”
虽然距离远,没有看到具体的经过,但是副将稍微一想大概也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运粮船队前后又没有出现楚军战船,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些运粮船上的巡抚“标兵”了。
“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一名部将急切问道。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之中露出的急切也都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大家都在等待他一个决断,这个决断决定了这些还活着的人的命运。
施琅惨笑一声,扶着旁边的栏杆慢慢站了起来,看向了周围。
已经将“福州”号团团包围的楚军战船并没有立刻发动进攻,而是在等待着什么。
施琅自然明白他们在等待什么。
他嘴唇哆嗦了一下,回头又向着东南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低沉地开口道:“升起白旗吧。”
众部下闻言神情明显松弛了下来,很多人甚至都舒了一口气。
“大人英明,我等谨遵大人号令!”
一个早就有准备的部将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布,手脚麻利地爬上了桅杆,将那名大清龙旗给解了下来,将白布绑在了上面。
施琅仰头看着旗杆上随风飘**的白旗,惨然一笑,将自己身上的轻甲扯下来,腰刀也接下来扔到了地上,直接坐在了甲板上。
堂堂一省巡抚都暗中投靠了楚军,名满天下的于成龙都成了沈墨的首辅,他一个小小的水军提督该做的已经都做了。
事到如今,只剩下这条命了。
除了反攻琉球,亲手为家人报仇的夙愿没有完成让他不甘心之外,他也不想就此死在这大江之上。
看着远处江面上驾着小船打捞落水的清军士兵的楚军士兵,施琅心想这些人似乎也没有传言中那么凶残好杀,落到他们手中兴许不是一件坏事。
况且,就算他想死,他的部下们也不想死的。
看着对面船上飘起来的白旗,郑云龙的表情也舒缓了下来。
“怕死的就好办。总算是给王上能有给交代了。”
随着施琅的投降,清军舰队正式宣告全军覆没。
就算剩下的几艘还在负隅顽抗的,也在楚军的宣传攻势之下最终停止了抵抗,扔下武器,跪在地上等待楚军上船。
留在运粮船队的附近的那些清军战船本就是战斗里最差的一批,在遭到了突然袭击之后直接被打蒙了,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假扮成清军的楚军士兵从粮船上向着清军战船投掷手雷,守备在船上这种狭窄的空间内杀伤效果非常的好,瞬息之间就给船上的清军水兵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士兵们携带的手雷非常充足,每个人腰间的皮口袋里装的手雷加起来足足有十枚之多,在短时间内形成了非常强大破坏火力。
手雷之后又是火铳火箭轮番攻击,压得被打懵了的清军水兵根本抬不起头来。
九江总兵派出来接应的清军见状,在军官的指挥下,立刻向着运粮船上的楚军士兵射箭,发射火铳。
郑云龙立刻派出一支舰队靠了过去,用炮舰向着岸上的清军轰击。
清军很快被驱散,犹豫了一阵后终于垂头丧气的撤回了城里。
城头上全程观战的九江总兵和九江知府此时都是面色沮丧,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之内,数万嗷嗷待哺的大军等待多日,近在咫尺的粮食却再一次变得可望不可及。
之前还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施琅和他的福建水师在初来乍到之后的一场大胜后又在时隔数日之后在所有人的眼前以一种非常惨烈的方式折戟沉沙。
看着施琅的旗舰上在江风中飘**的白旗,城头上的清军从上至下人人都感到了一阵绝望。
城中的粮草最多只能维持一天了。
要是粮草能够及时运入城中,这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此时,那些运粮船在楚军水师的保护下缓缓后撤,最终向着西面驶去。
撤退途中,楚军水师之中最为高大的五艘炮舰还向着九江城头进行了一轮齐射,虽然并没有造成什么损伤,但是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炫耀。
而城外二十里之外,五万楚国陆军还在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着攻城。
粮草耗尽,粮道被断,腹背受敌,九江城内清军士气短短时间内出现断崖式的下跌。
所有人都对能否守住九江城丧失了信心。
另一边,在运粮船队从南昌城出发向北而行的时候,一支悬挂着江西漕帮旗帜的船队眼中赣江北上,一路上几乎没有停歇,直奔南昌城。
当然,这并非沈真正的漕帮船队,船上拉的也不是货物或者漕帮的人,而是五千名装备精良的楚军士兵。
船队在抵达了南昌城南的生米渡之后,五千楚军秘密下船,在早已经等待多时的向导带领下沿着一条小路连夜直奔南昌城下。
看守城门的清军士兵刚刚打着哈欠打开城门,就被早就准备多时的楚军士兵冲入了城中,控制了城门。
同时,楚军分成数支部队向着其他方向的城门和巡抚衙门以及南昌知府衙门进发。
得到消息的从梦中惊醒的江西巡抚俞震华刚刚披衣而起走出屋子正准备派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喊杀声。
喊杀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结束了。
一支穿着清军衣服的军队很快解决掉了门口的巡抚标兵,突入了院中,将整个巡抚衙门控制在了手中。
看着一名身材高大,神色冷峻的将领向自己走过来,俞震华强行打起精神,看着对方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硬闯巡抚衙门!”
那名将领走到俞震华面前微微一笑,道:“江西巡抚俞震华,你的事情发了。两江总督索额图索督帅让我们来拿你!”
