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时候中原大地已经遍地烽火,所以就算老管家在楼璟当家的当天就便派了人,往军中报信,一直到三月之后楼璟能坐起身,勉强说话了,带兵在夺天下的楼子规都没有接到这个消息。

好消息没有收到,坏消息却是接踵而至,被楼子规派出关,要潜进白狼谷围场救人的几队人马,先是音信全无,隔了数月之后,这几队人马全军覆没的消息先后传到了楼子规的耳中。

“督师,”侍卫长走进军帐准备给楼子规收拾碗筷,发现自家督师面前的饭菜一口没动,侍卫长着了急,楼子规这些天一直都是茶饭不思,他家督师这是要修练辟谷成仙吗?!“您 多少吃点吧,”侍卫长求楼子规道。

楼子规心思就不在吃上,听侍卫长说话才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道:“我没动过,撤下去你们吃了吧。”

侍卫长说:“是不是让高太医来看一下?”

楼子规摇一下头,命侍卫长道:“叫宋谨和方堂来见我。”

侍卫长不敢多劝,将饭菜撤下,让守在帐门前的一个中军去叫宋谨和方堂。

宋谨和方堂很快赶到,看见侍卫长苦着脸站在帐门前,方堂马上就小声问道:“督师又没吃东西?”

侍卫长点一下头。

“这吃不下东西,他又不让高太医来看看他,”方堂掉脸就冲宋谨急道:“督师他这是怎么了?”

宋谨摇头,冲帐中道:“督师,末将宋谨。”

“督师,末将方堂,”方堂忙也大声冲帐中道。

“进来,”楼子规的声音从帐中传出。

两个将军走进军帐,楼子规坐在桌后,桌上放着一盏灯烛,将楼子规的身前照亮,却无法照亮楼子规身处的地方。

“督师,你怎么又没吃饭?”方堂冲楼子规行了一礼之后就道。

“我有一件事要让你们两个去做,”楼子规招手让宋谨和方堂走近,道:“你们去关外一趟,我大哥楼璟现在白狼谷莫都的围场里。”

宋谨和方堂目瞪口呆。

“这事本应我去做,”楼子规道:“只是我现在没办法离开军中,我先后派了五拨人过去,都失败了,这一次就拜托你们了。”

“大,”方堂结巴道:“大少爷没死?”

“没死,只是脸被莫都毁了,右手和左脚被废,舌头也被割了,”楼子规神情平淡地道:“他这样的不难找,只是怎么潜进白狼谷是个问题,你们也不要为了我大哥去送死,实在没办法进去,就回关内。”

宋谨和方堂又是呆愣了半晌,方堂突然就发怒道:“妈的,老子宰了莫都!”

“这是迟早一天的事,”楼子规冷道:“你们路上小心。”

方堂这会儿怒火上头,当即拍胸脯就要跟楼子规保证,他一定把楼大少救出来,但宋谨不等方堂开口,便冲楼子规抱拳道:“末将得令。”

“我给你们五百人马,”楼子规又道:“进谷不宜人多,要带多少人马进谷,你们自己看着办。还有,此事不要声张。”

宋谨和方堂领命要走,看一眼楼子规后,宋谨忍不住道:“望督师保重。”

楼子规脸上的笑容寡淡,点一下头。

方堂后退三步,转身大步往帐外走。

宋谨走到帐门前,扭头又看一眼楼子规,楼督师身陷一片黑暗之中,安静地无声无息。宋谨心中蓦地就有一种感觉,楼子规坐在那里,像是在等待这个世界将他遗忘一般。

“走啊,”方堂半掀了帐帘催站着不走的宋谨。

宋谨摇一下头,把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抛到脑后,跟着方堂走出了军帐。

“一会儿再给督师送饭进去,”方堂出了帐,叮嘱侍卫长道:“督师不吃,你过一会儿就再送,他总有想吃的时候。”

侍卫长苦着脸应是,方将军这话说的轻巧,不吃就不停地往帐里送饭,真当督师大人没有脾气吗?

“我就觉着咱们督师不对劲,”方堂边跟在宋谨身后走,边小声道:“宋七你有没有觉着?”楼督师现在打仗接连大胜,跟秦轩,护国公那帮人在一起的时候,也能有说有笑,但方堂就是觉着自家督师不对劲。

宋谨道:“督师不用你操心,我们还是想想白狼谷的事为好。”

方堂拍一下脑门,不说话了。

这天夜里,宋谨和方堂带了五百军中好手,连夜出了军营往北进发。

到了第二日,乌霜铁骑拨营继续南下。

小分队和大军一北一南这么一走,等宋谨和方堂回到乌霜城,要从乌霜城出关之时,乌霜铁骑已经在江南与原江南总督,现自立为王的钱正舫阵兵对峙春江两岸。

“大少爷回来了?”乌霜城的南城门前,方堂冲守城的将军叫道:“你小子要是胡说八道,咱们朋友没的做了啊!”

