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元七年十一月中。
此刻距离凌亦封出征之时已是五日,而苏妖娆,除了早朝之外,基本不出玄冥宫内,小事由她做主,可是大事,便要让人几百里加急送到凌亦封的手里请奏批示。
“娘娘,出事了。”苏妖娆刚才放下纸笔,殿外就传来了红魅焦急的唤声,苏妖娆微微抬眸,却见红魅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书册递到了她的跟前。
“这是什么?”
“娘娘看了便知……”红魅不敢直言,只能阴沉的垂下了头,苏妖娆疑惑的翻开了那手册,随后厉声的问。“哪来的?”
“皇上一走,朝内上下表面风平浪静,可是背地里全都散着乱着,不管是管事太监还是文武朝臣,纷纷自谋出路,这册子,是因为看守暴室的狱卒擅离职守,才让狼妃从暴室里跑了出来,而且册子的内容……”
“被多少人看了?”苏妖娆蹙着眉宇,仅仅只是翻了一页,她就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宫里,现在全部传遍了。”红魅顿了顿,随后才答道。
“狼妃在哪?”苏妖娆连着倒退好几步,脸色终究阴郁难辨。
“又关了回去,可是娘娘,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红魅意有所指的睨着苏妖娆手中的册子细看,神情既有愤怒,也有担忧。
苏妖娆再次翻开手里的册子,那巴掌大小的东西在她的手里显得如铅铁般沉重,因为那不是别的东西,又是凌亦封的手札,几岁便开始写的手札。
“把狼妃带到禁宫来,另外,本宫尚有一些事要先行交代。”苏妖娆细细的看了几页,却不敢再继续往下翻动,双手都在颤抖,双腿也忍不住的失力发软,想了片刻,见红魅转身,苏妖娆又连忙将她唤住。“关闭宫门,还未出宫的官员暂留宫中,在外的官员不许进宫,宫门口派禁军把守,谁敢私传消息,立刻杖毙!”
“娘娘,守得住么?”红魅有些担忧的问。
“守不住也要守!”苏妖娆沉声的回答。“不能让这件事传入前方战士的耳朵,不然我的暴君出事,谁负责?”
红魅没有她的气势,也没有她的干练果决,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也就是听她的吩咐安排。
不出片刻便见一面容溃烂的妇人被带到了苏妖娆面前,发丝全白,衣衫褴褛,可双眸却极其有神,仿佛太久没有见光,贪婪得慌。
后背蹒驼,步伐不稳,苏妖娆原本真的想要好好的可怜这原本绝色的美人,可是看了凌亦封的手札,她只是恨……
“你是什么东西?”那狼妃一见稳坐木椅的苏妖娆便傲然的一问,丝毫也不畏惧苏妖娆那湛蓝的双眸间溢出的狠光。
“崇月二十三年,三月十四,母妃说,等封儿的心再长大一点,就能掏出来做了药引子救母妃的师傅,可是母妃为什么要掏封儿的心?难道是封儿不乖……”苏妖娆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随手翻动着凌亦封那一本最小的札记,就念了其中的一句,声音是轻的,可是过了一会,苏妖娆却发疯一般的奔到了狼妃的面前,一个巴掌就想甩过去,可是她忍住了,硬生生的忍了下来,因为儿媳,是不能打婆婆的。
“七岁的一个孩子,童真的年纪,才七岁就没人倾诉靠札记发泄,七岁,七岁!”情不自禁的惊声尖叫,这一刻,苏妖娆的心都像被撕裂了一样鲜血淋淋。
“你懂什么……”听到她的尖叫,狼妃没了方才的气势,可是说话,却依旧傲着。
“八月十五,父皇寿辰,封儿高兴的在母妃的怀里睡着了,可是醒来之后,心口好疼,封儿叫母妃,可是母妃手里却拿着小小的匕首,而封儿的旁边,还有一只死去的银狼,母妃说,封儿从此以后就是一颗狼心,那封儿的心呢?是不是在母妃的手里拿着……”读到最后,苏妖娆终于没有忍住,还是啪的一声甩在了狼妃的脸上,用力至极。
狼妃的脸都被打偏了,可是她没有办法吭声,因为苏妖娆用力到了几乎打碎她面部的骨头。
“本宫连暴君少了一根头发都心疼,你,还有你那个丈夫,你们身为他的父母亲,却如此心狠手辣,想必死后也会在地狱的油锅里煮上几千年吧?”眼角的泪迹,随着她激动的举动而四处挥洒,怨恨而又无措,苏妖娆甚至是握紧了双拳才能控制自己不一掌要了那狼妃的性命。
从前没有发现过,这个世界荒唐的人,什么时候竟然如此之多?
父亲为了皇位,却将儿子丢在那样的地方受尽侮辱,她原以为,那已经算最大的伤害了,可是今天她才发现。
有些亲人的伤害,纯粹可耻!
难怪,当初她在提到听到狼妃说的话语之后,凌亦封会是那样的反应。
她记得很清楚。
他说。她就这么说的?她居然会这么说。
他那个时候,心里应该是怎样的难受?
“我必须要救我的师傅……”
“那你怎么不挖你自己的心?”苏妖娆厉声的大吼,瞳孔甚至是急速的收缩,眼见一股嗜血之意蔓延其中,红魅连忙将她拉住低劝。“娘娘,不要犯下任何不可弥补的大错,皇上再恨狼妃,也只是想尽办法将她送进暴室关着。”
“你终日抱着那札记,抱着他的心酸,你都不觉得悔恨么?你毁他一辈子!”苏妖娆还是大吼,但却挣脱红魅的双手,转而回到木椅之上,脸色亦是越渐的苍白了起来。
“娘娘……”
“关回暴室吧,本宫对她再没有什么言语了,因为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她就该被禽兽一样的关着,直到老死。”苏妖娆摆了摆手,视线又回到了手边的札记之上。
七岁之时便能写出一手隽秀的字,凌亦封该是下了多少的功夫用力多少的力气想要得到父母的关爱?
想着想着眼泪又开始流淌了起来,先是小声着,压抑着,可是片刻之后,她却是嚎啕大哭。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狠毒的母亲,即使做了这一切,却还是要把罪责全都推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她是疯子,的的确确是。
“娘娘,别哭了,明日还得应付朝臣,总该想想办法,那些人,本就不满你一个妇人坐在轩辕宫的龙椅上。”见她难受至极,红魅忍不住的侯在一边低劝。
“你先退下吧,容本宫静静。”苏妖娆固然沉痛,可是理智却在,这一切,都来得有些巧了,她总是这么认为的。
还好凌亦封不在,若是在,被这般的揭开伤疤,被证实是一颗狼心,他该是多么的难受绝望?
这恨,永远都没办法释怀,因为伤他的都是至亲,就因为是至亲,他才什么都做不了,即使再恨,也杀不得,毁不得,报复不得。
凌亦封的札记,第二本。
中间应该还有一本的。
在哪?又是记着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