俞震华闻言脸色惨白,双腿一软,立刻向后倒去。
那将领一挥手,两名士兵上前一把架住,拖入了后面的屋子里。
很快,城中就有消息流传开来,说是城中混入了楚军奸细,所以两江总督索额图派了大军来接手南昌城。
包括巡抚和知府还有绿营总兵等一干大员都被下了大牢。
城防也被这支新来的军队给接管了。
一开始城中的百姓们还有些人心惶惶,但是看到这支军队只针对那些当官的,对百姓却是秋毫无犯,逐渐地放下心来。
但是在一天后,城中正式贴出布告,宣告了一则消息。
人们这才知道原来这支军队根本就不是两江总督派来的,而是隔壁的楚王沈墨派来的楚军。
这个消息虽然让人们很惊诧,但是看到恢复了黑色的楚军军服的士兵们依然对百姓是秋毫无犯,人们心中的情绪波澜很快平复下来。
城中新的话题很快又从那些被拿下的高官到底谁是奸细变成了楚军来了,什么时候给穷苦百姓分田分地等相关话题。
巡抚后衙,看着面前笑容和煦的李光武,俞震华心中是既有怒气,也有后怕。
“本官既然跟你们戴老板有约定,也按照约定做了该做的事情,你们好歹来之前也跟本官知会一声。这般突然而来,又冒用官军,差点没把老夫给吓死。”
李光武微笑着赔礼:“让俞大人受惊了。不过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大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施琅的水师此时应该已经全军覆没了。至于那二十万石的粮草自然也是落入了我军手中。”
“俞大人想一下,若是索额图知道了这件事,自然不难想到这其中有大人你的功劳,盛怒之下必然会派人来南昌拿你。届时大人你又该如何自处?难道你认为你手下这些标兵会为了你而对抗清廷吗?”
李光武笑容虽然和煦,但是话中的内容却让俞震华不寒而栗。
是啊,那藏在运粮船上的一千楚军可是自己亲自以标兵的名义安排上去的,现在粮草丢了,施琅败了,水师全军覆没了。
索额图盛怒之下必然会要找一个替罪羊,自己必然会成为首选目标。
若是索额图真的派人来拿自己,自己手下那些标兵肯定是不会为自己拼命的。
毕竟他们是巡抚的标兵,而不是他俞震华的私兵。
这么一想,俞震华之前因为受到惊吓的怒气顿时消散了许多。
但是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问题,立刻追问道:“那我的家人呢?你们戴老板可是承诺会保护好我的家人的。”
李光武笑道:“俞大人请放心,戴老板一向是一诺千金。他答应的事情绝对不会食言的。按照行程估计,派去接你家人的人应该已经进入了杭州境内。一切顺利的话,半个月之后俞大人应该就能与家人团聚了。”
“戴老板果然是信人,如此,我就放心了。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老夫配合的?”
李光武闻言一笑,这位倒是变得快,刚才还一口一个本官,现在又成了老夫了,还真是有意思。
“我王在我临行之前说了,请俞大人暂时继续履行巡抚职责,帮助我们一起安抚民心。后续还有援军会陆续抵达。我王还说,虽然江西对我军来说要全部拿下并非难事,但是我王仁慈,不愿意看到百姓遭难,生灵涂炭,所以希望俞大人能鼎力相助,尽量和平的将江西纳入我大楚疆域。大人的功劳我王日后绝对不会忘记的。”
俞震华闻言立刻兴奋道:“为王上效劳,下官责无旁贷!”
他的算盘打得很清楚。自己之前立下的功劳只能保密,但是如果后续还能帮助楚军顺利拿下江西全境,那日后不说封侯拜相了,怎么着也能进入中枢当个尚书,最差也能混个侍郎当当。
在清廷这边自己没有太深厚的关系,当到巡抚已经算是顶天了,再想进入中枢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而且即使进入清廷中枢在六部当个尚书,那也是样子货。
谁都知道,清廷六部都配有两个尚书,一个满人尚书,一个汉人尚书。
汉人尚书基本就是个招牌,大权都掌握在满人尚书之中。
而楚国这边,国家新立,官员缺乏,更缺乏他这种经验丰富的大臣,所以只要功劳足够,进入中枢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
想着粮草顺利送入九江城中,战局逆转的时刻即将到来,正值壮年的索额图显得踌躇满志,结果没想到却等来了粮草被劫,施琅水师全军覆没,施琅投降楚军的消息,索额图站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
等他搞清楚了整个过程之后,在踢翻了数张椅子,踹翻了一张桌子,摔碎了一整套青花瓷茶具之后,破口大骂:“国贼俞震华该杀!施琅反复无常小人该杀!该杀!这些汉狗果然不可信!来人,速去南昌捉拿俞震华。同时,着人将他的全家老小全部下狱,我要他们全部死!”
可是索额图派出的人还没等到离开彭泽城,就聪明回来报信。
“督帅,叛军水师正向彭泽城逼近,督帅还是先离开此处为好。”
甭管索额图再暴怒,也只能憋着一肚子怨气匆匆地带着人撤离了彭泽城,向着安庆府而去。
长江进入江西的门户彭泽很快落入了楚军手中。
至此,长江东西两面的水道都被楚军水师锁死,南面的南昌城也被楚军占领。
九江城前无生路,后无退路,城外又有五万楚军摩拳擦掌随时准备攻城,可以说九江的清军已经到了真正孤立无援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