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次一样, 苏釉还未走近,车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但不一样的是, 前后车厢的挡板早早就被人放了下来。
苏釉三两步跑过去,笑意不自觉已经盈满了眼睛。
“哥, ”他雀跃般坐了进去, 带进了一缕车窗外的凉意,“你怎么来了,你不是……”
你不是在陪崔如意吗?
话到嘴边, 他笑了一下,重又咽了下去。
他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眼睛里的笑意连凝滞都没有,好像路桥来接他这件事, 足可以抵消掉其他任何的不愉快。
路桥看着他, 一言不发地将他的手握进了自己掌心里。
苏釉的手很凉,凉的仿佛能穿过皮肤透入人的骨髓般,不自觉地, 路桥的眉心蹙了起来,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颊。
“怎么这么凉?”即便游惯了冬泳, 可那片柔软的面颊撞入掌心时, 仍让路桥觉得有点冰手。
“凉吗?”闻言,苏釉调皮地将自己的脸颊在他掌心里蹭了蹭。
他知道这是在冬日的夜风里奔跑导致的, 但却不打算承认。
“不是哥的手太热了?”他笑着说, 随即坐直身体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 “车里空调也有点大, 我穿这身坐进来都热了。”
路桥垂眸看他的衣服, 伸出手去捏了捏。
羽绒服很厚, 他以前也穿过这个牌子,知道保暖性能很好。
看着苏釉含笑的眼睛,路桥不觉略带疑惑地接受了他的说法。
苏釉笑着靠近他,故意将自己冰凉的手伸进路桥身上柔软的毛衣里,覆在了他热气蒸腾的皮肤上。
他和吕少言有时候会这么玩,不过每次吕少言都会连笑带骂地逃跑,而他自己则大部分是一脚就把吕少言踢开。
他本以为路桥也会像吕少言那样,就算不会骂他,至少也会笑着躲避的。
可路桥却一动都没有动,相反,他用自己的手覆在了苏釉手背上,紧紧地将他的双手按在了自己的皮肤上。
苏釉心头一跳,随即往外挣自己的手,却被路桥很强势地镇压了。
“别动,”他说,“给你暖暖。”
车厢里莫名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苏釉因为姿势的原因,微微弯着腰,却忍不住抬脸去看路桥。
路桥看着他,就这样低下头来,在他冰凉的嘴唇上亲了一口,又亲一口……
像是也想要为他暖热一般。
这样的安静那么温馨,让苏釉不自觉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想,如果,如果将来真的有机会和路桥单独生活一段时间的话,那么他想要一个小点的房子。
小小的,五六十平就够了,这样可以一转身就看到对方。
可以随时拥抱,随时接吻,在这边说话那边就可以听到……
比大房子空空****,冷冷清清要好得多。
他沉迷在路桥温柔的吮吻里,渐渐地越想越远。
可天不从人愿,手机却在这时突兀地响了起来。
铃声是苏釉书包里传出来的。
苏釉的身体动了动,可随即便被路桥摁住了后脑。
“别动。”路桥的声音微微沙哑,目光凝在他红润的唇瓣上,随即重新吻了上来。
苏釉的嘴唇微微张着,闻言,他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就真的一动不动了。
乖得让人心头发烫。
铃声停了下来,但很快又重新响了起来。
不知几遍之后,路桥终于移开了自己锢在苏釉后脑的手掌。
他与他额头抵着额头,又忍不住倾身向前亲吻他的鼻尖。
苏釉抬眼看他,却只能看到他修长脖颈上性感的喉结,以及拉出好看弧度的下颌线。
他情不自禁地向前,将自己的湿漉漉的嘴唇印在了那枚性感的喉结上。
几乎是立刻,那枚喉结便上下滚动了起来,碾在苏釉柔软的唇上,引得他笑了起来。
苏釉现在觉得暖和了。
他浑身都暖洋洋的,像被泡进了温泉水里一般,舒服又放松。
手掌上染了路桥的温度和味道,揉搓自己脸颊时只觉得比接吻时好像更亲密也更暧昧。
他双手覆在自己因接吻而变得湿漉漉的眼睫上,忍不住靠在座椅上笑了起来。
“笑什么?”路桥问,语气中隐隐带着威胁。
可苏釉却笑得更厉害了,再次道:“觉得哥真的很爱接吻。”
路桥抿了抿唇,随即抬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不太高明地转移话题:“先看看电话谁打来的。”
“嗯。”苏釉还笑着,但还是十分乖顺地拎过自己的书包来,将手机掏了出来。
电话上好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是何显打来的。
看到何显名字的同时,苏釉不由地心头一紧,猛地想起了之前何显发给自己的那条信息。
因为当时周茉叫他,他就先放下了手机,之后路桥的电话过来,他更是把这条信息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会儿何显打电话过来,大约是兴师问罪来了。
苏釉抿了抿唇,将电话拨了过去,几乎立刻就听到了何显十分不满又颇为委屈的声音。
“苏釉,”他说,语气阴阳怪气,“你要不要猜一下,我现在在哪儿蹲着呢?”
