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万金用眼睛轻蔑地瞟了一下黄怀银,哈哈大笑起来,大厅里的土匪全愣住了。

“说,你小子在发什么疯,笑什么笑,你就不怕我的兄弟们把你剁了,还有你的新娘子还在我们的手上呢?”黄怀银倒是先替余万金着急了。

“我笑自然有我笑的道理。大当家的,你不用脑子想想,用脚指头也能想出来吧。如果我没有一万大洋,我会来这里赎人,还有,你可以当着二当家的面问他,我的一万块大洋怎么到他那里变成一百大洋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二当家“滚刀肉”一下子急了,拿着明晃晃的刀直逼余万金。

“你小子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偷着把你的九百大洋吞了呗,你再在这里乱放炮,老子的人认人,刀可不认人哩!”

说罢,便举刀砍向余万金,余万金想都没想,便闭上了眼睛。

一道寒光闪过,“当啷”一声响。

二当家的快刀被人挑落在地上。

“老二,何必这么着急呢,一个毛头小子还能出了我们的掌心!”说话的是三当家,人送外号“玉面诸葛”钱万能。

黄怀银有些发蒙了,不知道老二跟老三在唱哪一出戏,平时一直传说他们俩不合,今天这事难道兄弟俩又杠上了?

“大哥,我觉得余万金这小子说的并非一点道理都没有,你想想他要是没有这一万块大洋,我估计你就是借给他十个胆他能敢来咱们唐垛湖,只是二哥显得太着急了,一直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要杀要砍的,你觉得这叫正常么?”

“如果从公正的角度,我觉得大哥还是好好问问二哥,这件事情到底怎么办的才更为妥当。”

黄怀银的心情平复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双眼盯着赵大熊的脸。

“二弟,看着我的眼睛,如实告诉我,这次你去取大洋的现场一共几个人?”

“大哥,怎么?你竟然怀疑我?”

“老二,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现在。”

“两个人呀,我和胡孬孩去的,这点小事要那么多人干嘛,又不是弄不回来?”

“好,既然是你和胡孬孩你们两个,那我问你,是你亲自挖的大洋,还是和胡孬孩一起挖的。”

“我让胡孬孩在外面把着大门,我到他们床下挖的。”

“就你一个人,胡孬孩不在现场?”

“当然不在了,门外怎么也得留个把风的,万一被人发现告官怎么办?”

黄怀银有些把持不住了,竟然开口大笑了起来。

“二弟什么时候也变得谨小慎微了,如果是三弟我定然相信,若是二弟这么做,大可不必,咱们寨子谁不知道你英勇神武,你这话你觉得有多少人相信?”

“大哥,你把胡孬孩叫来一问便知呀!”

这时,有人把胡孬孩推搡了过来。

“孬孩,挖大洋是二爷一个人去的,你就没在现场?”

胡孬孩一惊,听出了老大的弦外之音,他平时对赵大熊也是一肚子意见,只是憋着不敢发作。

“回大当家的话,我在门外把风,所有的事情小的一概不知,只知道二爷从余家出来时,骂了一句,说就他奶奶的这么一点钱。”

“我也不知道他说这么一点钱是多少钱,没敢问,就和他一起回来啦。”

赵大熊这时才明白,原来大哥和老三都怀疑他呢,连胡孬孩说得都不明不白的,这是让他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啊!

“大哥,你别听姓余的这小子胡咧咧,他使的是反间计,还有老三,一直对我不满,想借这事除掉我,大哥你可要明查!”

边说边连人带刀扑向黄怀银,黄怀银一躲,锋利的快刀没有伤着自己,赵大熊倒闪了个趔趄。

三当家“玉面诸葛”钱万能一刀下去,直穿赵大熊的后心。

“三弟,你,你怎么能杀人呀!”

“大哥,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还没有看透这小子,他不拿刀对着你,我怎么会出手,留着他你我性命不保。”

二当家一死,大厅里安静了许多,但这种安静只是短暂的。

“余万金,我二弟为你的事连命都丢了,你走吧,带着你的婆娘,立即从我眼前消失。”

黄怀银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示意放人。

众人将苗小翠从柱子上放绑下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如一滩烂泥。余万金重新帮妻子系好上衣,背着衣衫不整的她向寨子外面走去。

只是还没走出百米,突然听到背后“啪啪”几声枪响,他和妻子倒在了血泊中,回头看去,黄怀银手里提着他的一百块大洋放浪大笑了起来。

“你个小杂毛,跟老子玩这一套,你还太嫩了,你以为我们都是有头无脑之辈么,我让你人财两空!”

