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青年只好更尽力扬起下巴避免被破甲锥尖捅破皮肉,半举双手:“你认识我?”面前的郁岸看起来与自己十八岁的容貌别无二致,十八岁的时候,自己应该还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小坏蛋才对,如果他不认可自己与他是同一个人,却一直与昭然保持同居关系的话,说不定会情绪失控杀死自己,所以才不得不编个谎话糊弄一下他,反正小孩子很好骗。

“我读过你留下的日记。”郁岸往山缝外瞄了一眼,压低嗓音一字不差地复述日记里的文字,“M022年1月2日,‘我要去一次新世界,我已经摸到了进入的途径,可以从正门进入,也可以乘坐一些特殊的交通工具到达那里’。”

“已经是第三个了吗。”青年愣愣嘀咕,瞳仁微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我等你很久了。”

他是当年死在缪斯号游轮的茧里、被昭然剖出永恒之轮复活的小岸,在昭然的引导下,性格变得安静平和,得到职业核-推理家,准备走纯智慧路线击败昭然。

“那叫你小二吧,第二个我。”郁岸将破甲锥收回衣袖,抱臂背靠崎岖石壁。

“嗯……”小二不太赞同这个名字,但也不敢反驳,谁知道自己死后再次被培养出的性格是不是更疯了,智者不会在细枝末节上与人争辩。

“这么看来,我死后,昭然为了避免羽化,又挖了一枚时钟失常核出来。”小二托着下巴思索,“时钟失常核认为十八岁是我身体状态巅峰,各项指标都在最优异的数值区间,所以每次起作用,都会让我的身体复原成十八岁。”

“昭然可真惨,看来又挖错了。”小二无奈笑起来,“他体内总有长有五枚核,时钟失常主回溯、永恒之轮主锁血、日御羲和主镶嵌、轮盘赌主运气,战神旗帜主武力,他只知道自己身体什么位置长了核,但无法判断长的是哪一枚,所以每次挖核都像扭蛋机抽奖一样。”

“昭然最想把战神旗帜挖出来,这样就可以大幅强化我的身体,增加在茧内杀死他的概率。结果每次都不如他意。”

“我想,应该是轮盘赌核的作用吧,轮盘赌判定只有现在的挖核顺序最有可能让他完成蝶变,因为提前给出战神旗帜会导致昭然的战斗力大幅下降,坚持不到化茧期就可能被仇家杀死。真想劝他放宽心啊,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郁岸沉默倾听,偶尔问一句:“你为什么可以藏在梦之花里等我?”玻璃月季只能吸入触碰花苞者的意识,并不能拉入实体。

“这可说来话长了,”小二枕着手臂往石壁上一靠,“你猜猜。”

郁岸看着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最终得出一个答案——除非,他确实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极地冰洞里过,但又不对劲,因为昭然挖日御核这件事发生在M018年,那一年的郁岸与现在的自己不会有什么明显差别。

小二抬起食指搭在唇边神秘道:“玩《灰鸦:闹鬼公馆》游戏的时候,我就发现里面经常出现莫名其妙的场景bug,在空幻室内这种现象会更严重,不像程序错误,反而像畸体干扰。”

“我花了几个月时间改装vr游戏机,发现在空幻室里建立链接的话,凡是参考现实存在的地点制作的场景,我都可以触摸到周围的物品,甚至里面的敌人可以真实伤害到我。”

“所以我匿名与灰鸦游戏公司联系,以粉丝的身份给他们提供了一些灵感。”

“你告诉了他们日御镇的场景。”郁岸恍然。

“还有昭然的怪物形态。亡湖寄生者,这个怪物是我胡乱编的,能力也故意避开了昭然的特点。我就可以靠他们的程序框架雏形卡进日御镇。”

“后来我去往新世界,发现了玻璃月季的存在,梦之花的机制正是我寻求已久的交互摄像机。因为只要我尝试次数够多,我就可以卡进我想要的时间段的日御镇,划船进入冰洞寻找玻璃藤蔓,在她眼前晃悠,就能做到出现在玻璃月季的记忆里。”

“因为我相信,在我无形的引导下,你一定会来到新世界,而且昭然首先推荐你来的必然是玻塞城,因为他知道自己二姐和六姐居住在那里,可以保护你的安全。这样几乎能保证你可以在玻璃月季的记忆花苞里见到我。”

“哦对了,日御镇村民运送供品的那艘小木船是特殊的交通工具,可以驶入新世界。”

