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釉落地的地方和他读书的地方不是一个城市。
虽然明知道大概率是自己多想, 但本着既然要做就把事情做绝的原则,他中途还是转了一次机,然后才到了自己读书的城市, S国S市。
这样的话,就算路桥能查到国内他的航班信息, 也无法查到他的最终目的地。
而且, 就他对路桥那种聪明人的了解,或许正因为过于聪明,他反而会直接忽略掉S国, 甚至会认为,他在S国落地,本身就是对他的误导。
苏釉再次落地的时候,已经到了夜晚。
虽然国内现在正值盛夏, 可S市的夜晚却已经有了秋季的凉意。
据说, 这座城市一年十二个月,有八个月都处在冬季,所以这里的居民也更爱呆在家里, 生活比大部分地方都要悠闲和自在一些。
苏釉觉得,自己应该会很喜欢这里。
离报道还早, 他在S大学校周边的家庭旅馆先住了一晚, 就开始寻找新的住处和工作。
如果路桥知道的话……
他忍不住又想到了路桥,不自觉轻轻用手指摁了摁掌中手机的背面。
这部手机是路桥送给他的, 是他第一次正式收到的生日礼物。
而手机壳里, 则藏着路桥送他的那幅画还有那张卡。
如果路桥知道的话, 肯定又要觉得他谎话连篇了吧, 毕竟他之前还告诉他自己将来是要住宿舍的。
只是他也没有办法。
虽然现在他身上还有点钱, 但对于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留学生来说, 那些钱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必须得打工养活自己,很可能还是做老本行,忙起来时间不一定很固定,而学校都有固定的关门熄灯时间,他注定是不能住宿舍的。
而且,他本身也不喜欢住宿舍。
他喜欢安静,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拒绝态度的社交。
虽然学生公寓也是不少人合租,但至少,大家可以有各自的卧室。
那一点独立的空间,对苏釉来说,就足够了。
苏釉再次落地的时候,路桥刚刚拆开那份装着砚台的快递。
路桥这几天过得不太好,他第一次旷了两天工,再出现时,整个人都憔悴也阴沉了许多。
所以有些不紧要的快递,朱宇便让秘书压到下班时间再一起交过去。
苏釉走了,路桥在家里和任何人面前都没再提过这个名字一句。
他比以前工作更加努力,也比以前更加冷漠沉郁。
可是没有人知道,每天晚上他都会到旧街那块已经停水断电了的拆迁区,站在一栋破旧的居民楼前,抬头往上看,看里面烛火摇曳,随后变成一片漆黑。
那个窗口的黑那么浓郁,好像永远都无法看到尽头。
路桥以前从来都没有来过旧街,他和这里唯一的交集,就是在苏釉的调查资料出来后,从照片上看过苏釉所住的这栋居民楼,以及这条细窄破旧的街道。
只是真的站到了这里,他才知道,原来照片真的有美化功能。
实际上这块地方,比他在照片上看到的还要破旧脏污得多。
拆迁的标签印得满墙都是,地上没有了污水,因为原来的居民都已经搬走,而路边则乱七八糟地堆着他们搬家不要的各色垃圾和破旧家具。
黑暗里静悄悄的,只有夏虫唧唧以及饿疯了的蚊子对难得出现的活物的疯狂围捕。
这边太静了,稍微一点动静都会显得十分突兀。
所以路桥一般会将车子停在两道街区之后,然后一个人趁着夜色慢慢步行过来。
路过各种灰蒙蒙的门头,凌乱脏污的小巷,堆满杂物的空地……
这样的萧瑟凌乱,反而会让他比看到那些文字调查资料时,能更深入地了解和体谅苏釉。
他没有怪过苏釉,即便他不爱自己。
他也没有办法再去联系苏釉,因为他忘不了他离开时那么决绝的背影。
只是,他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爱他的那颗心。
他爱那个将自己骗惨了的少年,爱那个将自己抛弃掉一走了之的人。
所以他偷偷地站在他家楼下看他。
如果那还可以称之为「家」的话。
看这个说自己怕黑,所以晚上总是紧紧缠绕着自己的少年,面不改色地没入早已无人居住的待拆区漆黑的楼洞中。
电早已断了,所以楼梯上不会有感应灯亮起,阴沉沉的天气下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路桥默默地点了支烟,他站在夜风中抬起头来,不多时就可以看到五楼的一扇窗子里闪出烛光来。
那烛光也是很短暂的。
大约高考结束,苏釉不用熬夜备战,也或者,白天和夜晚对苏釉来说根本无所谓,所以那道窗口总是亮上十几分钟后,就会再次陷入黑暗。
他也看这个说自己不会游泳的人,如一尾灵活的鱼一般,跳入那道绕过旧城的老河,在月色下溅起清澈晶莹的水花……
