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晋的目光在解明和常曦之间游移,少有地笑道,“是啊,这么巧啊。”
这话一语双关。
解明这才发现这场面尴尬了,老九这人一向都板着张脸,好像别人欠他几百万两银子没还一样,一旦他笑了,那就更糟了,肯定有人要倒霉。
而自己不想成为那个倒霉的人,于是他用歉意的目光看了眼俏脸含霜的常曦,很没义气地道,“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俩说话了。”
说完,不待解晋回答,他也像之前的张富贵那样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常曦冷冷地看着解明的人跟着主子瞬间消失无踪,仿佛之前他们就没来过一样,顿时也被对方的无耻给气笑了,这没担当的男人,谁嫁谁倒霉,真是替他妻子悲哀。
之前被解明一顿抢白没机会说话,这会儿她转头看向解晋,“别拿我跟刚才的怂货相提并论,不然我会认为你是在侮辱我。”
怂货?
用这词来形容解老八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打小在族学,闯祸解老八肯定有份,可一旦先生要责罚了,他溜得比谁都快,事后又得意洋洋地到处宣扬,简直是又怂又贱,及长,他这套用得更顺溜,看得人时常火冒三丈。
偏他与他在一众兄弟中年纪最相近,所以受他荼毒最深的就是自己,现在娶了媳妇,就变成他媳妇柏氏最惨。
如果换个场合,解晋真的很可能会大笑出声外加赞扬几句,不过此时此刻他却仍旧板着张脸,显然不想让常曦太过得意。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才会让父亲同意你的要求,你可别让我失望才好。”顿了顿,他继续冷声道,“解家有些人,招惹上于你没半分好处,我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你好。”
常曦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可听来全都是废话,说得她好像有多希罕解家的男人似的,呸!什么东西!
“解九爷,我想你还没有弄明白一点,我也不是好招惹的,若是解家有些人非要撞上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她缓步上前,抬头与解晋对峙,半点也不惧他骇人的目光。
最后,她挑眉道:“所以,你还是先约束好你口中的解家某些人,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解晋看着这张美得张扬的脸蛋,这女人比他想象中要嚣张得多,也危险得多,不过这些都跟他无关,想到这里,他薄唇轻启道,“只要你在解家不惹事,等时机成熟,我自会送你出府,希望你好自为之。”
话音一落,他转身就走,显然并不想多管常曦的事情。
常曦挑挑眉,这男人是特意为了跟她说这些才出现的吧,不然他来干什么?以为她跟解明不清不楚?
别开玩笑了,他们若真有什么,肯定不会约在这繁华大街上见面,稍有点智商的人都会想到这点。
她不信他会看不穿?真以为她与解明有一腿?
解晋又不是傻蛋,这点小伎俩用在他的身上是不起作用的,这样冷情克己的男人,为什么愿意过来给她一个忠告?
对,那些话虽然又废又不好听,但细思却是一个忠告,解家的水深,他不希望她趟进去。
所以还是回到原点,他为什么这么做?
如果换成她,她肯定会站在岸上看着对方在水里垂死挣扎,毕竟她没有义务救人,不是吗?
除非?
她想到了解晋那死去的三个老婆,那么巧人就死了,里面肯定有文章,她突然得出一个很操蛋的结论,那就是接近解晋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而现在她是他的典妻,就是那个离他最近的女人,一个不好,自己也会步上他三任老婆的后尘,一命呜呼?
他不希望自己出事,毕竟他不想再背负多一条人命债。
思及此,她忙轻拍自己的脸,赶紧反思,她是不是把解晋想得太好了?这样冷情克己的男人真的在乎一个无辜女人的命吗?
