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岸从背包里掏出手电筒照明,古县医院大厅里的摆设和从前来时相比并无改变,只不过此时已经空无一人,收费窗口的卷帘门全部封闭,分诊服务台的登记册胡乱扣在地上,整个大厅都挤了积了一层陈年的灰。

“我记得两周前我们才从这儿逃出来,那时候医院还在营业呢。”郁岸蹲下来,仔细察看地上的灰尘,不像人工铺撒的灰沫,“这里看着像荒废了几年。”

“幻室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小心点。”昭然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气息,“先检查一遍大厅,确定没有异常再上二楼。”

“好。”

“我强调一下今天的任务内容,营救人质,确定支撑幻室运转的核心,找到镇守幻室的畸体,然后把内部情况告诉快速反应组,让段组长带人进来清理幻室。”

“谁是人质,就是机械组长李星的儿子吗?他背叛公司,为什么要救他儿子。”

“一码归一码,他儿子得了脑瘤,才会被漂移飞车老板拿捏,现在宝贝儿子被扔进幻室里,李星失魂落魄,大老板的问询也不顺利,总得先把儿子给他找回去再谈别的。”谈起同事背叛,昭然终归有些惋惜,“周先生也有可能在这里,还有另外两位人质,一位护士和一位保安,不清楚为什么会被卷进幻室里,总之尽量把他们活着带出去,这是我们的工作。”

“知道了。”郁岸默默总结,领导的意思是不能见着活物就杀。

他搜完大厅的边角,一无所获,最后检查一下被卷帘门锁死的收费窗口,用手电筒照亮第一个窗口,然后发动功能核-伦琴之眼的透视能力。

三级红核的暗光如同射线照透卷帘门,郁岸仔细辨别收费窗口内部的摆设,没有什么异常。

总共五个收费窗口,需要浪费五次伦琴之眼的透视次数,郁岸一边心疼一边透视,当他扫过第三个窗口,竟看见卷帘门后站着一个人。

在他的视野中是一具骷髅骨架,面对自己站立在收费窗口后,一动不动。

“有人!”郁岸叫了昭然一声,率先举起高傲球棒重重打烂卷帘门,然后打碎收费窗口玻璃,右手一撑台面,带着整个身子翻了进去。

昭然听见喊声立刻跑到近前,双手撑在台面前向里看:“什么?”

郁岸举起手电筒在周围扫了一圈,除了落满尘土的杂物并无其他,他蹲下来仔细搜查地面,发现了一个黑色的脚印。

“是新留下的,像女性的尺码。”他用手指在脚印上抹了一下,指腹上便沾了一团黑色,“炭?”

“她没跑远,咱们从里外一起堵她。”郁岸拖着球棒从收费窗口里侧向门外跑,昭然绕到另一侧守住楼梯口,同时从外面替郁岸把锁住的收费室门掰开。

郁岸在里面拍门:“溜得也太快了,都没看见影子。”

“别逞强,这里面不止有人质,还藏着一位跟我结了仇的蝎女呢。”昭然边训斥边拆门,一道金环从脚下浮现,并沿着身体上升,最终沿着手臂印在了门锁上,咔嚓,锁芯应声而碎。

“我知道,但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我们是在合作行动,你不要老是教训我保护我,束手无策的时候你最好问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郁岸在门后不满地说,“你不能只让我面对我有把握对付的敌人。”

“快出来吧你,老实跟着我。”昭然猛地拉开防盗门。

门后的光景让他骤然呆滞,手还搭在破碎的门把手上,愣了好几秒。门里空无一人,郁岸并不在门后。

刚刚一直在门后跟自己说话的是谁。

昭然真切地慌了一瞬,但立刻冷静下来,利用夜视能力搜索房间内的物品。

诡异的是,这道门并未通往收费窗口内部的房间,正对门的是一道玻璃窗,窗边摆着两张病床,两张床之间的矮柜上摆放着一束干枯的花。

门后安装了一个简易洗手池,方便病人洗手,洗手池上方挂着一面镜子,昭然从镜子前掠过,猩红的双眼就会带过一道暂留的光线。

他转身往门外看,门外本应是医院一楼的门诊大厅,此时却变成了刷着淡绿色墙围的医院走廊。

昭然在病房里转了几圈,忽然发现了房间里的违和之处。

墙上挂着一个平板电脑大小的牌子,最上方写着“病房守则”,在文字下方还划有另外三条可填写的下划线,分别标示着1、2、3三个序号。

第一行写有“患者不可攻击医院工作人员”的字样。

牌子边缘吸附着一支电容笔,可以在横线上写出字迹,昭然试着划了两笔,字迹只停留了几秒,就慢慢消失了。

他翻开牌子的背面,居然是个电子显示屏,不过上面一片空白,只有右上角显示着一个小数字:70。

昭然轻出了口气,背靠墙壁席地而坐,摸出一根烟叼在齿间,一边点燃一边拿出手机给郁岸拨电话。

但幻室内信号极弱,电话接通的概率非常小,昭然也没抱希望,当初在美容院幻室外给郁岸打电话,就算接通了也没听清他到底说什么。

对昭然来说,最难探查的就是这种不知所云的怪异幻室,如果能一进门就遇到幻室镇守者,他两拳打爆畸体的头就能破解,但有些幻室需要清晰地说出内部运转的规律才能破解掉,上班还得动脑子,特别烦。