刚才还躺在血泊里的二当家赵大熊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安然无恙地从地上爬起,快步走到了自己面前,给一息尚存的自己连补了两刀……

冰凉的钢刀插入自己的体内,余万金恐惧万分,一下子惊醒了。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直到自己确定这是个恶梦时,他那颗狂跳的心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人财两空,土匪最终让我人财两空?”

梦中的恶语一直响彻在余万金耳边,是啊,如果此时真的不报仇,一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但大仇不报自己还是个人么?

余万金一直在嘴里默念,他翻身下床,心有不安地望一望那一百块大洋还到底在不在?当看到它们还在时,他又开始担心它们是否真正的安全起来。

余万金抬头看了看窗外,外面的天色仍是一片漆黑,死一般地宁静。

“我不能把这些大洋放在床底下,必须转移。”

他拿着一把铁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发现唯有在粗壮的柿子树下面,挖一个深洞,将这些大洋藏在那里会更安全些。

余万金燃上灯笼,在微弱的黄昏灯光下,挖洞埋钱,一直忙到天近微明,东方亮起鱼肚白,邻居的大公鸡咯咯打鸣时,这一切才结束。

他在柿树的那块鲜土上插上了带刺玫瑰花枝,简单做了一些伪装。

此时的他睡意全无,今天他必须去趟唐垛湖的土匪窝打探一下,看看到底如何能救出自己的妻子,哪怕一时救不出来,他也不能一直躲起来当缩头乌龟。

余万金简单吃了点早饭,在泛着寒光的冷风里向着东北方的唐垛湖土匪盘踞地走去。

马上要过年了,路上行人寥寥,田地里青青的麦苗在寒风里略显孤单,遍地稀疏泛黄,毫无生机。

唐垛湖是个近千余亩地的大湖,湖心有个岛屿,远看去有些扑朔迷离,一片水雾中格外显得神秘。听村民们说,岛上出入均靠船只运送,一般人无法靠近,易守难攻,怪不得连县府的保安大队都拿他们没有办法,两家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不相干日子。

白天,这个湖上看不到一条船,土匪们会把自己的船锚在湖心的寨子出口处,只有夜晚或者黎明时分他们才会整船出动,个个手持利刃,且阵势庞大。

这一天,余万金从白天盯到夜幕降临,也没有发现任何进入的可能,或者是破绽。巧合的是今天整个土匪窝的人都在休整,湖上没有出现一兵一卒。

余万金只好悻悻地撤离了。

回来的路上,他思绪万千,面对残酷的现实,他在想,如果凭自己一个人能力和这帮土匪硬拼,恐怕取胜的把握为零,只有智取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到底如何智取,他心里乱成一锅粥。

他想过看看能不能把自己现在住的余家公馆的宅子变卖了,能卖几万大洋说不定妻子也有救了,只是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乱世,谁会一掷千金置家产。

就是有了一万大洋就能保证救出妻子么,恶匪绑架撕票的事时有发生,万一苗小翠已不在人间了呢?

余万金想得头痛欲裂,他体会到了一个人的凄凉和无助,还有落地凤凰不如鸡的悲惨,踉踉跄跄举步维艰地往淮水县城方向走来。

路过管仲老街时,突然发现有两支民间花鼓灯团队在春节前团拜游园,进行着彩排,灯笼火把中鼓乐齐鸣好不热闹。

领鼓人是杨湖的张大麻子和半岗的赖子六,这两人都是当地的花鼓灯名人,余万金此前跟他们都有过一面之交。

“小兄弟,天那么冷,过来活动活动吧,咱们的花鼓灯不光扭得好看,还能强身健体呢,就你这小身板也该练练了。”

张大麻子手持双扇边踩着碎步,边招呼着余万金。

余万金本来一点心情都没有,但张大麻子的一句花鼓灯还能强身健体,让他一下子茅塞顿开了,是啊,要报仇没有一个好的身体怎么能行?

学好花鼓灯说不定就能报仇,对,要学,还要成为花鼓灯的角儿,好好学好好练说不定哪天报仇的机会就来了。

余万金思前想后,终于脱去了外衣,加入到民间花鼓灯的游园队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