苏釉咬着嘴唇,十分心虚地笑了一声。
“见你笑一次可真不容易。”何显继续阴阳怪气,“可惜我看不见啊。”
“对不起,”苏釉自己犯的错,只得低声下气地道歉:“我临时有些别的事情,所以忘了回你信息。”
“也忘了等我!”何显提醒道。
“对不起。”苏釉再次道歉,十分诚恳,并在脑海里搜寻补救的方法,“今天的咖啡记我账上,算我赔罪。”
“小爷我是缺钱的人吗?”何显更加不满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怎么觉得苏釉声音里隐隐有那么丝很浅的笑意呢?
难不成给人道歉还能高兴?
何显还在疑惑,就听苏釉又说:“那你说怎么办吧?”
“下次请我喝咖啡,”何显说,“两次。”
“行。”苏釉一口应了下来。
“还有,”何显委委屈屈的,“以后不许这个样子,我可是特意过来找你的。”
他这次考试成绩还不错,正想向苏釉炫耀炫耀呢,结果苏釉却放了他鸽子。
“我保证。”那边苏釉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可见对方连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何显终于觉得满足了,又说了两句别的,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何显?”路桥从平板上抬起眼来,不动声色地看着苏釉。
“嗯。”苏釉应了一声,猛地想起了自己那天是怎么利用何显的名字来诈路桥的,心里不由地一虚。
“哥……”他抿了抿唇,一脸无辜地看着路桥,想要解释两句。
只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路桥一双狭长的眼睛就微微一眯,不太友善地看着他:“你们约好了去喝咖啡?”
苏釉咬了咬唇,意识到这人大概是吃醋了。
“嗯。”他轻轻点了点头,可一双眼睛里却不自觉地漫上了笑意来,“我们只是同学,真的,哥,我发誓。”
“是学校后面那家咖啡馆吗?”路桥问。
苏釉心头一跳,片刻后他问:“你去过?”
“刚才过来的时候从那家店门前路过,”路桥说,“门头设计的挺有新意,不过……”
他危险地看向苏釉:“好像里面大多是情侣。”
“真不是。”苏釉悄悄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笑了,也是,路桥怎么可能会进这种小店呢。
“又不是我们两个喝咖啡,还有别的同学一起。”他说。
“真的?”路桥问。
“真的,哥。”苏釉拉着他的尾指轻轻摇了摇,又讨好地凑上去在他唇角亲了一口,“我发誓。”
路桥的心早就软了,被他握着手指晃得心旌神摇,不过是故意冷着脸逗他而已。
被猝不及防地亲到唇上后,他再忍不住眼里的笑意。
“所以。”他反握了苏釉的手在掌心里,“你是为了来见我才放了他的鸽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里的笑意更浓了,甚至还多了一层隐隐的期待。
“嗯,怎么能让哥等呢?”苏釉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很喜欢路桥,所以很容易对他说出特别好听的话来,“就是为了赔罪,我要请他喝两次咖啡了。”
他说着伸出手来:“领导,报不报销?”
“我人都是你的。”路桥笑着抬手,去拿他搭在后面的大衣,随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黑卡来放进了苏釉的手心里,“多少杯都够。”
又说:“密码是你生日。”
苏釉不觉愣住了。
他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路桥就真的给了自己一张卡?
而且这张卡就放在他今天穿得大衣口袋里,是本来就准备好要给自己的吗?
莫名地,苏釉的手心烧灼着烫了起来。
他抿了抿唇,心情莫名变得沉重。
“哥,”苏釉想将那张卡还回去,“我现在不缺钱,而且,将来……”
他说的有些艰涩,“将来在龙大读书的话,就在你身边儿,你给我这个干吗?”