他觉得可笑,也觉得迷惘,他不确定自己看到的这个苏釉究竟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苏釉。
可又莫名地,他想到了调查资料上的那些信息。
这个孩子,在过去的十七年中,过得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更不容易。
所以,他真的恨不起他。
包裹很重,掂在掌心里沉甸甸的,塞了很多泡泡纸,所以体积也很大。
路桥基本不网购,而他的邮件中,本不该出现这样一个包裹。
他本以为是垃圾包裹,刚想让秘书代为处理掉,但开口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下班时间到了,他没有回家的欲望,坐在办公桌前,他愣愣地看了那份包裹好一会儿,才取了美工刀拆开。
随着外面的包装被一层层拆掉,一枚端方的砚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是一枚端砚。
虽然和他母亲送他的那枚相比要简单得多,但是石质却很好,紫中透出一带蓝来,托在掌心中微温,很润。
路桥的喉结滚了滚,眼眶忽然变得潮湿了起来。
他还记得苏釉那晚在书房里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说让他把他母亲送的那枚砚台收起来,他要送自己一枚。
他也记得,在**最为汹涌的时刻,苏釉还记得将他母亲送他的那枚砚台小心翼翼地收好。
为此,他指尖上还沾了一点墨汁,最后全被涂抹在了他的腰侧……
过往的恩爱幸福就在眼前,路桥不自觉将那枚砚台握紧了。
苏釉根本没什么钱,而他放在他那里的卡也从来没有动过,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他动用了他的那份拆迁款。
路桥是识货的,一眼就能看出这方砚台怎么也要在百万左右了。
应该是用了苏釉所有的拆迁款。
他的唇抿的很紧,双手十分珍惜地握着这方砚台,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热。
片刻后,他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半,将砚台锁在了抽屉里,随即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他没让朱宇跟着,自己驾车去了旧街。
他的心情变得平静了起来,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再纠结也不再痛苦。
他这辈子就喜欢了这么一个人,他不愿意放弃,他想再试一试,想要把他找回来。
旧街崎岖的小路上,路桥的车子开得飞快。
这一次,他直接开到了苏釉居住的那栋房子楼下。
但窗户里黑着,不过也不奇怪,没有电,苏釉蜡烛也只点一会儿就熄灭,所以这个窗口总是黑洞洞的也算常态。
路桥下了车,直接上了楼,他找到那扇门,因为想见苏釉的情绪太过急切,所以门敲得也比较重。
但里面没有动静。
路桥在门口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才重新回到车子里,点了烟慢慢地等着。
可两支烟下去,旧街依旧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如果细听的话,能听到很远的地方隐隐传来的汽车鸣笛声。
他再也坐不住,于是驾车去了河边。
那条河很宽,夜色下波光粼粼,但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路桥的心里隐隐泛起了些不安来,他没有再等,而是直接拨了苏釉的电话,只可惜听筒里传来的是冷冰冰的机械女声。
苏釉的手机关机了。
已经不是些许的不安了,但路桥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沿原路折返回去,因为担心自己离开这段时间内苏釉已经回来,他再一次上了楼。
但和之前一样,房间里没有任何声响,没有人应门。
时针分针一点点地往前走,已经到了午夜十分。
香烟一支又一支的燃尽了,路桥的嗓子被烟熏得几乎能冒出烟来。
可苏釉却再没没出现过。
——
周茉的精神不太好,吕少言也是,这两天,他几乎全天都赖在周茉这里。
但是也并不帮忙干活儿,而是不停地在看自己的手机,或者跟在周茉身后问:“姐,柚子有没有发消息啊?”
