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迅速关上四号冷鲜仓库的门,扫视满墙满地的血和碎末,视线在小岸和郁岸之间来回游走了一下:“你们两个怎么上来的?”
小岸趴在绞肉机上方回过头,还不忘继续搅合里面的肉馅:“我有邀请函。”
郁岸坐在冰冷的冷鲜仓库地板上,细细将饺子皮捏合在一起,眼皮也没抬:“我也有。”
“明早送食材的运输机飞来,我会提前打点好驾驶员送你们回岸上。”昭然蹭下一块墙上的血迹嗅了嗅,在心里又一次刷新了两个惹祸精的惹祸上限,凑在一起完全达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我不走。”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小岸从绞肉机投放口上方跳下来,站在郁岸身边,冷色灯光从头顶向下投射:“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上这条船。”
郁岸低着头笑了一声:“为什么赶我们走?你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事吗?说到底是因为你不够强啊,不够保护我们肆无忌惮地活着,向来对孩子要求多的家长没本事,不是吗?”
“你说什么?”昭然微扬下颏,眉梢轻挑,“送你们远离是非之地我还做错了?”
“好吧。”平时对付其中一只都已经捉襟见肘,面对两人当面质问,昭然只好实话实说,“我来这里是为了一种药。”
“什么药?”
“我也不清楚。”昭然摊手,“家族内部消息,说仁信制药研制出了一种针对畸体的药,我已经调查过很久,但都没有结果,猜想他们可能会在缪斯号上与权贵们交易配方,我必须截住它,以免让家族日后陷入危机。”
“日御家族只派你一个人来?这么大的事,不出动几位长老高手说不过去。”郁岸说。
昭然正了正色,走到郁岸面前,俯身托起他的脸,尖牙微启:“因为我就是最强的。”
他话音刚落,忽然看见郁岸脸上泛红的巴掌印。
郁岸把头偏到一边,被昭然强行掰正。他坐在地上,左腿膝盖处肿得快把裤筒撑满,根本动不了,手臂侧面的白衬衣袖染了一团血,皮肤被断裂的针头扯出一道口子,不过伤口不深,血迹已经凝固了。
“怎么了。”昭然眉头慢慢拧到一起。
郁岸被迫仰着头回答:“方仁给我三万美钞让我陪他睡一晚上,看来我身价不低,你还挺赚的。”
昭然愣了愣,抬手搭在溅满血迹的墙壁上,过了几秒后,他忽然露出尖牙,脚下浮现出一圈金色光环,金环旋转着扩大,在边缘内部形成金色的刻度,化成一轮日晷,昭然站的位置就成了日晷的晷针,而他的影子逐渐变幻成金色,围绕着他的身体逆时针迅速旋转。
郁岸认出这是昭然的能力“时钟失常”,但似乎此时的时钟要比之前所见更加强大,势不可挡。
随着晷影旋转,墙壁上凝固的血液逐渐从干涸融化为粘稠,从下向上流淌,满地碎末也跟着一起逆流回绞肉机内,绞肉机的电动摇柄逆转,半个活人竟从绞肉机里重新出现。
郁岸没想到他四年前竟然拥有逆转生死的能力,他想息事宁人,把方仁救回来,然后继续留在船上当做无事发生吗。
方仁嘶嚎惨叫着双手挂在绞肉机投放口,拖着半截绞断的身体向外爬,第一眼先看见了昭然,于是拼命呼救:“昭然——?昭先生救我!他们——”
时钟倒流戛然而止,精准停止在复原郁岸包好的所有饺子之前,没有破坏任何一个已经包好的劳动成果。
昭然不紧不慢地问:“别急,听说仁信制药的研发团队搞出一种新药,你给我讲讲怎么回事。”
时钟暂停,方仁下半身的血液在搅碎的截面上悬而不落,他痛苦得几乎晕厥,断断续续虚弱地说:“研发的事都由……我弟弟方信管理……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吃喝玩乐……”
暂停的时钟忽然开始向前旋转,好像压紧的弹簧忽然松开似的,绞肉机突然启动,将奄奄一息的方仁重新吞噬入腹。
“我来晚了,没看到处决的过程,看个回放吧。”昭然冷笑,提起郁岸的手臂,挂到自己脖颈上,避开他受伤的位置,带着小岸一起离开冷鲜仓库。
他们迈出门口,血淋淋的地面便向上延伸出挥舞的鬼手,像海葵的触丝,轻轻摇动着吸食地面和墙面残余的美味佳肴。