守城将军白了方堂一眼,道:“这事我能拿来玩笑?你长脑子吗?”

“去府里看看,”宋谨催马就进了城。

“要是你小子骗人,”方堂临走还用手指点一下守城将军,“我俩就一定没完!”

“你们回来干什么的?”守城将军问。

方堂冲守城将军一挥手,跟着宋谨跑走了。

在宋谨想来,楼子规没有只派出他和方堂这一队人马,应该还有另外几队,楼大少就是被其中一队人马给救了。

“这怎么可能呢?”方堂百思不得其解,跟在宋谨的身旁不停地念叨这句话。

“你闭嘴!”宋谨喝方堂道:“去府里看了便知的事,值得你这样啰嗦?”

“你发什么火啊,”方堂不满道:“宋七你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这是谁惯的你?”

宋谨冷笑,遇上这样的笨蛋,谁的脾气能好?

一行人快马飞奔到楼府,上了马没一会儿的工夫,老管家便从府里迎了出来。

“说是大少爷回来了?”方堂见着老管家开口就问。

老管家忙道:“是,老奴命人去给督师报喜,只是派出去好多些人了,都没有回信回来,二位将军这是奉督师之命回来的?”

宋谨道:“能带我们去看看大少爷吗?”

老管家忙就带宋谨和方堂去看楼璟。

楼璟这会儿已经住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卧室里,宋谨和方堂到时,楼璟的卧房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是楠小少爷在读书呢,”老管家开心道:“小少爷的身子好了,快半年没碰过药了。”

这又是一件让宋谨和方堂又惊又喜的事。

“大少爷,”管事站在房门前禀道:“老奴带宋谨和方堂二位将军过来了。”

“进来吧,”房里传出的男声气力不足,但吐字很清楚。

方堂又是一惊,慌忙就扭头看身旁的宋谨,不是说楼大少的舌头被莫都割了吗?这怎么还能说话呢?

宋谨面不改色,应一声是,迈步走进了卧房。

楼楠站在床前,手里还拿着方才读的书,看见宋谨和方堂进来,咧嘴一笑。楼小少爷长年病弱,深居简出,所以跟军中的将领们都不太熟悉。

“小少爷,”宋谨还知道要给楼楠行礼,方堂就是完全呆住,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楼璟半躺半坐在床榻上,脸上没什么血色,但俊秀的眉眼,微微上扬的嘴角,这绝不是一张被毁掉的面容。

“宋谨,”楼璟看着宋谨喊了一声,又看向了方堂,道:“你是方堂?”

方堂将眼睛狠揉一把,盯着楼大少看了半天,突然就冲到了床前,说:“真是大少爷!”

宋谨也走到了床前,看着楼大少还是发愣。

“承影还好吗?”楼大少问。

“督师他,他没事啊,”方堂激动道:“大少爷你没事?督师说你伤得很重,脸被毁了,还……”

宋谨抬手就给了方堂一拳,示意方堂看一旁的楼楠。

楼楠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小孩儿看着方堂问:“脸被毁了?”

“先出去吧,”楼璟跟儿子道:“为父跟二位将军有话要说,楠儿一会儿再过来。”

楼楠点头,乖乖地走了出去。

“大少爷,”宋谨在楼楠出屋之后,才跟楼璟道:“督师命我们带人去白狼谷救你,之前派出的五队人马都全军覆没了,大少爷您这是被何人所救?”

“是谁给督师的消息,”方堂就说:“督师跟我们说大少爷的事时,我都吓坏了,说大少爷的脸被毁了,舌头被莫都这个狗贼给割了,手和脚也残了,和着这家伙是在胡说八道啊。”

“救我的人治好了我的伤,”楼璟让宋谨和方堂坐下说话,低声说道。

宋谨和方堂又呆住了。

“我也觉着不可能,要不我之前那些年是一场噩梦,要不就是我现在是在一场美梦里,”楼大少说道。

“那,那是谁救了大少爷?”方堂的喉结上下哽滑一下,结巴着问道。

“那时我一整日昏沉,”楼璟道:“没有看清他们的样貌。”

“他们没有留下姓名?”宋谨问。

楼璟摇一下头。

“那他们去哪儿了啊?”方堂又问。

“他们将我送回楼府就走了,当时府中人只顾着我,没人想起问他们姓甚名谁,”楼璟苦笑道:“府中人只知道他们骑马出了南城。”

“那这些人大概是多少人?”宋谨问道:“大少爷对他们就一点印象都没有?”

“救我的人,好像是叫小要,”楼璟说道:“可是老管家派人出去打听了,没有打听有神医叫这个名字。”

小要?

小药。

宁小药,宋谨和方堂看向了彼此,能让断舌重生,治好被烧毁的面孔,让断了的筋骨愈合,这个天下,只有宁圣上有这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