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八章 南山有木唤古柏(一)

王芳扶住老者,“您别激动,别激动。”老者拍拍王芳的手,“我不激动,不激动,我就是,哎呀--看到你啊,心里不是滋味,你可知道?”王芳能理解老者的心情,沉默了一会后,老者忽然开口说:“今天是个好日子,白芳啊,你去弄几个菜,柏树上的木耳啊,用米水给洗成白色的吃,好好招待下她,來來--”

老者说不激动,看得出來他还是压制不住内心的澎湃,一贯是“独有孤明月,时照客庭寒”, 见到故乡來人,立马又“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老者心中有数,她必定是要出去的,可是自己身子骨已经僵硬,恐怕不行了,一坛子醋话饱胀于胃中时刻准备爆发。不知道老者经历过什么,为何流落至此,活于此地四十载,难道是出不去被困住了?这里的人,虽然沒有“丰年留客足鸡豚”的热情,看出來不是十恶不赦蛮不讲理的坏人,都是良民,唯一的原因就是这里不通外界,无路可出。

这可麻烦,看到老者整日拂笛吹奏思国思乡之曲,自己可能同样要抱憾终生,遂即想到白姑娘之前的话,何武和李富商可能都还活着,难道在她來这里短短的一小时内,他们已经被救走了?是这里人救走的吗?

竹林深处,一颗苍天老树,树上长满了白木耳,还有三间直立而建的竹屋,竹青色泽深厚,似乎涂刷了一层高有机物油漆。王芳以为这是老者说的柏树,怎么看怎么像松树呀!树下天然形成一间密室,白芳进去后挎出个竹篮,问她去不去摘些木耳。王芳问:“这些不是吗?”白芳说不是不是,“去不去?”

王芳说:“去啊--”老者拄着拐杖,还有些舍不得,白芳忽然一笑,露一副白牙,“回來慢慢和你说的话。”老者笑着点头,“去吧去吧!”王芳苦涩地笑一下,她现在是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别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似只皮球滚來滚去,其实心中念叨的还是何武和李富商。左边这条路,在前面这里分成两条路,往右去的路被一堵满是长刺的荆棘墙堵住了,左边是条下坡路,可以走。

这里的地形,她不熟悉,反正跟着白芳一路领略了竹林晚的风情,天要黑却一直不见怎么黑,白芳说这里就这样,白天不透亮,晚上不透黑。王芳问她有沒有见过白云,蓝天,白芳愣一下,说:“伯曾说过你们外面的世界,哎--白云是不是真的很美?”王芳说:“当然啦,要是晴天,准有白云飘的,天上,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若是躺在草地上,看着云,那是种享受。”

白芳失落了,“你不说还好,一说了,我更想去外面看看。”王芳叫着说:“好啊好啊,外面可比这里美多了,你们这就特别像外面的傍晚临晚的时候,太阳落山,鸟雀鸡鸭归巢,西边大车轮红日头沉进大海,上面灰起來,月亮跟着出來了。”白芳沉默,寡言了,路上见不到一个行人,远远看到的白雾充满了竹林和草丛灌木,走近了,雾气却消失不见。

“哎--我们两个名字很像哎!”王芳看着白芳说,“都有一个‘芳’字,是不是有缘分啊?”

白芳不懂“缘分”何意,问王芳她又解释不清楚。白芳便说:“我们的话和你们是不一样的,只是我们族人善于辨别语音,可以一瞬间,学会你们基本的语言,名字只是字与字拼合而成的,你说缘分是不是说我们名字巧?”

“正是此意!”王芳说。

光线惨淡,前方传來“哗哗”的溪水流声,映入眼帘的竟是那棵长满黑木耳的参天古树,难怪老者说要将木耳用米水洗成白色的。王芳明知故名:“是这树?”白芳点头说是,树后方就是瀑布水潭,在暮色下,那片更显阴森,王芳想到刚才水潭往上蹿出的白色亮球,取话问白芳道:“刚才我看到有白球带着光从这下面飞上去……”

白芳说:“不该问的,你少问点,來,帮我沿着树边往上,反着,对,对,反着往上割。”树上被割过的黑木耳留下条痕迹,是螺旋着上去的。割木耳的铲子类似现在用的梅花头螺丝刀,不同的是它中间有条长孔,王芳认为是大材小用,割起來却吃力的很,和平常的黑木耳不一样,十分结实。

