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荣长公主怔愣地看了赵晋好一会儿,似方才认出他一般,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这个侄子似乎变了,似乎又没变,只不过她现在心绪紊乱,没有心思考虑其他,只一心记得自己的驸马。

赵晋看长公主急切要下马,遂赶紧扶了她一把,“姑姑?”

“我先回府,我要去看看驸马,对,要去看驸马……”长公主下了马就推开了赵晋,甚至没有看这胜利的一刻,多年所求不及驸马在她心中的份量,等她发现这个心境时,已经是迟了。

仓皇踉跄地往长公主府跑去,长公主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赵晋并没有阻拦长公主的举动,而是立即安排人手保护长公主。

六皇子被人押跪在地上,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入京城时的意气风发,段大将军被一枪毙命早已吓得他魂不附体,直到看到赵晋重新上马,拉着马缰绳往皇宫的方向而去时,方才回过神来。

“晋哥儿……陛下……”

不管他怎么胡乱地叫着,赵晋连个眼神都欠奉,压根就不希得搭理他,看到大队人马跟着赵晋离开,而自己则被人押往诏狱,他这才泄气地不再垂死挣扎,这会儿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天命所归的那个人。

京城迎来了正主,所有人都欢呼雀跃,当然也有人吓得魂不附体,威武侯就缩在府里哪也不敢去,更不敢像其他人那般赶去皇宫迎接新君,他从来没有一刻如此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踩两条船,或者不争表现打开城门迎六皇子,不然自己哪需要这样担惊受怕?

韩老夫人知道了夺嫡之争的结果后,也愣神了好一会儿,本以为自家凭着打开城门迎六皇子入城就能捞个从龙之功,哪知道眼神差没能认出真龙天子来,这下子好了,鸡飞蛋打了吧?

不行,不能就此认输,她重新又打起了精神,这才知道儿子龟缩在书房,这样不行,她立即赶往书房。

“你赶紧再写信给曦姐儿,同时还有你媳妇,劝他们早日回京城,只要有曦姐儿在,我们就不会输。”

听到母亲的话,威武侯这才眼睛一亮,对啊,他那半路认回来的闺女可是赵晋的心上人,搞不好他还能当一当国丈,这样一来,自己那些个污点又算得了什么?总不能一边要娶他闺女,一边又要治他的罪吧?

还有自己那个不孝子,这回他可看见他跟在赵晋的身后,这功劳可不小,保一个自己应该不难,他还能逆风翻盘,思及此,他的精神头一振,竟亲自动手磨墨,“我这就写。”

韩老夫人看着儿子振作精神,这才稍松一口气,“你后院的那些妾侍,我会替你都处理掉,还有那些庶子女先送到庄子去养着,这次得让魏氏舒心,她舒心了,才会为你说好话,这样一来她的儿女才会心向着你……”随后看到儿子一脸的肉疼,她气不过地怒斥一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离不得这些个妖艳货色?”

“娘做决定吧,儿子没有意见。”威武侯赶紧收起那点子花花肠子,跟女人比起来,还是自己更重要,冷静下来后,他想得就清晰多了,“我还得给新君负荆请罪,就说我……是被人胁迫不得已才打开城门迎六皇子的,娘,”他的目光看向母亲,“您该生病了。”

韩老夫人一怔,正想骂这个不孝子,但随后一想,瞬间明白儿子的用意,这是让她装病骗外人她就是那个六皇子拿捏的人,所以儿子才不得不做了违心的事情。

母子俩会意地交换了个眼神。

不管这俩母子有何打算,在这阶段,没人关注他们,赵晋入主京城之后一条条措施接连颁布,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京城原有的秩序,所以清理乱臣贼子及其余孽的举动就得靠后。

远在宜阳的常曦第一时间就收到了京城传来的消息,在看到赵晋成了最终胜利者时,她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然后飞奔去找魏氏,“母亲,该收拾东西回京城了。”

魏氏怔了下,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惊喜道:“嫡长孙……赢了?”