“我想给你。”路桥说,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合上,让他将那张卡握在手心里,“给你就收着,怎么这么多话?”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苏釉的话多。
苏釉垂下眼睛没再说话,可手指却默默收紧了。
“好。”他轻声说,拉开自己的书包,刚要将卡收进夹层里去,却一眼看到了路桥留给自己的那幅画。
晨起看到书桌上这幅画时,苏釉不知道笑得多开心,宝贝的要命。
可如今捏着这张卡,他心里除了感动,却更多的是苦涩。
这两样东西同时出现在眼前时,苏釉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好像原本空****的心底蓦地生出了些什么……
他说不清楚,也不敢深想。
他将那张卡很珍重地收起来,即便明知道自己根本不会使用。
抬起眼睛时,正对上路桥含笑眸子,他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眼睛里的光芒比天边的星子还要璀璨。
“不过,”他得寸进尺地提要求,“就只请他喝两次咖啡,以后不许了。”
苏釉看着他,眼睛有点酸涩,但仍慢慢弯了起来,和他对着镜子练习过的弧度一模一样。
“嗯。”他点头。
他觉得自己不算撒谎,毕竟,不请咖啡,也可以请别的吧?
但路桥却笑了起来,像是十分满足,让苏釉的心脏微微地发紧。
他忽然很想问问他今天去机场接崔如意的事情。
毕竟微博上有人发了照片,想要提起话头来也很容易。
只是这个念头还未及在他心底成型,就被他彻底打散了。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路桥忽然叫他的名字:“幼幼。”
“嗯?”苏釉看他。
我下午去机场接如意了。”路桥看着他,目光坦**,没有丝毫的闪躲,或者心虚。
苏釉愣了下,一时不知要怎么接他这句话才好,只轻轻点了点头:“嗯。”
“你都没什么想问我吗?”路桥说。
路桥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很多东西不懂。
可是他知道,那晚苏釉接到何显电话,说要去找别人时,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妒火中烧滋味儿。
也明白,刚刚苏釉很乖顺地和何显讲电话的样子,会让他心底隐隐泛酸。
更会因为苏釉为自己而放何显鸽子这件事感觉甜蜜……
像是重新回到了小时候,不太讲道理的时候。
那是因为他在乎苏釉。
虽然他希望苏釉可以像沈涟漪信任崔如意一样信任自己。
可是,苏釉明知他去接崔如意却表现的这么无动于衷,还是让他忍不住有些失落。
好像苏釉根本就不在乎他一样。
他觉得,恋爱虽然很好,可也会让人变得患得患失,自相矛盾。
苏釉看着路桥,眸中略显懵懂。
路桥与他对视片刻,眸中的笑意不觉淡了下去。
那双漂亮的眼睛重新变得深邃又暗沉了起来,带着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好在苏釉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他抿了抿唇,声音很轻:“有的啊,可是我怕说了哥会生气。”
“我不生气,”路桥安静地看着他,神情十分认真,“我保证。”
“真的吗?”苏釉问,有点受不住这么凝重的气氛。
他不想与路桥这么凝重地对话,说一些认真又掏心窝子的话,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十分恶劣。
“那……哥,”他眼睛一转,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我可以请何显喝第三次咖啡吗?”
“你敢。”路桥像是被他气笑了,他欺身上前,十分强势地捏着苏釉的下巴抬起脸来,去亲吻他的嘴唇,说,“不行。”
“那你还说什么都行?”苏釉抱怨,但更多的话却被堵成了哼哼唧唧的鼻音。
“除了这个。”路桥低低地说,好像苏釉不说出句让他满意的来,他就绝不会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一般。
“我其实只是有点担心哥哥会不会更喜欢如意姐姐。”苏釉说出来的话含含糊糊,像是对路桥很不信任,可路桥却莫名地笑了起来。
“我只喜欢你。”他说,忍不住再次低下头去,温柔地亲吻苏釉的额头。
让苏釉觉得,路桥好像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自己。
路桥确实很喜欢很喜欢苏釉。
喜欢到他今天一整天都在想苏釉,想着他早晨从餐桌上离开时那个略显落寞的背影。
以至于在机场接崔如意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从机场往外走的时候,因为发现被人偷拍,他甚至临时取消了原先定好的餐厅,只和崔如意吃了一顿简餐。
就是为了可以及时赶过来接苏釉放学,担心他看到两人的照片。
用餐的时候,两人谈了些公事。
主要还是崔如意明天到路达和路潍州谈判的一些细节问题。
事实上,对路达注资的并不是崔家,而是路桥的尚科。
路桥选择这个节骨点上把路潍州逼入绝境,最终目的也在于此。
只是为了降低路潍州以及路达股东的戒备之心,这件事由崔家出面最为合适罢了。
“对了,”谈完公事,路桥用餐巾拭了拭自己的唇角,随后眼睛里漾起一缕笑意来,“我和苏釉在一起了。”
“真的?”崔如意又惊又喜,“行啊你,这才几天。”
“我们的关系,”路桥沉思片刻,“我想在保留沈涟漪病情的基础上向他解释一下,你这边有什么意见吗?”