割了半篮子的木耳,王芳看了看白芳,沒张口,白芳抖抖篮子说:“差不多了,你想问什么?”王芳吃了一惊,“你能猜到我想什么?”“猜不到,不过我知道你有话说。”白芳说。

王芳问:“他俩个,你让人去救他们了?”她问住白芳了,白芳以“木耳真新鲜”为借口搪瓷,似乎有话不想对她说,是秘密吗?王芳再追问时,白芳无奈地说:“说沒事就是沒事,你看你还真够操心的,到我们这了,还能丢了?”人都不去一个,他俩能沒事,血河中的铜蛇铁狗不吃了他们才怪,王芳这心结解不开憋得慌。

回去的路上,两人无言的时间多于有言,人生地不熟,幸好有个老头是同个世界的人,王芳话变得很少,因为和白芳闲说到上面世界的形形**种种类类,白芳都是一知半解,看來这四十年來,老头沒有和她洗太多脑。

从楼梯上到树上的竹屋,老头慌忙从里屋出來,手上拿着一束竹叶沾满了水珠,他正在洗刷锅台,竹脸盆准备好在一旁,里面是浑浊的水,王芳以为这是淘米水,就要把木耳往盆里放,白芳见了忙说:“哎--米还沒淘,得用米水洗。”

“奥,那这水往哪掀?”王芳问老头,白芳说:“掀什么掀?这是干净水。”这水浑浊得像滴进了牛奶,见不到底,还干净水?“那什么不是干净的?”王芳好笑地问。老头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水确实是干净的,你捧一把看看。”王芳伸手捧一手水,果然清澈明净,但是一放下去,水立马就浑浊了。王芳想求解呢,老头拉着她往堂屋去,招呼白芳晚上做几样菜:清蒸白鸭,烟熏白鹅,辣椒炒个鸡蛋,坛子里掏几颗鹁鸪蛋,木耳烧个鲜汤加些葱花,菜园子里现挖上來的竹笋,烧个咸狗肉,“我切好的莴苣和狗肉一起烧个”,豆花蒜一盘,红烧木耳一盘,早晨采集的竹叶水,作为茶酒招待。

老头走路都走不稳,张罗起饭菜來竟然这么熟练,王芳暗暗佩服他可以记得这么菜肴的名字和做法。老头拉她到另一间屋子,急切地问:“其他人呢?不是一个人单來的吧?”王芳说目前只有两个还有存活的可能,其他的都死了,前前后后发生了太多的事,她一下说不过來,只好道一句:“说來话长!”她反过來问老头是怎么來此处的。

老头看着旁边桌子若有所思道:“我这说來话也长,你们是不是冲着大禹墓中的古柏树來的,就是你们去采木耳的那棵树?”王芳说不是不是,“我们來这不为了什么,就是我祖辈吧,哎呀,说的话,我也说不清楚,我老祖宗曾经去过方丈山,惹了祸,肚皮上长了虫纹……”她话沒说完,老头插道:“奥奥,我知道,听讲过的,好像一个姓龙一个姓劲。”

王芳点头,说:“对对对,龙丘日是我老太(爷爷辈以上都可以称为老太)。”经过一番简单的交谈后,王芳得知老头是奇门的,不过她沒奇门这个概念,那些年的江湖风雨后代只能道听途说,口耳相传,沒有任何书籍和影像去记载它。王芳说了龙丘日找寻鬼杯图不得,她和哥哥找到后來到会稽山遇到一个老头竟然说鬼杯图解出來的地图是错的。

老头迷迷糊糊大概听了个小明白,问:“你是说你祖辈找鬼杯图这玩意沒结果你们找到了,倒不起作用了?那玩意带了吗?”

“鬼杯图啊?”王芳问。老头说是,王芳翻了下包袱,沒找到那个杯子,这时,白芳在那边屋子喊了:“热水烧好了,王姑娘,你进來洗洗身子吧!”王芳早就想洗澡了,老头在她们去摘木耳的时候已经把水烧好了,刚才回來时急着和她说话一下给忘了。

“对对,水早就好了,哎呀,你看我这老糊涂。”老头拍着手有些紧张,“她有干净衣服,你好好洗洗,换上她的衣服穿。”

王芳舒服了一把出來后,问老头说:“我不知道您如何称呼呢!”老头笑言:“老头子姓张,名贵,嗨嗨,本想图个富贵吉利,谁知大半生在这里度过,你看我眼睛睁跟个什么样的,其实啊,到现在,闺女呀,我连你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睁眼瞎呀!”

白芳在里面叫说饭煮好了,便出來收拾桌子,王芳跑进去帮忙,老头看在眼中满意的不得了,想到当初为了南山一古柏,唉,真是悔不当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