她看着解晋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小桃和东篱对视一眼,看到有些人在一旁围观许久,于是正准备上前劝常曦先回轿子里,哪知这会儿常曦动了,只见她转身道,“先回府吧。”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不想再逛下去了,有些事情还得从头整理一下才行。
看到常曦返回轿子里坐定,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这常娘子真出了事,他们谁都担待不起,肯定要被四夫人秦氏责罚。
罗嬷嬷跟在轿子的旁边,瞅准机会低声地与常曦隔着轿窗帘子道,“常娘子,对待九爷还是要软乎点比较好,男人都喜欢顺从的女人。”
一想到常曦梗着脖子与九爷说话,她的心跳就急促,这样怎么行?不讨男人喜欢的女人是没有出路的,对于常娘子这样的典妻,讨好九爷才是正经。
常曦听着罗嬷嬷这些狗屁不通的话,都被气笑了,然后她掀起轿窗帘子,看着罗嬷嬷道,“亏嬷嬷活了这么些年头,连男女相处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什么道理?”罗嬷嬷一脸懵。
打小就被长辈教育要三从四德,她哪句话说得不对?况且她是为她好,才这么说的。
常曦笑得一脸神秘,“我说嬷嬷不懂,你还不信,你说是这顺从的女人更引起男人的兴趣还是忤逆的女人?”
“这?”罗嬷嬷一时间语结。
常曦故意叹息道,“女人太顺从了,男人都会不屑一顾,惟有那忤逆不顺从自己意思的女人,才会勾起男人的征服欲,嬷嬷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罗嬷嬷顿时被这番歪理给绕晕了,想驳斥,但一细思,又觉得常曦说得没错,要不然家里顺从的黄脸婆为什么没有外头的狐狸精有魅力?
常曦看罗嬷嬷陷入这谬论中出不来,顿时暗哼一声,“刷”的一声把轿窗帘子放下来,总算耳根清净了。
其实女人为什么要为了男人的喜好来塑造自己的性格?
她该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惟有做自己,才不枉来人间一趟。
为别人活不如为自己活。
不过这些话跟罗嬷嬷等人是说不着的,毕竟这些思想隔着跨不过的时间洪流,身处哪个时代就会烙上哪个时代的思想烙印。
另一边的张英达逃过了父亲的魔爪,整个人瘫倒在地喘着粗气。
虽然想过父亲肯定会出现在他卖菜的市场,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估计是有人看到他在卖菜,然后告诉父亲的,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快找来。
一想到这里,他就抱紧怀中的小包袱,这是他近一个月来每天跑去村里收菜赚来的辛苦钱,万万不能被父亲那样的无耻之徒给收走。
他还想着把那银簪子赎回来还给常氏,这是他答应她的,而且今天要不是她帮忙,他肯定没那么容易脱身。
他欠她的更多了。
“阿达,这些瓜菜怎么办?”周阿发苦着脸道,“还没来得及卖完呢?你说我们再回去卖,你爹还会不会再来?”
“肯定会的。”回答他的是张莲子,“我爹不会放过我们的。”
一想到父亲要卖了她换银子,她就更加抱紧自己小小的身躯,哪怕餐风露宿,她也不愿意回到那个冰冷无情的家。
“哥?”
张英达休息够了,起身摸了摸妹妹的头,“放心,哥一定会保护你的,等娘到期回家来,我们就能一家团聚了。”
这个一家团聚里是不包括那个不负责任的爹,还有冷漠无情的祖父母。
“真有那么一天吗?哥,我想娘了。”张莲子哽咽地道。
她几乎要绝望了,已经记不清上回见到亲娘是什么时候?
只记得母亲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儿,一边给他喂奶,一边拿东西偷塞到她的衣服里,还殷切地叮嘱她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哥哥。
可这样的温情时刻没能享受多久,那老男人家里的仆妇就恶狠狠地扯着自己离开,她娘陈氏只能背过身子哭泣起来,然后遭到老男人的发妻隔着帘子的咒骂声。
一到了外面,她娘塞给她的东西都被那仆妇给搜刮走了,最后更是粗鲁地将她推出卢家大院。
那天她摔了一跤,两个膝盖都渗出了血迹,哭着回家的她,父亲和祖父母非但不心疼,看到她两手空空地从卢家回来,当即又将她一顿毒打。
“会有的,莲子,你要相信哥。”
兄长的话让她险些坠落的信念又重新回到体内,她朝兄长重重地点了点头,她一定能等到再重投母亲怀抱的那一天。
“阿发,起来,我们去西市卖菜。”张英达现在斗不过渣爹,那就想法子躲过他。
周阿发抱起一大捆瓜菜起身,做了一段小生意的他,积累了点生意经,不免有些担忧地道,“阿达,那边的市场我们都没有去过,没有熟客,这菜能卖出去吗?”
