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帝的病日益严重了,虽然太医曾说他的病只要不过度疲劳,便有希望好转,但江山在手中握着,他不可能不对天下子民负责。

雪妃日夜陪在他身侧,替他及时拿药、催促着他喝下,望着他日益苍老的身形,奏折批几个时辰就累得动不了,她的心也在疼。

真是奇怪,明明距离复仇和成功还有一步之遥,她却越来越无法接受他的病重。

“陛下,休息会吧。”她握住他苍老的手,语气柔和,望着他的目光蒙上了一层心疼。

琴帝侧过头望着她,吃力地笑了笑,身体固然疲倦,但只要有她在身侧,只要她的一个微笑,仿佛能给他一丝丝力量继续下去。

“你瞧瞧,朕还有这么多没批完,怎么能……”

“砰……”一声,他的话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沉重身躯倒地的声音。

雪妃脸色突变,吓得花容失色:“来人传太医!陛下病倒了!来人啊……”

金色殿内,弥漫着沉重的气息。

太医把了一次又一次脉,脸色始终不见好转,依旧是满面愁云。

夏天畅实在等不及了,出口便问:“太医,到底怎么样了啊?你把了半天,怎么也不给我们个准信?”

太医小心翼翼地离开龙床,跪在几位皇子与公主面前:“回泰王殿下,老夫诊了一次又一次,最后……仍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故才拖延了大家的时间……”说到后来,他仍有些哽咽。

夏天畅看不下去了:“到底怎么回事!还没下定论就哭哭啼啼的!你算什么太医!”

夏颜修沉着脸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激动过度。

夏天畅稳了稳心神,侧过头去,眼圈微红。

花伊婧始终大气也不敢出,站在夏颜修身旁看着夏天畅的反应,她从未见过那么激动且脆弱的夏天畅,而身旁的夏颜修也是,整个人蒙上了一层悲凉的阴影。

“老夫推断……陛下也许……撑不过今夜了……”太医不住地磕头,“老夫无能,没有妙手回春之力让陛下恢复。”

“不是你的错。”最先开口的是雪妃,她眼泪不住地下掉,落在手心,滚烫无比,一旁看着的夏衡秋脸色有些差,却终究只是抿抿唇,未说什么。

夏颜修虽是心生悲痛,但目光仍在敏锐地观察着雪妃与夏衡秋的表情。夏衡秋脸上虽显出悲意,但大都是惺惺作态,只怕现在心里更希望的是太医直接宣布去世吧。

花伊婧当然看不出这其中错综复杂的阴谋,将雪妃眼里的痛看在眼里,心隐隐作疼。

相伴了几乎一生的人,突然离世,论谁都无法接受吧。

“你怎么了?”夏颜修见她似乎状态不太好,低声问。

花伊婧看了看雪妃:“雪妃娘娘太可怜了。”

夏颜修只觉得她天真得

可笑:“可怜?等以后,你便会看清她的真面目了。”

花伊婧皱皱眉:“可是,我看得出来,雪妃娘娘是真的很爱琴帝。”

“你凭什么这么说?”夏颜修对她挑眉,小丫头,什么都不知道还说得理直气壮。

“我跟她都是女人,我当然了解。”花伊婧挺了挺胸脯。

“你顶多算是个黄毛丫头。”夏颜修宠溺地刮刮她的鼻子。

“陛下危在旦夕,你们还有闲情谈情说爱,成何体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悲痛所驱使,雪妃猛地拍了下床沿,红着眼望着夏颜修与花伊婧。

花伊婧心一惊,刚想出口道歉,却被夏颜修护在身后。他语气轻佻,黑眸底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意:“那本王先给雪妃娘娘道歉了,只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也不必再惺惺作态,很快便登上太后宝座了不是吗?你的眼泪,是真的悲痛,还是喜极而泣?”