两人砸开门的一瞬间擦肩而过,郁岸也没反应过来,他扑出门口,本来以为能扑进昭然怀里,没想到门外居然空无一物,唯一的出路就是一道看不见尽头的漆黑走廊。

哪儿都不见昭然,不好,走岔了。

郁岸左手握着手电筒照亮,右手拎着高傲球棒,贴着左边墙壁向前摸索,随时警惕着身边的异响。

纯黑兜帽套装给予了他一些猫的属性,使他的跳跃攀爬能力提高,敏捷度和听力也会相对小幅度提升。

走廊的墙壁摸上去有一种冰凉的金属质感,地板踩起来也会发出走在空心金属皮上的感觉,这里并不像医院里的走廊,反而是个铁皮通道。

他不经意回头照了一眼身后,发现自己走过的地板向上折叠了起来,将后路完全封死。

郁岸往回跑到地板折叠的位置,仔细打光察看四周,才发现金属地板并不是简单地折叠起来,而是与天花板和两侧墙壁焊死在了一起,无法再推动分毫。

此时脚下的地板开始向上倾斜,郁岸站立不住,从金属地板上滑了下去,被地板驱赶着向前走,无法原地停留。

但走廊的天花板越来越矮,两侧墙壁也越夹越近,起初郁岸还能直立奔跑,几分钟后就只能弯着腰向前慢慢走,再走了一会儿,膝盖挨到了地面,他只能叼着手电筒,手脚并用向前爬,时不时回看身后,地板仍在不断向上折叠,将郁岸封锁在更小的空间里。

环境逐渐狭窄得能逼疯幽闭恐惧症患者,郁岸开始感到胸闷,而且四周的金属板冷得冰手,手掌贴在上面被冻得通红,几乎快要麻木。

这里越来越冷,关节都被冻得难以活动,郁岸呼出一口气,居然在金属板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胸前的太阳纹从皮肤下隐现,图腾纹路中仿佛有血液流淌,像沸腾的岩浆,守护着郁岸残存的体温,驱散他体内的苦寒。

到最后,郁岸甚至无法用膝盖爬行,只能完全贴在铁皮上匍匐向前挪。

咚的一声,郁岸的手撞在一块厚重的铁板上,前面居然没路了。回头看看脚后,退路也已经焊死,此时此刻他被困在了一个狭窄如棺材的金属盒子里,寒冷无比,简直像座冰箱。

郁岸摇摇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此时的处境似曾相识,古县医院里也确实存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他平躺下来,把高傲球棒放在胸前,对准头顶的厚重铁板,用力向上怼。双手缠了英雄拳套,力量增幅了不少,高傲球棒的特性又不会折断,因此他放心地用上了十成十的力气。

轰、轰、轰——巨大的敲击声响震动着铁板,随着一声卡扣损坏的声响,头顶的小门被他向外捅开,郁岸爬了出来,但身体悬空,一头栽在了地板上。

熟悉的水磨石地面映在眼前,泛黄的瓷砖墙面布满锈迹霉渍,郁岸还记着这股潮湿气味。

他回头看向自己爬出来的小出口——并非通风管道,而是占满整面墙的存尸柜的其中一个存尸抽屉。

这里正是郁岸最初醒来的那间停尸房。

他搓着手臂站起来,还好太阳图腾能替他扛住寒冷,不至于冻得失去知觉。环视四周,一整面停尸柜门有的虚掩着,有的向外敞开,昏黄灯光时不时由于电压不稳而闪烁,环境和上次醒来时基本一样。

不过这一次房间正中央并没有装载着肥胖症患者周先生的担架床。

郁岸对古县医院的地形已经了如指掌,从大门出去的向左转是地下行车通道还有运尸斜坡,向右转是电梯,停尸房在负一层,只要坐电梯就能回到原位。

他握紧高傲球棒,试着拉开虚掩着的停尸房大门。

奇怪,门根本没锁,只不过半掩着,却怎么拉都拉不开,用高傲球棒也撬不动,不知道是不是门轴卡住了,大门纹丝不动。试着侧身往外挤,但缝隙太小,挤不出去。

郁岸抓了抓头发,在停尸房里徘徊,手机都拿到手里了,就是不敢打电话,糟透了,万一被困在这儿,打电话给昭然求救,等出去回家还不得被骂死?

正当焦虑徘徊时,他偶然抬头,发现了挂在墙壁上的牌子,打光照亮文字,上面写着“停尸房守则”。

题目下方总共三条空白的下划线,标注着1、2、3三个序号,牌子侧边吸附着一支电容笔。

他翻看了一下牌子背面,是个空白的电子屏幕,屏幕右上角显示一个很小的数字:65。

这是什么东西呢。郁岸靠墙蹲在地上研究起来。

电容笔可以在牌子上写下笔迹,郁岸在空白下划线上胡乱写了一句“多手怪物可爱”,几秒钟后,笔迹渐渐消失。

是要答题的意思?

最上面写着“停尸房守则”,应该是需要写上相应的条款吧,可郁岸没在医院待过多久,完全不清楚停尸房有什么特别的规定。

算了先乱写几个试试。

他开始胡写八道:“尸体不能说话。”

手写字迹突然被识别成宋体字,自动跳上了序号1后的下划线上,而且再也没有消失。

好像写对了,这也能算正确答案?

他正皱眉琢磨,手机忽然震起来,显示昭然打电话过来了。

郁岸抿唇犹豫了一下,艰难地接起电话,做好了挨领导批评的准备。

信号过于差,昭然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清在说什么,郁岸满屋子寻找信号,开口应答:“我在停尸房,你在哪儿?”

不对。

郁岸突然扶住自己的咽喉,瞪大眼睛,用力试着喊了一声。

没有声音。

他好像不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