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汰井出口直接连接到考生休息室,急救组的医生们在出口设立分区,考生出来直接带走,受伤的当场接受治疗,没受伤的就直接参加入职体检,排除身体方面的隐患。
休息室内安排了自助餐和浴室,供实习生们自由取用,实习生们聚集在休息室里,边吃东西边相互攀谈,哭哭成绩找找共鸣。
纪年抱膝坐在休息室的天鹅绒座椅上,手里托着白瓷盘,用叉子小口吃着红色的丝绒蛋糕,听雍郑在旁边怒骂郁岸。
“我就知道那逼没安好心。”雍郑翻来覆去检查自己的宝贝电脑有没有磕碰到,“他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在我们面前演那么长时间的啊?以前是不是搞诈骗的。”
“是哎。”纪年咬着叉子,雍郑走到左边,他脑袋就跟着转到左边,走到右边就跟着转到右边。
“是个屁啊。”雍郑抬手拍在他一头栗色卷毛上,“你还把精工腰带留给他?”
“那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只是随手做的小东西,没什么舍不得的嘛。”纪年吃完蛋糕,用蕾丝垫纸折了一个复杂的迷你纸飞机,“早出来早点开饭,不好吗。”
“你就一点不生气啊?”
“郁岸要是代表技术员输了,我就生气。”
“得了吧,那两位调查员才不好对付,等着瞧,下一个从淘汰井里滚下来的就是郁岸了。”
纸飞机飞出几米远,忽然灵活地拐了个直角,精准撞到雍郑脑门上。
“嘿嘿,十环。”纪年哼笑。
自助区的主餐样式更新了,纪年被粉丝扇贝吸引,跳下椅子匆匆追过去。
很快,淘汰井的出口再次打开,一位实习生头朝下从滑道里飞了出来。
火焰圭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脑袋,坐在地上发懵,满头转小星星。
他出现后,休息室内的温度迅速上升了五六度,服务生将空调从制热改成制冷才平衡了火焰圭身上的热度。
“……不会吧。”雍郑诧异地在火焰圭身边左右打量,“你被兰姐打下来的?”
火焰圭摇摇头:“不是,被一个技术员弄下来的。”
“郁岸?”雍郑大惊,“他打得过你吗。”
“我还没动手,就摔下来了。你不知道吗?他能换……”火焰圭欲言又止,拍拍短裤上的灰土和草屑,抹了把鼻子,自言自语,“算了,算我技不如人,走了。”
他一走,休息室里倏然降温,房子外面还是冬天,室内开着空调制冷,房间冻得像个冰窖。
“换?换什么。”雍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
会议厅里已是一片哗然。
十分钟前,郁岸蹲在火焰圭身边,将美女立牌折叠收进背包,然后从储核分析器内拿出另一枚淡蓝色狼畸核,对摔在地上的火焰圭说:“我还有一枚,只要我说‘去死’,你就会死。淘汰井就在你身后,自己跳吧。”
在座各位地下铁高层鸦雀无声,注视着屏幕上的画面,一声玻璃杯坠地的碎响将众人惊醒,大老板猛地从沙发里站起来,眼镜细链随之摇晃。
昭然脸色铁青,鹿皮手套攥得直响,在暗处打了个响指,四面环绕屏竟应声而灭,无论控制台后的助理怎么调试都无法将画面恢复。
这小鬼……周末训练时明明三令五申嘱咐过他,不要明显暴露自己能更换畸核的能力,他却权当耳旁风,这下该怎么收场。
段组长看见好徒儿火焰圭被算计淘汰,怒火还未消解,就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原组长更是浑身一震,身边有人光顾聊天喝酒没注意到重点画面,问起发生什么事了,原小莹匆匆摆手:“别问。”
大老板收敛震惊神色,拿餐巾擦拭衣摆上的酒污,轻咳道:“会议厅内一切交流均为地下铁机密,今日之后,还请诸位谨言慎行。”
昭然按了按眉心,急火攻心,侧腹尚未痊愈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站起身,沉默离开会议厅。
*
郁岸得到了火焰圭的全部分数,分数相加已经高达210,超出了匿兰一倍还多。
匿兰得分95,就算她能淘汰曾让,得到五十加分,也不过145分,看似郁岸已然胜券在握,实则不然。
实时成绩公示屏突然跳动更新,郁岸发觉除了刚刚被自己淘汰的火焰圭,作为暗杀目标的曾让,名字后也赫然出现了淘汰二字,分数清零。
怎么回事。
只有自动弃权选择离场才会分数清零。
当“杀死实习生曾让”的任务下达后,郁岸立即明白,地下铁这是在公开发布追杀令,也就是打算和对手公司翻脸了,曾让不可能不明白,他一直在东躲西藏避免与任何实习生碰面,想必这几十分钟是他人生中最胆战心惊的时光了。
可他的卧底身份已经暴露,出去岂不是必然被瓮中捉鳖吗。
除非,地下铁还有其他卧底,有能力接应他。
或者杀死他。
郁岸觉得应该把情况立即告诉面试官,可他向监控手势示意了好几次,都没得到回应。
挂在精工腰带上的热感探测器忽然报警,郁岸回望身后,匿兰拖着虚无光剑已经追了上来。
场上只有郁岸知道内情,匿兰对卧底事件一无所知,其实任务发布时,她根本没注意到任务描述中“淘汰”和“杀死”的区别。
实力测试已经进入十分钟倒计时。
