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不了了。”乔纳森叔叔抱怨道。

“哦,别说了,”齐默尔曼太太厉声说,尽管她的语气和乔纳森一样担心,“还不到半夜呢,我的魔杖连一点儿警告的迹象都没有,路易斯没事的。”

罗丝·丽塔坐在老马金斯·西蒙的后座上,她真希望自己能像齐默尔曼太太听起来那样坚定。她很了解路易斯,在很多方面也很钦佩他。但是,罗丝·丽塔头脑冷静,思维清晰。她知道,路易斯在棘手的情况下很可能会惊慌失措,她经常听到他忧心忡忡地抱怨,自己有许多说不清的恐惧和担心。实际上,她很渴望用某种方式飞过去帮助他,尽管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如果她的父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他们知道的是,罗丝·丽塔要在齐默尔曼太太家过夜——“她需要我帮她做些事情”,罗丝·丽塔是这样告诉她的父母的,这也确实是实话。他们不知道的是,齐默尔曼太太和乔纳森叔叔正在进行一次监视行动,电视上的侦探节目《天罗地网》称这种行动为等待和观望。乔纳森叔叔的那辆古董车停在长长的车道的最后一个拐弯处,他熄灭了车灯,引擎也熄了火。在他们面前黑色树林的背景衬托下,夏威夷屋沐浴在暗淡的月色中。

乔纳森叔叔咕哝着。“是下弦月,”他抱怨道,“为什么不是满月呢?弦月会带来变数。”

“邋遢鬼,我对天空的魔力了如指掌,”齐默尔曼太太回答,“可是,你指望我怎么做呢?我无法随便说个咒语就让月亮变得又圆又亮。而且,你也许可以试试你的运气,变一次神奇的月食,但我猜,我们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完全漆黑的夜晚。”

在这些小小的争执之后,他们安静下来了。在罗丝·丽塔看来,时间慢得像是在爬。齐默尔曼太太拿出一些冷鸡肉三明治和一壶热可可,他们就在黑暗中吃了下去。食物的香味充满了整辆汽车,但是,忧心忡忡的罗丝·丽塔根本无心享受美食。那鸡肉在她嘴里变成了令人倒胃口的糊状,就连香甜、醇厚的热可可也好像卡在了她胃里的某个地方。

接着,齐默尔曼太太的眼皮开始跳,她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乔纳森!”

罗丝·丽塔探出头来,从前排座位上方看过去。齐默尔曼太太拿着伞,指着车底,伞柄朝上。水晶球里面的紫光闪了一下,像灯塔的探照灯发出的警告。

“看!”乔纳森叔叔推开驾驶室的门走了出去,罗丝·丽塔看到一道红光勾勒出他的轮廓。夏威夷屋的两扇窗户里正闪着红光。深红色的窗户位于方形塔楼的左侧,外面就是露台。

齐默尔曼太太也从车里出去了,罗丝·丽塔跟着从那辆旧汽车上跳了下来:“发生了什么?”

齐默尔曼太太轻轻地把伞放在地上。不知怎的,它变大了,延伸成了一根长长的木棍,比齐默尔曼太太还高,水晶球像一颗刚刚诞生的星星一样闪烁着。“不是什么有害的东西——我不认为是,”齐默尔曼太太严肃地说,“就好像有什么幽灵出现了,但我感觉不到愤怒或敌意。我真希望,我知道——”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在寂静中爆炸了。罗丝·丽塔感到一股热浪猛烈地冲击着她,把她往后推,她踉跄着站稳。耀眼的红光格外炫目,使她睁不开眼睛。

鼓声隆隆,她的耳边充满了低沉而有节奏的吟唱,大地在她脚下颤抖。

“走开!”乔纳森叔叔大吼一声,举起手杖,漆黑的身影映衬着起伏的红光,“不要让那些邪恶的东西靠近!”

齐默尔曼太太把她的手杖笔直地举在面前,手臂僵硬。眼前的火焰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空,明亮的火焰刺痛了罗丝·丽塔的眼睛。它的底部是强烈的橘红色的火焰,随着它上升,火焰达到了白热的强度。看着它,感觉就像眯着眼睛看着高炉炽热的中心。一阵热风从耀眼的火光中吹来,撩动了齐默尔曼太太的头发。不知怎的,她那件宽大的裙子变成了强大女魔法师的飘逸长袍,紫色如此耀眼,看着它,你会觉得自己在凝视着宇宙的中心。一阵热空气在她身后翻腾,把她的裙摆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波浪。

“贝利!”齐默尔曼太太喊道,“是你吗?”

