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回城,百里颜还有些恍神,又被魏蔚吓了一跳。

魏大人火急火燎地赶来,一把稀疏的山羊胡颤抖个不停:“百里大人!你怎么跑出去这么远,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是要了我魏蔚的老命啊!”

百里颜慌忙安慰道:“魏大人,是我鲁莽了,你快别这么说……”

魏大人紧皱着眉头,看看百里颜,又看看锲加思兰。

百里颜只当是魏大人又要怪罪锲加思兰带她出城,慌忙搪塞过去:“我刚刚在城外看到城墙的营建成果,最近真是辛苦魏大人了,没想到还让魏大人担心我的安危,都是我的过错。”

说着,百里颜深深做了一个揖,魏蔚仍然一脸紧张,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锲加思兰斜眼看着一板一眼的两人,摇摇头,上马疾驰而去。

魏蔚眼见锲加思兰走远,忽然又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百里大人,并不是我故意要怪罪谁,而是我最近听说,北边的霍拓骑兵有了新动静。”

百里颜双目圆睁:“什么?!”

“最近霍拓大汗调集军队,似有南下之状,所以我是怕你一人外出,要是遇到了霍拓人,那可如何是好!”

“魏大人,消息准确吗?”

魏蔚郑重其事:“千真万确,前几年霍拓连下雍朝城池,杀人无数,后来想是得了大雍无数的好处,才消停了两年,没想到最近他们又准备调兵南下。”

“有多少人马?已经行至何处?”

魏蔚摇摇头:“霍拓骑兵日行百里,很难判断他们具体到了哪里……我已经派出哨兵前去探查,希望早日传回消息。”

百里颜怔怔道:“我们必须早做打算。”

百里颜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因为她的努力,城墙部分的结构更新了构造,使工程速度加快了不少,最近几日就可以完工。

但是……城里的守军如何解决?

百里颜早就了解过霍拓铁骑的威名,他们以一敌百,而且行动迅猛,数千骑兵就可夺下一座城池。

而现在百里颜所处的城内只有魏蔚手下数十散兵和几百劳工。

另外,就是锲加思兰手下的几十名勇士了,但是他们毕竟是锡纳人,怎么会为了雍朝的城池作战呢……

百里颜苦苦思索,自己专注于修城之事,但守军不足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自己虽然多次上书朝廷,但毫无回音。

百里颜捏紧衣角,看了看魏蔚,抿了抿嘴,说道:“魏大人,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当初您护送的皇子还活着……”

魏蔚紧皱眉头:“百里大人,你为何又提此事?难道说你发现了什么?”

百里颜一咬牙,说道:“魏大人,不瞒你说,上次我拿给你看的龙纹长剑,是我从锲加思兰的房中拿的,我见他一直带在身边,而且用得十分熟络,您也说那是皇子衡的佩剑,那么……”

魏蔚到底一口凉气,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才说道:“他……论年纪、论相貌,确实符合皇子殿下的特征,那年皇子殿下十岁,面庞已经十分俊俏,而且气度不凡,剑术超群……”

说着,魏蔚突然眼前一亮:“我听过锡纳小王爷的传说,最早的时候,锡纳领主一直没有儿子,直到有一天,突然带回来一个少年说是自己的儿子。但虽然是独子,老领主却一直对他心存芥蒂,而且丝毫没有让他继承锡纳的打算……”

百里颜兴奋地夺过话来:“会不会是这样?当年皇子衡没有死在黄天沙中,他活了下来,辗转到了锡纳,被老领主收养,以锡纳小王爷的身份活到了现在!”

魏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他如此不遗余力地修筑城池,也便说得通了。”

百里颜几乎要跳起来,还高兴地拍手:“魏大人,我这就去上书朝廷,如果他们知道皇子衡还活着,肯定会派兵来援助!”

魏蔚看着百里颜小跑着远去,他目光变得深远而幽怨。

他知道锲加思兰不是皇子衡,真正的皇子衡长埋在了地下,与他一起埋进地下的,还有魏蔚自己的尊严。

当年为了自己活命,魏蔚留下了本该给皇子的食物和水,他选择永远盖上了地坟的石盖。

从那天起,再也没有那个意气风发、正直果敢的魏蔚,只剩下贪生怕死的魏大人。

他甚至贪图金子,对锲加思兰唯命是从。

而现在,他隐隐感到不安。

百里颜的坚持刺痛了他的内心,曾经那个英勇护主的魏蔚似乎正在内心挣扎。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大局已定,无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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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霍拓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城池,今夜众人难以入眠。

可锡纳的毡房近处却还是篝火攒动,歌声漫天。

百里颜手中紧握着书信,慢慢走向锲加思兰的毡房。

她轻轻推开毡布,只见毡房内灯影重重。

锲加思兰端坐毡房正中,身周围着几支烛火,把他的影子投到了毡房顶上。

整个空间都在他的阴影之下。

百里颜走近前来,她晃动的裙摆搅乱了火苗,锲加思兰的影子随之震颤。

他垂着眉眼,百里颜看不清他的表情。

百里颜正斟酌着语言,忽然听见他沉着嗓音:“你是以百里大人的身份来找我的吧?”

百里颜吸了一口气:“是。”

他没有抬头,仿佛与白天换了一个人,低垂的双目中是百里颜看不透的神秘,断眉竟是如此冷冽无情。

百里颜左思右想,不知如何开口,心里一沉,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雍人吗?”

短暂的沉默后,他抬起了眉眼,他的五官带着大漠的张扬和中原的精致,那是他避不开的血统。

他冷冷的眉目中似有一股威慑,让人望而却步。

百里颜壮着胆子又问道:“你是雍人吗?”

他沉声说:“你希望我是吗?”

百里颜丝毫没有犹豫地点点头。

“你是雍人,你是皇子衡,对不对?”

他看着百里颜,她的表情是期待、兴奋和一点点的畏惧。

他没有否认她的提问。

百里颜攥紧了手中的书信,继续说:“我拟了一份表书,上面说皇子衡还活着,而且他就在这里,你说我说得对吗?”

他的眉眼一凛,百里颜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只见他眉目舒缓开来,笑了一笑。

他表情细微的变化都被百里颜看在眼里,她愈加兴奋起来。

“今晚我就让人把信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