高考结束,周边不少高校也要面临着放假,这段时间生意反而出奇的好,好到周茉火大。
“哪。”她把装着咖啡和甜点的木质托盘推出去。
点咖啡的男生心惊胆战地看她一眼,明明拉花都拉错了,他却不敢吭一声,乖乖端起咖啡回了自己的座位。
“我要一箭双心,怎么就一颗爱心啊。”和他一起来的女孩子抱怨。
“一颗心也很好,”男生只得哄着女朋友,“一心一意。”
女生说了什么,吕少言没听见,因为这时候门口的风铃响了起来,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他抬眼看过去,一眼看到了路桥。
不止是他,周茉显然也看到了,她将最新制作好的咖啡放进托盘推给客人,向吕少言示意,让他过来帮忙。
吕少言撇撇嘴,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他冲得咖啡很一般,但是现在没办法,他不能不顶上来,因为苏釉在给他们留下一条信息后消失不见了。
“你好。”这么一会儿功夫,路桥已经到了吧台。
他穿了件深蓝色的衬衣,衣摆被随意地掖进裤腰里,腰线很高,一双长腿被拉得笔直,比周茉在电视或者照片上看过的都要好看很多。
即便他的眉眼间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憔悴,但却依然彬彬有礼:“请问你是周茉吧?”
周茉没说话,她点点头,率先撩开帘子进了里间,路桥便也弯腰跟着走了进去。
里面的空间很小,路桥环视了一周,在周茉的示意下坐在了那个小型沙发上。
沙发大概许多年没有换过了,坐垫已经没了什么弹性,但路桥浑然未觉。
他看了周茉一眼,看到了周茉和他一眼,眼下淡淡的乌青。
他心头蓦地一沉,升起十分浓重的不安来。
“是来找苏釉的吧?”周茉斜斜地倚在门框上,咔哒一声为自己点了支烟,不等路桥说话,她就开门见山地直接将手机扔给他,“你自己看吧。”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周茉和苏釉的聊天框。
苏釉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
“茉姐,我有点事儿要离开几年,好好保重,勿念。”
后面是周茉的追问,一连十几条信息发出去,却都如石沉大海,一点回音都没有。
“什么意思?” 路桥隐隐觉得窒息,他抿了抿唇,抬眼问周茉。
事实上,他心里明白,明白自己只是不愿意承认,只是想要从周茉那里听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路总,”周茉挑了挑眉,“什么意思不是很明显吗?”
路桥紧紧地盯着那段聊天记录,像是想把每一个字都解读出一朵花儿来一般,可越看他的喉头就越是紧的难受。
他沉默着将那段话看了几遍,最后不得不将手机还给周茉。
“我知道他心肠很硬,”他低声说,“可是,你对他而言和别人并不一样。”
他垂眸沉思片刻,随后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信。”
“不信?”周茉冷冷笑了一声,“不信什么?不信他就这样走了?还是不信我说的话?”
