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霜铁骑的邓荣将军追出帝宫南侧的小宫门时,小桃花已经走出去挺远了,送她出宫的太后殿嬷嬷早已不见了踪影。

感觉在帝宫附近杀人不太好,邓将军便远远地跟在了小桃花的身后。

听见喧闹的人声离自己很近了,小桃花才停下来喘了一口气,听见人声了,这表示她离帝宫远了。喘息过后,小桃花将包裹往上背了背,迈步又往前走。

跟在小桃花身后的邓荣就在想,他要选个什么地方下手杀人呢?这么一个小女子,他动动手指就能杀了,都不用拨刀的。

终于走进了人群里,小桃花高悬着的心落回到了原位,到了这里,她应该是安全了吧?

几个孩童嬉闹着从小桃花的身旁跑过。

看着一个小丫头手里拿着的风车,小桃花甚至有些出神。

邓荣往前走。

一个穿着打扮很像流民的男人,突然从街边的一家商铺屋檐下冲出来,跑到了小桃花的身旁,右手往小桃花的肋下击去,左手拽了小桃花背着的包裹就跑。

邓荣在人群里停下了脚步。

小桃花周围的路人反应过来,再看倒在路上的小桃花时,人们发现了小桃花身下的血。

“杀,杀人了!”有妇人尖叫了起来。

有路人往男子跑走的方向追去,只是这男子在人群里腾转挪移的,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小桃花捂着腰眼处的伤,血还是从指缝里流出,在地上流了一滩。

邓荣拨开围观的人群,走到了小桃花的跟前,蹲下身,跟小桃花轻声道:“我奉命前来,还没来及出手,就已经有人冲你下手了。”

小桃花的双眼蓦地睁大。

邓荣说:“你跟错了主子。”

他说太后怎么会这么好心的,放过一个坏她事的宫人呢,原来这位是在太后殿演一出大度的戏给手下看,到了最后太后娘娘还是要要这宫人的命啊。

邓荣不无同情地看着小桃花,道:“大风是个好男人,你若是一开始就实情相告,你不会是现在这个下场。”说完了这名话,邓荣起身离去。

路人中有人在大喊请大夫。

小桃花按着伤口的手渐渐地没力气了,一开始就实情相告?那时候她还做着飞上枝头一朝成凰的美梦呢,影风这样的男子如何能入她的眼?

“姑娘你再忍一下,大夫很快就来了,”有好心的妇人冲小桃花喊。

两行眼泪从小桃花的眼中流出,美梦一场,却原来她是太后与圣上相斗的棋子。

“姑娘?”几个妇人围着小桃花喊。

小桃花想,影大统领到了今日还不知道我的真名儿呢。

这条街上正好有医馆,一个在医馆坐诊的大夫被路人拉了来。

众人给大夫让路,急声催促大夫救一救小桃花。

大夫蹲下身,看一眼地上的血,抬手试了试小桃花的鼻息,冲众人摇头道:“这姑娘走了。”

有妇人呆愣片刻之后,伸手想将小桃花大睁着的眼睛合上,却发现,这姑娘可能是死不瞑目,这双眼怎么都合不上。

“她是谁啊?”另一个妇人问道。

人们面面相觑,到了这会儿也没有这姑娘的亲朋出现,这姑娘是孤身一人?

一个老大娘摸了摸小桃花的身上,然后叹气道:“作孽哟,这姑娘身上什么也没有。”

很多人都开始叹气了,无亲朋,身上也没有可以让人知道姓名、家在何方的东西,那这姑娘只能被官府扔进荒山,做孤魂野鬼了啊。

一个一身短打的男子挤出了人群,脚步飞快地往帝宫方向走去。

九门提督府的官差不一会儿赶来,试一下小桃花的鼻息,再搜一下小桃花的身,将小桃花的尸体扔上拖车,拖了就走了。

街上的百姓对官府的人,甭管官大官小,都有一种畏惧感,也没人敢问这几个官差一声,那个杀人的凶手抓到了没有。

邓荣回到帝华宫复命,跟楼子规站在廊下,小声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邓将军跟楼子规说:“那小子看着身手不错,太后身边还有这样的人?”

楼子规说:“那个人看见你了吗?”

“没有,”邓荣说:“末将还没来及动手,站得离那女人还挺远的。”

楼子规看着廊外的花园,这会儿已经是日暮西山了,仅剩的一点阳光从墙头斜照进花园,有一队小太监在管事太监的带领下, 依次将廊下的宫灯和园中的灯烛点亮。

“督师,”邓荣问楼子规:“事有蹊跷?”

楼子规说:“这个人就算不面见太后复命,也会让人传话进宫的,去查。”

邓荣的神情一凛,说:“那查到之后?”