常曦含笑地点了点头,终于尘埃落定了,普罗大众总算又能过上安稳的日子,真正经历过战争,就更知道和平的可贵。

魏氏好一会儿方才消化掉这个消息,遂急忙让人收拾细软,这会儿她归心似箭,不知道娘家人情况如何,虽然传来的都是平安的消息,但没亲眼看到仍是不放心。

这一日,高兴的不止常曦,还有不少收到消息的人都高兴得难以入眠。

解四老爷更是与父亲解老太爷喝了个大醉,解老夫人容氏摇了摇头,这下父子俩总算得偿所愿了,只可惜自家丈夫早已白了头发,仕途无望了,好在儿子还没老,还能有未来。

后院的秦氏却是唏嘘不已,虽然早已料到会有这天,但它真的到来时,她又踌躇了,那个孩子是她心底永远的结,她不想也无法面对他,哪怕他成为当今天子也亦然。

可娘家人却写信来骂她糊涂,她是赵晋的养母,赵晋只有尊她敬她的份,前提是她别继续犯轴,就算不为丈夫儿子考虑,那就为娘家考虑考虑,这是多好的机会,赶紧收拾东西上京去,胜利果实你不要就有人会要,别到时候又哭丧着脸说别人负她。

这信看得她火冒三丈,但又无可奈何。

就连女儿解语娇也上门劝她,这次无论如何都要随父亲进京,不过女儿的话还是说得比较婉转,“您就当去京城看看十弟和十弟妹,看看他们小夫妻俩处得怎么样?京城大乱时可又有受伤?至于其他人其他事随缘便是。”

秦氏看着女儿略微皱起的眉头道,“你公爹让你来的?”

这个问题显而易见,所以解语娇没有回答,反而说道,“这次九弟,不是,是嫡长孙成了新君,夫家待我也比以往好多了,婆母也不再挑我的毛病,夫君也肯多为我花心思,娘,这改变都是因为嫡长孙。”

所以,你能不能别犯轴,你明明就能享有尊荣,却自己放弃不要,傻不傻啊?

秦氏定定地看了女儿一眼,女儿最终被生活磋磨得庸俗了,以前这样的话她是不屑于说的,可现在张口就来,可见她与普通妇人也无异。

罢了,为了儿女,她确实不该继续轴下去,“我这就收拾东西随你父进京,只要你在夫家过得好,为娘还有什么心结放下不?”

“娘。”解语娇动容地抱住母亲,她知道让母亲受委屈了,可现实就是这样,她不能只抱着清高过日子。

擦去眼角的泪水,她又道,“我给常娘子递了拜帖。”

秦氏原本还在感动不已,可一听到这话,当即脸色一变,“你要去巴结她?”随后怒道,“不行。”

这一声怒吼让端东西进来的钟嬷嬷差点端不稳托盘,刚定了定神,就听到秦氏又急又怒的声音,“你去巴结她做甚?你祖母这样,你也这样,我们解家是何样的门庭?往日还是她踮着脚也够不到的存在,你这是要气死为娘吗?”

接连的发问,把秦氏的心里落差表现得淋漓尽致。

解语娇只轻飘飘地回一句,“今时不同往日,娘,您不能抱着老黄历过日子。”

母女俩针尖对麦芒地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秦氏败下阵来,只觉得委屈得身子直打颤,她到现在还记得常曦入府时卑微谨慎的样子,可怎么一转眼她就能站在高处俯视她?

“娘,您别生气,”解语娇看母亲这样,吓得忙道,“您若不愿,那我不去拜见她好了,娘,我什么都听您的……”

秦氏的倔强傲慢在这一刻再也撑不起来了,闭上眼睛,她无力地道,“你想去便去吧。”

解语娇抱着母亲难过地哭了起来。

屋外的钟嬷嬷却是悄然退下,别说秦氏,就连她都还记得当初迎常曦入府的情形,那时候她还是她要巴结讨好的对象,一转眼,人家成了至尊的存在,而自己却连她到面前献殷勤的资格都没有,这转变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早知道,早知道她能成为她够不到的存在,当初她就该对她更好点,至少结个深厚情谊不难吧?可惜人生没有早知道。

常曦的宅子每天都热闹非凡,男人不好到她面前凑,那家中的女眷就都一窝蜂地凑过来,就连宜阳父母官周大人的妻子何氏跑她这儿也跑得勤,以前还能端端架子,现在恨不得给她端洗脚水,看得她直摇头,不过这就是人性。

宜阳商会的徐会长再来拜访她时,姿态也放得极低,直说自己老了,不再适合担任这商会会长,想就此退下来颐养天年,最后更是感慨地道,“这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徐会长,你老可别这么说,你这是老当益壮,你看我这一堆事情要处理,此时真顾不上商会,还请你老多多受累,我感激不尽。”常曦赶紧劝阻,更是摊手表示自己真的是分\身乏术。

徐会长见常曦不像说假的,这才不再坚持卸下会长一职,心里不禁想搞不好人家一转身就要入宫当后妃了,哪还看得上什么商会会长?自己这是想岔了,遂赶紧起身认错。

常曦感到心累,好不容易把徐会长给送出了门,随后就吩咐谁来都不见,她现在要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