路桥没有说话。
“我也不敢相信这小兔崽子竟然给我摆了这么一道”,周茉像是既失望又有些愤怒,“我和他这么多年,不是亲人但胜似亲人,我从没想过他会这样背叛我。”
路桥想为苏釉说句话,说这算不上背叛,可他却只能安静地坐着,大脑一片空白。
“我的人昨晚查过,他买了飞往S国的机票,”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哑,声音很低,“他应该是……应该是不打算在国内读大学了。”
周茉没说话,目光有些飘忽地看向那道狭小的窗口,她心里很难受,也没有办法理解。
苏釉对她而言,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亲近的人了,她以为他对她也是才对。
就算是去国外读书,为什么就不能联系?她不懂。
她还盼着和他再做邻居,可以一直互相扶持,可他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地将她抛下了。
照她对他的了解,他大概将来都不会再联系她了。
他抛下了过去,抛下了他们,抛下了他们患难与共的感情,就这样毫不留情地自己走了。
周茉深深地吸了口烟,好像被那浓重的烟气熏红了眼睛。
“也是,”她说,“他这么狠的一个人,才不过十岁的时候,就敢拿刀子往自己心窝子里桶,捅别人不是更不是事儿?”
“什么?”
路桥心头猛地一震,想起了那份调查报告中,苏釉十岁时曾受伤差点死去的事情,也想到了他心口处那一线浅红色的伤痕。
他记得很清楚,资料中说,周茉见到了双手带血的苏怀民,所以报了警,后来苏怀民供认,是他刺伤了苏釉。
可怎么周茉说的话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周茉看着他,忍不住笑了笑。
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人比她更惨。「他应该没告诉过你他小时候的事情吧?」她问,目光追随着烟雾,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
“他三岁左右,洛颀就抛弃了他们父子俩,”周茉说,“后来,苏怀民就开始在外面混,回来就将对生活的不满全部发泄在他身上,你没见过他小时候,他就没有不带伤的时候,很多人都很可怜他,但也不敢和他走的太近,因为苏怀民这个人就是疯的。”
“他变得很沉默,很内向,很不合群,”周茉说,“因此受到那些孩子们的排挤。”
“也可能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她说,“也可能仅仅因为是他没有妈妈,谁知道呢?”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孩子你知道的,他们有时候对善恶的界限是不分明的,他们从众,爱起哄,喜欢扎堆孤立别人,欺负别人,有时候做了大恶却一点都不清楚……”
路桥的唇抿紧了,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也拉出了凌厉的线条来。
“你们这些金窝银窝里长出来的孩子永远都不会明白旧街的孩子生活在多么残酷的环境里,”周茉看着他,像是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经常在家里挨了打又在外面挨,有些孩子以在他身上盖上戳儿为荣,盖得越多越能得到大家的拥戴。”
说到这里,她问:“你知道盖戳儿是什么意思吗?”
路桥不知道,他以为是小时候小朋友玩的那种小红章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班级里是有女生玩这些的,爱心或者飞吻的图案,喜欢谁就在谁的手背或者手臂上盖上一个鲜红的章 “用印泥的那种吗?”路桥问,但心里却莫名觉得很不安。
周茉看着他,眼睛里升起一缕针尖般锋锐的嘲讽来:“不是,是伤痕,能够见红的伤痕,那些孩子称这些叫盖戳儿。”
路桥像是不敢相信,他的瞳孔蓦地一颤,随即一颗心像是被浸进了冰水里一般,细细密密的,针扎一般的疼意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他的拳头不自觉握紧了。
“没有父母庇护的孩子啊……”周茉轻轻地感叹了一声,像是看惯了,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所以他打架,因为没有人保护他,他只能保护自己,这也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谁刚开始都是不会打架的,但打的多了也就会了,所以后来,他战斗力爆表,对那些欺负他的孩子,他见一次打一次,渐渐地也就再没人敢欺负他了。”
路桥抬手在自己口袋里摸了摸,周茉看他什么都没摸到,丢了一支烟给他。
她看他低头点火,微垂的眼睫被火光照亮,像是微微泛起了一点红。
“你说他拿刀子往自己心窝里捅是什么意思?”路桥问。
“你确定想听吗?”周茉问。
路桥咬着烟,对她点了点头。
他的唇角紧抿,一双眼暗沉沉的,让人看不透其中的情绪。
“苏怀民后来赌得很厉害,”周茉说,“他在外面欠的债太多了,最后兜不住,就想让苏釉帮他还。”
“他不过是个孩子,怎么帮他还?”路桥长眉一挑,沉声问道。
“他那个大债主,喜欢小孩儿,”周茉意味深长地道,“所以,苏怀民就想把苏釉卖了,结果那孩子宁死不从,平时他都是一个人在家,所以枕头底下备着把刀,就是用那把刀,他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不过知道真相的人不多,”周茉说,“苏怀民情愿承认自己失手不小心误伤了苏釉也绝不敢承认自己卖孩子,不然,别说他被万人唾弃,他那个债主也饶不了他。”
周茉说着,看向路桥,路桥没说话,可他的眼睛却已经红透了。
“他就是这么狠的人,决绝的时候连命都不要,丢下几个人对他来说又算什么呢?”周茉说,她发着狠咬了咬牙,轻声骂,“没有良心的东西。”
“他没想过找洛颀求助吗?”路桥问,声音沙哑得厉害。
周茉笑了下。
“洛颀?”她眉眼间露出极度的厌恶来,“她是什么好东西吗?”