楼子规抬起手往下一落,做了一个斩的手势。

邓荣领命,转身走了。

两个小太监到了楼子规的附近,手里拿着火引子,看着楼子规不敢上前。

楼子规抬头看一眼头顶挂着的琉璃宫灯,冲两个小太监招一下手,自己转身回房去找宁小药了。

宁小药这会儿坐在房里,跟二丫一人拿一把小锉刀,锉着花瓶底座的标记,铁器遇上铜质花瓶发出的声音,能把讲究一点的人逼疯。

楼子规走进屋,先跟二丫说:“去看看小球吧,快到饭点了。”

二丫乖乖地抱着锉了一半的黄铜花瓶走了。

宁小药埋头,继续喇啦喇啦地,我锉,我锉,我锉锉。

看一眼已经快空了的屋子,楼子规坐在了宁小药的身旁,低声问:“你准备把帝华宫里的物件都卖了?”

“嗯啦,”宁小药点点头,能卖空最好啊,她就怕卖不空啊。

楼子规说:“那个叫小桃花的宫人死了。”

宁小药手一停,抬头看向了楼子规。

楼子规说:“不想她死?”

耸耸肩膀,宁小药说:“没啥想不想的,四电说她想拉着大风一起死呢,这种人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

“太后在太后殿当众赏了她,送她出宫后,命人在宫外当街杀了她,”楼子规跟宁小药说。

宁小药听愣了,太后连杀个人都能杀出这么多花样来呢?“这个小婊……”宁小药张嘴就要爆粗。

楼子规抬手就把宁小药的嘴给捂了,说:“不能胡骂,她毕竟是你的母亲。”

“是呢,”宁小药把楼子规的手掰开,撇嘴说:“她是我老母呢,你娘。”

楼子规……

“让小桃花成为历史吧,”宁小药说:“以后不要再说她了。”

楼子规点了点头,他还以为这姑娘要问他,为什么要派人去跟踪,没想到这姑娘没问。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宁小药问。

楼子规嘴角一抽,对宁姑娘来说,这个问题可能永远都是最重要的问题了。

这天的晚饭过后,夜幕下的太后殿里没什么灯光,就连谢太后呆着的宫室里,也只是点了一盏宫灯,灯光昏黄,只能照亮豆大点的地方。

“太后娘娘,宫外来了消息,小桃花死了,”躬身站在谢太后面前的太监低声禀道。

谢太后脸上的神情不屑,低骂了一句:“这个贱婢。”

太监低头不语。

“赏,”谢太后说:“太师府的动静也让他们给哀家盯紧了。”

太监说:“娘娘是担心太师?”

“担心?”谢太后冷道:“太师不用哀家担心,哀家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太监微微抬了头。

“这个世上谁都信不过,”谢太后说:“哀家还是靠自己的好。”

太监迅速地又把头低下,应声道:“娘娘说的是。”

“退下吧,”谢太后说:“要小心,别让圣上抓了。”

太监应了一声是,退出了宫室。

谢太后将左手食指上的指套摘下,拿在手里转了一圈,突然扬手将这指套扔到了地上。

纯银的指套碰到地面,发出一声脆响。

宫室外伺立的宫人太监听见了这声音,却无人敢往虚掩的门里看上一眼。

谢太后盯着地上的指套看,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再这样下去,她养不大宁心,她会和宁心一起死在宁玉的手里。

“娘娘?”宫室门外,传来一个嬷嬷的声音。

“进来,”谢太后将另外九只指套都摘下,随手扔在了坐榻上。

这个嬷嬷应声进屋。

谢太后看一眼这个被她安排进皇后殿的嬷嬷,等这嬷嬷行礼之后,才道:“平身吧,陈嬷嬷来找哀家,皇后那里出事了?”

陈嬷嬷低声道:“娘娘,皇后娘娘这些日子喜吃酸,奴婢看见她作呕了好几次。”

谢太后原本是靠着坐榻坐着的,听了陈嬷嬷的话,太后娘娘坐直了身体,道:“你这话何意?”

陈嬷嬷说:“奴婢不能近皇后娘娘的身,不过奴婢远远瞅着,皇后娘娘比之前富态了不少。”

谢太后说:“喜酸,作呕,还胖了,你是要跟哀家说,皇后有孕在身了?”

陈嬷嬷说:“奴婢不敢肯定,因为皇后娘娘今日又报了月事。”

宁心是个女儿身,皇后怎么可能怀孕?

谢太后盯着陈嬷嬷说:“她这段日子进过什么补汤吗?”

陈嬷嬷说:“娘娘,皇后娘娘就是进了补汤,她也不会让奴婢知道的。”

“哀家知道了,”谢太后拿了两根指套,跟陈嬷嬷道:“这是赏你的。”

陈嬷嬷接了赏,跪下谢恩走了。

房梁上,油瓶跟灰爷爷急道:“肿么办?太后知道皇后娘娘怀娃娃了啊!”

灰爷爷很冷静地说:“她这会儿只是怀疑。”

油瓶说:“可是这个坏蛋会派人去查啊。”

“去找小药,”灰爷爷说:“她的媳妇,她不管谁管?”

油瓶听了灰爷爷这话,神情严肃起来,说:“小药是督师的媳妇哦。”

灰爷爷……,做人媳妇的人自己还有一个媳妇,这叫什么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