雪妃被他的话堵得一句也接不上,她能说什么呢?他句句在理,她的确快要登上太后宝座,她的确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她的确……是有目的地接近他。

但如今,她却丧失了一颗真心,沦陷在他对她的所有宠爱之中……

曾经的恩怨,都化作最痴情的爱,凝在心头。

“大哥,你话过重了。”夏天畅拉了把夏颜修,真是弄不懂大哥这么镇定的人,竟会说出这么出格的话,还当着大伙的面。

“夏颜修,你敢这么说我母后?你再说一次试试看?”夏衡秋更是气得发抖,上前一步直接揪住了夏颜修的衣领,脸色因愤怒而涨得通红。

夏颜修伸手挥去他抓住自己的手,黑眸底满是冷漠:“我说的话,你们今天最好全部记住。”

气温骤降,所有人都默然不语,花伊婧也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他为何会变得如此阴翳?这样的他,她从未见过……

“好了,你们继续陪着父皇,我带他出去冷静冷静。”夏天畅叹了一声,抓住夏颜修的手臂硬是将他拖了出去。花伊婧为难地望了眼雪妃和夏衡秋,虽然不了解夏颜修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转身随着夏天畅跑了离开。

“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冲动,不知道父皇现在若是受了刺激……”

“我知道!”夏颜修不耐地挣开他。

“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好,本以为你在这件事情上能泰然自若的,没想到你比我还不镇定!”夏天畅绕着他走了好几圈。

“喂!夏颜修,你到底怎么回事啊……”花伊婧哼哧哼哧地追了上来,问道。

夏颜修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眼里是急不可耐的意味:“伊婧,我们明天就出发。”

花伊婧闻声,顿时愣住,这么快么?

……

夜色已深,按照太医的推测,今晚,

注定是个悲痛的夜。

皇子与公主们整齐地守在门口,个个脸上都是难以言喻的沉痛。

琴帝的贴身侍卫脸色凝重地从房间走出,将一个个皇子、公主与大臣唤进屋内,让琴帝留下最后的话。

琴帝让夏颜修与花伊婧一同进去,两人不敢怠慢,并肩前行。

踏入殿内,安神香徐徐燃烧着,空气里满是药物的苦涩之味。花伊婧不由得心头一颤,曾经意气风发的琴帝,如今,却被病痛折磨成这幅模样,仿佛是一个灵魂快要走到尽头的空壳。

琴帝望着花伊婧的神色,无力地笑:“伊婧,我这副样子,把你吓坏了吧?”

花伊婧立即低下头:“陛下,伊婧绝无此意,只是觉得……心里很悲凉。”

“人要走到尽头了,难免变成这副模样。不过,我一直都觉得,有你在修儿身旁就很放心了。”琴帝的目光望向夏颜修,眸中隐有泪。

“修儿啊。”他轻唤,声音沧桑沙哑。

夏颜修望着面前已然不成人形的父亲,鼻尖微酸,就连那么坚毅冷漠的他,眼圈也红了。

时间,终究还是带走了父亲。他自己未曾发觉,对父亲的恨,已经早就烟消云散。只是他心里不肯接受,总觉得原谅父亲的作为,便是对母妃的不孝。

“你恨了我一辈子,我对你从无怨言。”琴帝无法连续地说出一句话,只能断断续续地说出口,却平添了更多沧桑与无奈,“你母妃的事,我很抱歉,虽然,你从听不进去我的道歉。但我还是要说,我想等到某一天,你真的愿意原谅我,真心实意地叫我一句‘父皇’,而不是……”

“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冷冰冰的。”他叹了口气。

夏颜修攥紧拳心,猛地跪下,重重地磕了几个头:“父皇。”

心里,呼唤了无数次:父皇,对不起。

“哎……听着真让人舒心。”琴帝笑得惬意自如。

“听说,你昨天趁我昏迷,又和雪妃吵了一架?”琴帝笑问,语气再也没有之前的质问之意。

“她告诉您的?”夏颜修下意识问。

“她不会的,是睡得迷糊时从侍女口里听到的。”琴帝摇头,“你别再与她置气了,就当是了结父皇的最后一个心愿,可好?”

“我做不到。”夏颜修断然摇头,眸中闪着坚定,“她夺我江山,夺走父皇的真心,我怎么能看着她在琴国逍遥自在。”

琴帝叹了口气,微眯着眸:“我这一辈子,能遇见她,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放心,她不会纠缠我们的江山。”

虽然未明白父皇最后一句的意思,夏颜修却仍是抱着必定要置雪妃与夏衡秋之死地的决心。

这两个人,在琴国逍遥得意,绝不能轻易放过。

要尽快找到镇灵珠,然后,复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