黑暗像一阵无声的雷鸣再次袭来。

罗丝·丽塔感到整个世界都在震动和颤抖。夏威夷屋呢?她看不到它了。她伸出手来,感觉到了汽车冰凉而令人安心的触感。她并没有失明——乔纳森叔叔的手杖和齐默尔曼太太的魔杖发出的双重光芒仍然在闪烁。但是夏威夷屋消失了。发生了什么事?

“谁在叫我的名字?”

罗丝·丽塔惊恐地尖叫出来。夜色中出现了一个身影,一个傲慢的年轻女子穿着红色丝质长袍,长长的黑发在她周围飘动,仿佛被上升的热气拂过。她大步前进。她的脸既可怕又美丽,她的身体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火焰在她的皮肤下燃烧着。她的眼睛应该是黑色的,但瞳孔却像炽热的余烬一样闪闪发光。

乔纳森叔叔的手放在罗丝·丽塔的肩膀上。“让弗洛伦斯来处理这件事吧,”他用柔和的声音说,“她是真正的魔法师。”

齐默尔曼太太向前走了几步,不知怎的,她的个子更高了。暗红色的火焰从地面上卷起来,包围着停在三米开外的幽灵。齐默尔曼太太继续向前走着,紫色的火焰在她身体周围绽开。两个女人在离对方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贝利?”齐默尔曼太太问。

“我远道而来,”对方回答,“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你无权伤害这些人,”齐默尔曼太太回答说,“我知道你的故事。你漂洋过海,从一个岛到另一个岛,想要寻找一个家园。每次你发现一个舒适的洞穴,后来都会被水淹没,直到最后你来到美丽的夏威夷。那里便成了你的家。那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可是我的东西被拿走了,”那个女人说,“一个陌生人,一个小偷,偷走了我最心爱的东西。难道我不能收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吗?”

齐默尔曼太太手里拿着魔杖,站得很高:“但你拿走的可不止这些,你还夺走了无辜的生命。你不能再拿了。”

贝利的身体像熔岩一样燃烧着。“你,”一个声音像爆炸似的隆隆地说道,“错了,老太婆。”贝利从她衣服的皱褶里拿出一件武器,一根桨状的棍棒,棍棒的边缘长满了白色的尖牙——除了一处缺口——靠近顶端的地方少了一颗牙。“这是我多年前就发过誓的。今晚我要夺回所有,你不能阻止我。”

罗丝·丽塔觉得,在这个伟大而可怕的人物面前,世界上的一切都变得虚无了。她感到乔纳森叔叔抓住了她的胳膊,如果不是他扶住自己,她一定会因敬畏和绝望而崩溃。他们将如何,他们该如何和这个幽灵战斗呢?

路易斯死死地抓住链子,而那只没有身体的手却固执地试图把它拉开。一道红光闪过房间,把一切都变成了红色。现在,路易斯可以看到他面前的人,一个透明的灰色剪影。她的手是她唯一真实的部分,但显然她就是那个在梦中从窗口向他招手的年轻女人。“住手!”他喘着气说,“放手!”

年轻女人朝门口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焦急而关切的表情。路易斯震惊地意识到,她是想警告他——警告他停止正在做的事,离开这个房间。“我……我想帮助你。”他说,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那可怕的拉扯松开了,水晶球掉了下来。从纤细的指尖,到手臂,再到整个身体和脸都逐渐清晰了。这个年轻女人长着一张漂亮而高傲的脸,乌黑的头发,尖尖的下巴。她穿着19世纪70年代的老式衣服,实际上可能是白色的,但在房间的超自然光线下看起来却是红色的。女人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悲伤:“你帮不了我。走,求你了。快走。”

那女人并没有说话,至少路易斯没有看到她的嘴唇在动。然而,一个甜美的声音似乎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响。“我必须帮你。”他说。

“你帮不了我。我一直在这里等我的丈夫。他的灵魂不能与我的灵魂结合。如果你拿走了你想要的东西,那么贝利就赢了,我的灵魂就必须和她的战士们一起走了。离开这里。离开这栋房子。如果是那样,我宁愿永远待在这里,和我的丈夫在一起,也不愿意离开他,到半个地球之外的地方。”

路易斯明白了:“你是玛卡拉尼。”

“我是玛卡拉尼,国王的女儿,贝利的后代。我离开我的岛屿来到这里,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愿意留在这里。”

“我想帮助你,”路易斯说,“我只是想帮忙。”

“但是太迟了!又开始了!”