“至于引导……我以卧室抽屉的锁型为参照,在电视橱下方做了一个倒置的畸核锁,只有被畸核表面微弱辐射快速擦过才能弹出我按顺序排好的资料。我习惯倒挂在沙发上看电视,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电视橱下方的洞,如果我再次失忆,这些日记可以帮助我迅速还原出真相,应对接下来的情况才不会过于被动。”

郁岸惊诧于自己曾经的智慧,情不自禁生出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沮丧来。

“你躲在梦之花里,这么长时间都在做什么?你算是活着吗?”郁岸问。

“既然你来了,说明我已经死了。”小二摊手轻笑,“不过没关系,我在梦之花里也有许多能探索的东西,还可以和昭然做点我喜欢的事。你看他被藤蔓绑着,根本不能反抗,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玩啊。”

他谈笑自若的模样,完全与日记中营造出的胆小懦弱不同,在偶尔闪过的微妙目光里,仍能找到郁岸使坏的影子,却能给昭然留下弱不禁风的乖巧小白花印象,比单纯的小岸可恨多了。

“你就没点愧疚吗?他是为谁挖错核在这里赎罪?”郁岸掐住他的脖子,跟自己同归于尽算了,“只有蠢怪物看不出你在装。”

“嗯?果然比我强,都已经学会‘愧疚’了。”小二确实不如他力气大,无法呼吸又不敢出声,只好拍他手背求饶,“掐死我,谁来帮你。”

山缝外,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昭然的脸偏到一边,颊边多了道鲜红掌痕,唇角挂上血丝。

“海岛公司最近将小狗女收入麾下,如虎添翼,对极地冰海的辐射源虎视眈眈,你在这个档口竟然丢了日御核,你这样做,考虑过家族吗?”全身状如半透明冰雕的畸体男子严厉质问。

“是我的错,抱歉。”昭然低下头,并未争辩,身上的玻璃月季闻声竟缓缓收紧,尖刺紧勒切割着他的皮肉,让他剧痛不已,半倚在礁石上。

不化川攥了攥拳头,没再继续动手,恨铁不成钢地蹲下来,扯掉几根藤蔓让他不至于被勒死。

不化川摊开掌心,一团透晶石慢慢凝结成畸核大小的圆球,他双指撑开昭然血肉模糊的伤口,将晶石球推了进去,占据日御核的位置,以免与亲族相见以精神触丝交流时被觉察出问题。

晶石表面多棱角,剐蹭伤口,昭然抿唇隐忍,睫毛颤动。

“戈利亚大概会把你赶出极地冰海,永远不准回来,因为你让她失望透顶。”

“会吗。”昭然扬起脸,狼狈却从容,“只要我的名字还写在这里,任何家族都只敢对极地冰海望而却步,海岛公司收容了谁?那位养了十四条巨犬的驯灵女?她算什么。”

“五岁带领契定十四头巨犬畸体,斩杀落单龙族,你说算什么?为一个没用的人类小孩做到这一步,你蠢透了。”

“契定不顺利是因为我太强,不是因为他没用。”昭然舔掉唇角的血丝,“他打你绰绰有余。”

他一向态度顽劣,吃软不吃硬,打小被众星捧月长大,又因为实力强盛极为嚣张,不化川早就对他没了脾气,拢着头发摇头:“去见戈利亚的时候你自己想想怎么解释吧。”

不化川转身欲走,忽然听见相隔水面的岸边山缝中传来窸窣声响,于是警觉冷道:“谁。出来。”

漆黑山缝里,郁岸和小二互相捂住对方的嘴,用眼神斥责对方:“叫你乱动,被发现了吧。”

“我数到三。”不化川嗓音低沉不容置疑,他刚数到二,山缝之中便飞出一群鬼魅蝙蝠。

躲在山缝里的小二目睹了郁岸飞出去的全过程——摸到地上的储核分析器,从里面挑出一枚银核,替换进眼眶中。不由得捂住嘴,心中惊道:“换核?”

这朵梦之花原本的结局是,不化川离开未再露面,昭然被带去见极海冰母戈利亚,并在蛤白面前发誓,永不向郁岸讲述往事。

小二无法改变这朵梦之花的结局,因为他无法扭转不化川对自己的态度。

成群乱飞的蝙蝠在岸边汇聚成人形,郁岸现身,反握破甲锥,双手缠绷带状的英雄拳套,摘下纯黑兜帽,露出一张稍显稚嫩的脸。

“是我,郁岸。”他硬着头皮应声。有功能核-血量显示的作用在,他能看见不化川头顶的血量条,比昭然稀疏许多,血量条边框的冰状护盾也并不算厚。

被藤蔓紧紧束缚在礁石上的昭然表情复杂,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后悔自己不该吹那种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