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将那个女人的遗体烧干净了,这样修儿也了结了他多年残存的妄念。用镇灵珠救人?呵,那都只是传说罢了,堂堂一国太子竟一味追求这种莫须有的东西,简直丢尽了朕的脸!”琴帝微倚在龙床旁唉声叹气道。

他的身子越来越弱了,仅是今日去观焚化一具尸体,闻到那烬火和尸臭的焦味他便有些不适,一直从早晨躺到正午。

“皇上,这是太医送来的提神茶。”宫中最为受宠得意的宋淑妃笑意盈盈地坐在他身侧,纤纤玉手伸过将精致的金茶盏递给他。

“爱妃有心了。”琴帝举首凝着她,眸内多了几分爱意与温情。

“陛下,这是臣妾该做的。”淑妃掩唇一笑,那娇柔的模样令人忍不住心生萌动。

“如今,也就你最能让朕省心了。”琴帝缓缓出声道,目光内凝着沉重之意。

“不过陛下,臣妾仍有一事不解。”淑妃突然开口道。

琴帝侧首望望她,探手握住了她小巧如玉的柔荑温声道:“你但说无妨。”

“臣妾觉得夏太子一向对那女人爱得紧,如今那女人的遗体被火化了,他却迟迟未出席,尔后臣妾见到他,他的面上也并无太多悲戚之色,这倒是让臣妾有些不解。”淑妃柔声道,娇媚万千的眸内迸出一丝凌厉狡猾之色。

琴帝细细思量着她的话,好似也并非全无道理。他正欲开口接话,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倏尔从门帘处传来:“本殿一向悲喜不表于色。试问淑妃娘娘,你非本殿,又何从知晓本殿心里不难过呢?”

淑妃身体一震,猛地回过头去,只见夏颜修一身银白色长袍披身,显得整个人卓然傲气。其脸庞轮廓深邃坚毅,一双黑眸内噙着冷漠与傲然,薄唇微抿,双手负在身后,那威严霸气的模样,浑然已有了当代君王的凛然气质。

“太子殿下息怒。臣妾只是有些疑惑,并非是针对太子殿下,太子可别再生臣妾的气了。”淑妃见状不禁有些后怕,忙站起身上前,笑得千娇百媚。

“本殿大度,自然不会生你这种人的气。”夏颜修冷然出声,冷情地推开她,举步走向琴帝。

“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对淑妃也敢这么说话了。是不是等朕退位后,你也要与朕这般恶言相向。”琴帝拧着浓眉瞪向他,语气里明显张扬着不满。

“儿臣不敢。”夏颜修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儿臣要感谢父亲帮儿臣了结了一件儿臣一直忍不下心做的事。”

琴帝微许颔首,眸光微沉地望向他:“这是朕该做的,记住,下次若还有这种事,朕也不会手软的。”

“是!”夏颜修坚定地出声后,又叮咛了几句让父皇好生歇息之类的话,便起身欲告辞了,稳实的步伐迈过过淑妃身旁时,他黑眸内漾起一丝讽刺的笑意,“想拉本殿下台,你还太嫩了点。”

语气很轻,却一字不差地落入淑妃的耳中,她气得红唇紧抿,咬牙望着那道高大漠然的身影越行越远。

无碍,无碍,她以后的机会多得是!

“大哥,父皇那边怎么样了?”夏颜修一走出腾龙宫,夏天畅便迎面走了上来急忙问道。

夏颜修面色波澜不惊地微一摆

手:“没有起疑心,大概是信了。”

“那就好。”夏天畅随他并肩前行,听闻此言总算松了口气,接着道,“大哥,那我们藏存在凤国的那具遗体该怎么办?”

夏颜修顿住脚步望向他:“那里不是安全之处。我已经派人今晚前去取,然后交接到药山的姬无量那里。”

“姬无量?那位仙医?”夏天畅抚着下巴想了想,调侃道,“你就不怕你心爱的清茗被狼给吃了?”

“与你何关。”夏颜修对他低俗的调侃不屑于顾,微瞪了他一眼后提步便往朝自己的宫内走去。

“真是个绝情的人!”夏天畅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回了宫。

当日深夜,几位身手矫健的侍从将棺材运离了太尉府后,花伊婧悬着的心才悄然落下。

这两天一夜过得是有些糟糕了,她简直是彻夜不敢入眠地盯着仓库的动静,生怕有个闪失。

可是转念又想,她到底为何如此倾力付出呢?

为了那个吻?

她脑中再次回想起那个炙热又热烈的吻,唇瓣仿佛还火辣辣地烧热着。

太羞人了!那可是她的初吻!

她捂住红彤彤的脸蛋不敢再多想下去。

倏尔间,一道沉闷的声音从内屋传来。花伊婧猛地站起身,担忧地望向内室:“绿月?”