昭然带他们避开保安,从观景阳台翻回套房里,抱着郁岸匆匆往自己卧室走,注意力全在郁岸肿起来的膝盖上,难免忽略另一个。
衣摆紧了一下,昭然回过头,看到小岸轻轻拉住了自己的衣角,左眼缠着绷带,右眼睫毛一直在颤。
“我睡另一间。”郁岸自己挣脱昭然的臂弯,扶着墙一瘸一拐地钻进另一间稍小的卧室里,关上门。
不知道里面会不会骨裂了,郁岸忍着痛爬上床,脱掉瘦窄的西裤,用手指在肿处向下压,试探有没有骨折,剧痛让他咬紧牙关,却也只能卷几张纸巾叼在齿间忍着。
没骨折,但是否骨裂他看不出来,折腾了一阵便额头冒着虚汗躺到了**,四肢摊开成大字型,有气无力地休息。
没关系,只不过在游戏里受点小伤而已,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问题不大。郁岸闭上眼睛安慰自己,可疼痛那样真实,就好像真正伤害到了自己现实中的身体似的。
没过太久,卧室门被人轻轻推开,昭然轻手轻脚进来,慢慢坐到郁岸身边,软床垫陷下去一个弧度,郁岸猛地惊醒,看见昭然的脸后又长舒一口气,躺了回去。
“为什么?”昭然虚扶着他的膝盖,脚下出现金环日晷,金环上散发的金色光丝飞入郁岸体内,受伤的膝盖飞速复原,骨裂交织愈合,肿起来的皮肤迅速消退。
剧痛在缓缓消失,郁岸咬紧的牙关终于松懈,额头上又冒出一层薄汗,闭着眼睛问:“什么。”
“你好像变得很懂事。”昭然扶上他挨打的一边脸颊,怜惜地揉了揉,“我欺负过你吗。”
“大概吧,不记得了。”
“别人说不记仇我倒还相信。”
“不记你的仇。”郁岸坐起来,抱着恢复如初的膝盖,台灯的暗光映在身边。
“昭然。”
“嗯?”
“这艘船会沉的,你现在就带他下船吧。”
昭然惊了一下,有些不解:“因为出什么事沉了?”
“触礁沉没,四年后找到的新闻是这么说的,游客无一生还,除了你和我。”
昭然摇摇头:“那我不能离开,我身边的水都会变成温泉,人们就算坠海也不会因冻而死。”
“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吗?”
“可以呀,可以都听你的。”昭然笑笑,“但这个要求不行。”
“为什么啊?”
“我不想改变任何事。既然四年后你和我仍然在一起,那么现在我所有的选择都在向我期待的未来靠近,也许改变了一点微小的事情,我就会再也见不到你。”
“啊。”郁岸哑口无言,不能不说怪物的逻辑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好吧,那就见机行事。我接下来会调查方信。”郁岸无奈地搓搓脸,“你快走吧,那小子怎么肯放你出来的。”
“我把他哄睡了。”
郁岸想了想:“你回去吧,他没那么容易睡着。不用管我,我就是一道游戏幻影而已,受了伤也不会怎么样。”
*
昭然只好回到自己卧室,小岸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被子上沿盖到了鼻尖。
听到开门和脚步声,郁岸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昭然轻轻拨了一下他的耳廓。
小岸慢慢从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勾住昭然的衣摆,但依旧闷闷的没出声。
“别睡了,过来。”昭然索性直接俯身把他抱起来,放到**,小岸没挣扎,顺从地搂上脖颈,对这个拥抱已经渴待已久,黏到昭然身上,额头贴到他胸前。
“还是有点热,你低烧到现在都没好,跑来跑去捅娄子,干什么。你俩谁动的手?”
“他出的主意,我动的手。”小岸老实回答。
“明早再教训你。”
小岸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在黑暗中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说些什么。
昭然也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想要什么。
“乖乖。”昭然低声说。
小岸扭了扭身子,在昭然怀里几乎攒成一个球,因为感冒嗓子有点哑,浑浑噩噩地囔声答应,“嗯。那你不要这样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