路桥当然知道不是,但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这时候已经无路可走,正常情况下肯定会尝试向自己的母亲求助。
“他向她求助了,”周茉说,想起那时候的绝望与难过,“我带他去的,但是洛颀问我,他为什么没真的死了……”
路桥的手蓦地握紧了,一双眸子黑得像墨洇开了,又像是深不见底的夜。
“她说的那些话,”周茉的眉心蹙起来,眼睫湿了,“那孩子都听到了。”
房间里一片安静,不知道过了多久,路桥才慢慢站起身来。
他的脸色有些白,垂眸稳了稳身形。
“谢谢你。”他轻声道,“让我知道了这一切。”
如果说最初他还怀疑周茉在骗自己的话,那么现在他信了。
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周茉:“如果他和你联系的话,还请您告诉我一声。”
周茉过了片刻才将那张名片接在手里,她垂下了眼睛,看起来很难过:“他不会联系我了。”
路桥看着她,但是没有说话。
他不愿意听见这样的话,所以就当周茉没有说过。
他将名片留给了周茉,就好像留下了一线希望。
临出门的时候,周茉忽然又叫住了他。
“路先生,”她说,“如果你能查到他的信息的话,也麻烦给我说一声。”
无论他在天涯海角他,她都要杀过去,揪着他的耳朵问一句,为什么就这么狠心,就算他怎么道歉,她也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他。
路桥看向她,像是倦极了,他一句话都没办法说出来,只轻轻点了点头。
苏釉只会对他笑,亲密地拥抱亲吻他,在一起那么久,连气都没跟他生过一次。
就算要走了,他也只说自己不好,却从没提过他受的这些苦。
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除了桑晴去世时自己落了泪,这么多年,路桥再没流过泪。
可此刻,他的眼眶与胸口却齐齐地灼烫,连吕少言叫了他一声都没听到。
他心口被修好的那个洞再次破裂了,比以前还要大,还要疼。
路桥的生活像是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他像台机器一样生活,除了工作就是天南地北地寻找苏釉。
苏釉的电话他几乎每天都会尝试拨几遍出去,信息也发了无数,聊天软件的对话框更是一拉拉不到底都是他留给他的信息。
但是这些信息好像从来都没有人看过,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如泥沉大海,一点声息都没有。
苏釉像是彻底从人间蒸发了。
几年里,路桥一有空就去全世界各地地飞,到全球各大高校去查有没有一个叫苏釉的学生,可每一次都是带着希望而去,却又每一次带着失望而归。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甚至都有些麻木了起来。
可就算他多疲惫多麻木,骨子里却像被上了一根发条,那根发条让他没有办法停下来寻找他的脚步。
直到六年后,公司的科研项目终于投入市场,崔如意和沈涟漪成了第一批客户。
他们竟然意外地有了一次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