内屋却没传来任何声音,却可以听见一道道低微的呻吟:“小姐……”

“绿月!”花伊婧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她急忙跑进内室,却被眼前这副情景吓得呆住了。

血,满屋子的血,满屋子被成片成片的红色所掩埋。

绿月栽倒在地,嘴里不断地吐着血,不仅是身上,发丝间,甚至脸上被红色所淹没。

“绿月!绿月!你怎么了!你醒醒啊!”花伊婧吓得花容失色,艰难地移动着步伐上前,颤抖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任她身上的血染到自己的衣服上、手上,她在乎的只有绿玉的安全。

“小……小姐……绿月好痛……好痛……”绿月捂着发疼的腹部,抑制不住地朝外吐血。

花伊婧呆愣在原地,目光空洞地望着满是鲜血的双手。

“绿月!”

一盏茶的功夫后。

“大夫们都已经回家歇息了。要看病,明天再来吧。”府内的医药堂里,看门的大婶正手脚麻利地关锁好门窗。望见她浑身是血的模样,捏着鼻子一阵嫌弃地说道。

“拜托你,拜托你……救救绿月……救救她……”花伊婧“扑通”一声跪下,紧紧揪着那大婶的衣服不放,哭得声嘶力竭,响彻天空。

“都说了大夫们都走了!找我喊也没用!”那大婶嫌弃地推开她,任她整个人扑倒在地。

“绿月……绿月……”无尽的绝望、痛苦、悲戚涌上心头。她眼前是那血光漫天的屋子,还有躺在其中垂死挣扎的绿月。

她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要救她,必须要救她!绿月不能死!

温靳竹……对,还有温靳竹!找到他,他就一定能有法子救她!

她跌跌撞撞地爬起身,颤抖着双腿,用尽最大的力气跑到温靳竹的阁外。

然而此时,阁内却是一片安详和谐的灯火通明。

上官雪莲半跪在温靳竹身侧,玉指撩拨把弄着她最擅长的琴艺,身着一身霓裳羽衣,美得宛如自九天而下的仙女。

只是此刻,温靳竹淡然地望着这一切,眼里并未有喜悦与惊艳之色。

他想见伊婧。

无时无刻,都好想见她一面,好想抱抱她,好想告诉她,他有多想念她。

“温少爷。”突然,一个小侍卫上前呈报,打断了这和谐的琴瑟和鸣。

温靳竹示意上官雪莲停止抚琴,微扬首问道:“什么事?”

“温少爷,门外花小姐求见。奴婢跟她说过了今晚温少爷谁也不见,可她坚持要见少爷您。”那小侍卫有些胆战心惊地跪下身禀告道。

温靳竹眸色微沉,她这么晚了还来找他,定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让她进来。”温靳竹沉吟片刻道,语毕,他挥手示意上官雪莲继续弹琴。

一步一步,她每走一步,台阶上就多一分血迹。

她整个人已经狼狈不堪,发丝上粘附着血渍,脸颊苍白一片,双眸失去往日的清澈与灵动,此刻已然满是空洞悲凉,她无力地拾阶而上,扑通一声跪在温靳竹面前。

“求……求求你……救救绿月。”她开口,声音却由于刚才的哭喊而嘶哑无比。

温靳竹微拧着眉,眸光一斜望向浑身是血的她,随而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她并没有受伤,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

他有些放心地叹了口气,放下持在手上的茶盏,微眯着眸子:“现在这个时辰,大夫们都已回家了,若非是十万紧急之事不该再宣他们入府。”

“求求你,救救她。”花伊婧却如若听不见他的话一般,呆呆地,空洞木讷地重复着这句话。

她的脑子里没有什么主仆,没有什么大夫,她只要绿月活着。

上官雪莲扬着精致的面容望着她,那副狼狈的模样与她的娇柔美丽当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得意地扬唇一笑,眸内尽是幸灾乐祸之情。

“花姐姐,少爷都这么说了,您也别再为难他了。区区一个婢女而已,花小姐不需要这么伤心吧,来,快请起吧。”上官雪莲放下琴,提裙优雅地上前想要扶她起身,却被温靳竹一声喝了回去:“继续弹琴!这里没你的事。”

上官雪莲本想充当一回好人,让靳竹对她刮目相看的,哪知却被他骂了一声。她只能委屈地吸吸鼻子:“是。”便回到座位上继续抚琴。

温靳竹望着呆跪在地上的女人,心烦意乱地大手一挥:“今晚是不会有大夫来的,把她带下去!”

“是。”守在一旁的婢女与侍卫们纷纷上前将她连拖带拽地丢出阁内。

“放开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她!”花伊婧痛苦地大叫,挣扎,却在最后仍被无情地扔在门外。

“你回去吧,今晚大夫是不会来的。”温靳竹站在高高的阶梯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那目光清冷无温,语气更是令人心生寒意。

花伊婧呆呆地望着他,这还是她认识的温靳竹吗?

那么绝情,那么可怕,那么陌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