郁岸完全没打算和匿兰正面单挑,他只需藏进自己考笔试的安全屋,就能守住排名第一的分数,但途中向监控示意耽误了十几秒的时间,让匿兰与他迅速拉近了数十米距离。
他已经看见安全屋的入口,将山羊角嵌入眼眶内,用最快的速度奔向大门。
他一条腿已经迈进了隧道阴影中,突然,一道银光从眼前闪过,好似一道闪电从头顶劈到脚下,匿兰的虚无光剑倒插在地面上,直直杵立在郁岸**,截住了他的去路。
郁岸额头渗出冷汗,那姐姐下手太狠,自己只要再往前蹭一厘米,激光剑刃就会从中央割进身体内。
片刻过后,郁岸便感到脸颊被指节轻刮,香水气味从身后接近,半张艳丽面容从身侧探近,在他耳边轻笑:“弟弟,竟然能撑到现在,真让我意想不到啊,只不过,下次还要跑得再快一点。”
郁岸侧目,匿兰的骰子耳环在眼前迷离旋转。
匿兰的速度、力量和剑术都强不可及,郁岸从入场开始就没做与她正面单挑的打算,距离考试结束还剩八分钟,无论如何,都得强撑过去,否则功亏一篑。
郁岸突然出手,先匿兰一步,拔出地上的虚无光剑,朝安全屋里一抛——
激光剑瞬间没入厚重墙壁,插在了郁岸的安全屋中。
只要进入其他人的安全屋就会被判定淘汰,匿兰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气得睫毛忽扇忽扇地眨:“你这小子——”
她捏着郁岸的脸把人从安全屋入口的阴影中拖了出来,自己则背对入口,彻底将郁岸去路封死,微倾身体,双手握拳,扬起唇角:“对付你倒也用不上剑。”
高跟鞋踩地叩响,匿兰只攻不守,纤白手臂青筋凸起,出拳的速度也令人眼花缭乱。
郁岸在山羊角的力量和敏捷加成下,才能勉强接住匿兰的攻势,迅速拍开她朝面门击打的拳头,可匿兰的连招熟练精准,长腿横扫,荷官黑裙随风扬起,细高跟如匕首,从郁岸咽喉前扫过,郁岸向后躲闪,避开了这要命的一脚,仍感到冷风如刀,在脖颈上刮出了一道浅淡血痕。
匿兰凌空跃起,将力量灌注在右腿,向下猛砸,郁岸趁机向左闪,双手接住她砸下来的右脚,向前一拽。
而匿兰居然借着惯性压到郁岸身前,一把扣住郁岸的手肘,紧接着绕到背后,小臂从背后锁住郁岸咽喉,并迅速勒紧。
郁岸咬牙将女孩的手臂向外推,深吸一口气,一个肩袭让匿兰短暂失去平衡,握住匿兰手腕,向前过肩一摔。
长裙飞舞,匿兰在半空转了两圈落地,竟然没倒,但也开始感到体力难支,呼吸逐渐凌乱。
考试时间倒计时十秒。
八秒。
三秒。
两秒。
一秒。
考试结束。
郁岸掐着时间使用山羊角,在广播宣布考试结束那一刻,怪态核-山羊角使用时间耗尽,蓝光熄灭,羊角拟态从郁岸头上消失。
“还没玩尽兴呢,就结束了啊?那这算打平了。”匿兰听到播报,长叹一口气,收起攻击架势,走到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立的郁岸面前,爽快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有空找拳馆练,我要分个胜负出来。”
没有了山羊角的强化,郁岸捂着脑门,当场倒地,险些去世。
“?”匿兰呆住,看了看自己的手。
踉跄走出考场,情形和郁岸想象中截然不同,外面空无一人,静得出奇,那些淘汰的实习生和负责守卫的保镖全都消失了。
郁岸东张西望寻找面试官的影子,只有一位穿紧急秩序组制服的姐姐站在电梯口等自己。
“我是昭先生的下属,你叫我小安就行。”女孩脖颈绑着格子丝巾,很温柔阳光的样子,“昭先生去处理事情了,嘱咐我先送你回家。”
“曾让……”
小安眯起眼睛,严肃道:“是的,是处理这件事情。”
郁岸戴着纯黑兜帽,小安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见他沉默站了一会儿,慢慢把手里的成绩单搓成一小卷。
“原来杀死曾让才是他更关心的事情。”他轻声自语,语调仿佛幡然醒悟,有些遗憾,“我理解反了。”
小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一路上,郁岸坐在副驾驶都没说话,只托腮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安送他回到昭然家门口,告诉他:“昭先生说,你在家里待着,不要走出来,他晚点就回去。还嘱咐让我一定进去陪你。”
“不用。”
“哎,等等,”小安匆匆追上去,“昭先生要我一定陪你在家里!”
郁岸一言不发进了屋,把小安拒之门外。
然而当他推门时,身体便本能地发出一种直面危险的信号,古怪的预感让他浑身发毛。
直觉使他戴上透视核,搜寻整栋别墅。
视线扫过,郁岸出了一身冷汗。
沙发下、窗帘后、花瓶里、水池中……几乎每一件家具后都密密麻麻挤着无数的断手,手指灵动,并且朝郁岸爬过来。
郁岸转身想跑,门却被一只手重重关上,随即双手被反扣到身后握住了双腕,双眼被手掌蒙住,嘴被紧紧捂住,那些手将他向房间内拖拽,动作粗暴,愤怒和焦虑充斥着整栋房子。
视线被剥夺,呼吸不畅,郁岸回忆起一种恐怖却熟悉的触感,那是自己每次惹怒某个人时,被粗暴按住惩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