没有像电影里那样闪烁或褪色的特效,但那明亮的光芒不知怎的就消失了,只剩路易斯独自一个人站在房间里。不,不是一个人。一个女人躺在一张大**睡着了,她的黑发散落在枕头上,那张可爱、平静的脸就是玛卡拉尼。床边的小圆桌上点着一根蜡烛,火焰是淡黄色的。门开了,一个高个子男人从楼梯平台上走了进来,他浓密的头发几乎全白了,只有头顶上有一缕黑色的头发从前额向后梳,又长又白的胡须从他的脸颊上垂下来。他的眉头愤怒地紧皱着,蓝色的眼睛深邃得像太平洋一样,鼻子突出,像一艘大船的船头。他凝视着熟睡的玛卡拉尼,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然后他举起手臂,路易斯惊恐地叫了起来。

那个男人——他一定就是阿贝迪亚·查德威克,娶了玛卡拉尼,并把她带到这里的富有的船主——随身携带的东西显然是一件武器。它看起来像一个细长的网球拍,用发亮的红色木头雕刻而成。然而,球拍的边缘是一圈闪烁着寒光的白色锯齿。是鲨鱼的牙齿。那东西是一种原始武器,一根战棍。

鼓声!那人厉声说:“他们找到我们了,亲爱的!他们来了!”

玛卡拉尼立刻醒来,从**下来,站在她丈夫的身边。她用某种外语说了些什么,那种语言里有很多L、R和元音。“我试试看。”那人回答。

第一个战士从离床头最近的窗户旁边的墙上走了过来。查德威克向前一跳,正好穿过路易斯,路易斯打了个转,缩到了一旁。查德威克愤怒地挥舞着战棍,朝那个全副武装的人打去。幽灵战士消失在了雾中,他的身体像一阵风一样飘动着。

路易斯背靠在墙上,感到身后又冷又硬。他面对着一大群头戴钢盔、身穿盔甲的幽灵战士。查德威克再次出击,尽管他击中的每个战士都消失了,但他们人数太多了。他们挨得很近,试图挤过他去抓玛卡拉尼。

查德威克吃力地咕哝了一声,他与幽灵军队激烈地战斗着。其中一个幽灵战士向他掷出了一支标枪似的长矛,查德威克猛地一挥战棍,没有击中那支幽灵般的长矛,他转过身来,看到它刺穿了玛卡拉尼的心脏。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倒在了**。他狂怒地朝着那个幽灵战士砍去,战士的身体被风吹走了。

鼓声停止了,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个女人冷冷的笑声。查德威克脸上流着泪,抱起玛卡拉尼。他把她放回**,轻轻地给她盖上被子,把她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然后他朝窗户望去。“你没有得到她,”他说,“你让她的灵魂离开了身体,但我阻止了幽灵战士。只要我还能坚持,你就得不到她。只要我有你的东西就行!”

鼓声响起,声音越来越大。

一个高大的战士冲过了墙。查德威克一跃而起,举起战棍,打在那个幽灵般的身影上。砰的一声!战棍穿过了战士的身体,猛烈地撞在窗台的边缘,窗户被撞开了。

查德威克拼命地拽。一颗鲨鱼牙齿深深地嵌进了窗台,插进去有一厘米多。更多的幽灵战士涌了进来。查德威克丢下那根卡住的战棍,向后退。砰的一声他关上门,路易斯能够听到他在通往露台的短楼梯上的脚步声。

现在,那些战士已经消失了。当查德威克堵住露台的门时,他听到了楼梯间传来的吟唱声、刮擦声和吱吱声。冰冷的气息从微微打开的窗户吹进来,路易斯觉得自己好像被粘在了床边的墙上似的。

玛卡拉尼不知怎的站在了她的床脚,而她的身体还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然后另一个女人出现了,她高大而凶狠,她的长袍是由鲜红和橙黄相间的布料做成的,头发上装饰着花朵。“孩子,房子里的其他人都成了我幽灵大军的一部分。现在我来接你了。”

“我不去。”

“你是我的。”

“我应该和我的丈夫在一起。”

“不。你是阳光灿烂的大海和湛蓝天空中高高的白云的孩子。你是深绿色的山谷和烟雾缭绕的瀑布的孩子。你是我的。”

“我是我自己的。”

另外一个女人——路易斯猜到,她就是贝利——愤怒地咆哮起来。她抓起那根战棍,把它从窗台上拔了出来。路易斯听到了啪的一声。一瞬间,那颗鲨鱼牙齿的尖端裂开了,飞出窗外。贝利挥舞着战棍,路易斯可以看到战棍上的鲨鱼牙齿断裂的地方。“这是被人从寺庙里偷走的,”贝利说,“我收回它,就像我将收回被人偷走的圣珠,然后送给渡海人一样。就像我要把你带走一样。”

“你不能带走我。”玛卡拉尼回答道,声音里透着反抗,“只要我丈夫还守在这里,你就不能带走我!”

“那就随你的便吧!”

路易斯脚下的地板起伏着,他重重地摔了一跤。接着他就躺在黑暗中,不知道自己是清醒还是昏迷,是活着还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