“你决定就行,”崔如意看着路桥,微微笑了一下,“我现在完全相信你。”
“如果需要我帮忙,”她说,“不要跟我客气。”
“幼幼。”车子停在了路宅大门外的拐角处,路灯照进来,温柔地勾勒着路桥的侧脸。
他轻轻捏了捏苏釉的手心,然后再次重复道:“我只喜欢你一个,没有别人。”
苏釉看着他,一动都不敢动。
“我和如意不可能在一起,但暂时也不可能解绑,”路桥的目光深沉,看着苏釉再次说了那个时间,“大概需要两年的时间。”
“在这两年里,或许会有一些关于我和如意的不实传闻,”他抿了抿唇,觉得心里有针扎一样的疼痛,但还是语气平稳地把话说了出来,“如果有的话,你能够选择站在我这边相信我吗?”
苏釉看着他,忽然很想问为什么。
路桥抬手轻轻地碰了碰他乌黑柔软的发,片刻后他说:“具体原因我不能说,因为关系到崔如意那边的问题……”
路桥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了桑晴。
想到了泄露桑晴病情的医生,也想到了洛颀和路潍州如何利用桑晴的病情刺激她,一步步将她逼到了绝路。
他的喉结滚了滚,轻声问:“可以吗?”
苏釉微微仰着脸看他,有很短暂的时间里,他的眸中现出些迷惘的神色,嘴唇轻轻开合了下。
但很快,他重重点了点头。
“嗯。”他说,“我当然相信哥哥。”
路桥觉得自己的要求其实很无耻。
但他想要的东西太多,想要好好护住苏釉,想要为母亲讨回公道,还想要拿回商泰,让恶人可以恶有恶报……
他看着苏釉清澈的眼睛,唇角因为隐忍而抿得极紧,忍不住狠狠将他往怀里抱。
苏釉没说话,安静地在他怀里呆了好一会儿,呼吸轻轻地拂过路桥的颈窝。
“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坐直身体,“那我先下车,如果连着两天一起回来的话,被人看到会起疑的。”
他将自己的羽绒服穿上,拎起书包跳下车去,弯进了大门。
路桥看着那道背影,眼眶隐隐起了涩意。
没有人比他更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个漂亮干净的男孩子,独属于他。
可他却只能偷偷与他牵手,让他陪自己一同去熬未来的两年。
这也是他之前为什么一直拒绝苏釉的原因,他想把路铺好,他想给他坦途。
他闭了闭眼,压下涩意后偏头往外看,看到法桐树上尚存的几片零星枯叶在寒风中摇曳。
两年,其实很快就能过去吧?
只要这次能够顺利拿到路潍州的股份,或许后年,苏釉大二上学期开学的时候,一切就都妥当了吧?
路桥看着前面的路想。
这条路苏釉是走熟了的。
平时坐公交,他也是会从公交车站走回来。
可是今天,他却觉得这条路格外安静,也格外冷。
“你应该知道,他说的两年是假的吧?”风声中,周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那幅画,也一样不要太当真。”
路桥问他能不能相信他的时候,他的大脑其实是一片空白的。
但他知道,他只能说一个答案。
他默默地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身后车灯忽然亮了起来,将他脚下的路照亮。
那车灯缓缓地缀在他身后,像是特意为他照路而来,又像是一双殷殷的,深沉又隐忍的眼睛在默默看着他……
直到他进入了主宅的大门。
苏釉在门后顿了片刻,忍不住偏头往外看,看到路桥高大的身影正弯腰下车。
虽然明知道没有意义,可他心底的天平却依然在左右摇摆。
信任路桥吗?他忍不住想。
随即他笑着摇了摇头,抬脚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