“熟客也是从生客变来的,我们以前怎么卖,以后还怎么卖。”张英达却是颇为积极乐观。
只是比起东市这个菜市场,西市那边是穷人比较多,估计这一大捆瓜菜卖不上价,不过能回本就够了。
可是明天又该怎么办呢?
东市这个卖惯了菜的摊子肯定回不去了,他那渣爹肯定会在那儿守株待兔的,至于他之前缴纳了二十个铜板的摊位费也别指望能拿回来。
西市卖不起价,那就代表着没得赚,若是连辛苦费都赚不回来,他还干个毛啊?
这些忧虑他并没有跟身边的妹妹和小伙伴说,因为这俩现在脸上都洋溢着乐观的笑容,他不想看到他们跟着发愁。
只能自己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常曦当日说过的话,这些话总是在他迷茫的时候给他指引迷津,这回他也想从中得到解决危机的办法。
他看着旁边客似云来的酒楼,这里面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瓜菜,如果能搭上这里的掌柜就好了,那他的瓜菜肯定不愁卖,非但如此,还能扩大生意,他的眼里满是渴慕,只不过这也只是在脑海里想想而已。
像这么大的酒楼,哪会随便收菜?早就有固定的人每天供应足够的菜量,他卖了这么些时日的菜,对这些早就知之甚详。
如果大酒楼不可行,那小饭馆甚至是街边卖吃食的摊子是不是就可行呢?
他的眼睛猛地一亮,如果能打开这个市场,那他就不用守着固定的摊子,这样一来,渣爹想找到他就更难了,毕竟小饭馆和卖吃食的摊子有不少都是在巷子里的。
“我有一个新主意。”
周阿发和张莲子闻言,都齐齐转头看向他。
另一边的张富贵却是捂着被小石子砸得红肿的后脑勺骂骂咧咧地回家,没能抓到自家那兔崽子,这让他感到丢脸至极,正郁闷之际,看到许大郎居然与赵大勾肩搭背地走着。
他忙上前去打招呼。
赵大一看到他,忙拉着他说话,“最近到哪儿发财啊?怎么都没见着你。”
耸拉着脑袋的许大郎也两眼盯着他看。
张富贵却是叹息一声,把家丑添油加醋说了出来,“都是那兔崽子惹的祸,我这不得给他收拾烂摊子嘛。”然后又看向许大郎,“刚还在街上看到常氏,你不知道她现在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一提起常三娥。
耸拉着脑袋的许大郎瞬间抬起头,“你在哪见到她的?”
他最近缺钱缺得厉害,想从老娘朱氏那儿再搜刮钱来,谁知老娘受了赵大那恶婆娘区氏的唆使,死活不愿意再给他钱去填赌坑,气得他直接动手打了朱氏一顿,可就是这样,还是没能从老娘那儿抠出钱来。
若是能从常三娥那儿弄来钱就好了,这样他就有钱翻本了。
赵大也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最近跟着许大郎去赌场玩了好几场,许大郎有多缺钱,他是知道的,这小子的债若是再还不了,真的很有可能会被赌场的打手给打死。
当然这是他的初衷,但他更想的是让那常氏对许大郎死心,这样一来,自己将来才好得手,所以该推波助澜的时候绝不能手软。
张富贵自然是看不起许大郎这等怂货的,不过他还是夸张地将那常氏披金戴银,呼奴唤婢的排场给渲染了一翻,引得许大郎心里的贪欲横生,并且越长越繁茂。
“我明儿就找她去。”
他发狠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