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殿前。
百官肃列。
一个个都是神色庄严地看向那座威严的宫殿。
寒风肃杀,但是没有一个人的脸上露出任何的不悦和轻慢的神色。
赵极这十几天来,下放了无数的权力,但是现在终归还是没有完全都落到了这些世家的手中。
而也正因为如此,赵极的威望在这段时间达到了巅峰。
一个老板在刚开始放权之初,是最容易受到尊敬的时候,至于之后会被会被架空,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至少现在,代替赵极行令的赵雄英,所下的每一条命令,都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反对。
甚至包括将林若彤留在赵长淑的身边,在内阁几个人短暂的争论之后,也得到了通过。
这段时间,内阁的几个成员,所做的最大的努力,就是结党。
或许就在不久之后,他们之间就将有人被干掉。
或许今天就是一个机会。
内阁六个成员心绪纷纭,后面的百官也都是各怀鬼胎。
吴湘的目光扫过百官,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从西洋得来的怀表,喊了一声:“时辰已到,恭迎陛下出关。”
尖利的声音,和天边初升的太阳一起跃出地平线。
两个小太监打开了殿门,在那高大的殿门下,一身道袍的赵极缓步而出。
在他身边,王保保低眉顺眼的伺候着,身上竟然也换上了一身道袍,手中拿着一把拂尘。
赵极迎着朝阳,眯了眯眼睛,目光下移落在了百官的身上。
“跪!”王保保走到了吴湘的位置,吴湘自觉地落后了半步,然后王保保吐气开声,百官皆是恭敬地跪倒。
跪在最前方的太子赵雄英当先开口,“恭迎父皇出关!”
闻言的百官齐声颂道:“恭迎陛下出关!”
“众卿平身。”赵极摆了摆手,目光扫过那一个个神色恭敬的官员,眼中也是闪过了一抹感慨。
如果他们是真心真意地听自己的话,那该多好?
只是可惜,眼前这些不过是须臾的假象罢了。
百官没有注意到赵极眼中的变化,站起身后,纷纷肃列。
“诸位卿家。”赵极沉声开口,“今天,朕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有些太过突然了,百官闻言纷纷一愣。
出关之后不是应该讲讲什么感言吗?怎么直接上来就谈事了?
还有赵极不是说他不理朝政了吗?
百官之前的赵雄英却是看向了天边那轮越升越高的太阳,心中生出了一抹畅快。
终于……要开始了。
刘贤和父亲对视了一眼,心中的不安忽然浓重了许多。
“朕……”赵极目光扫过那些有些吃惊,却依旧保持着安静的百官,正要开口,突然间看到了队列的后面出现了一些骚乱。
“公主殿下,您不能过去啊……”
“公主殿下!”
“让开!我看那个敢拦着本宫!”
赵极听出了赵长淑的声音,下意识地看向了赵雄英。
赵雄英也是有些错愕地冲着他摇了摇头。
赵极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微笑。
“放安庆公主过来。”
“是。”拦着赵长淑的小太监们赶紧散开。
百官中间也是分开了一条队列。
赵长淑牵着一个少女的手走了过来。
看着赵长淑和那少女,百官都是一愣。
不仅仅因为那少女是罪臣之女林若彤。
还因为林若彤身上,竟是穿了一身孝服!
纯白的孝服,苍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嘴唇,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心中都升上了一抹怜惜。
好多人看的愣住了,甚至连一边的赵长淑都自动地忽略了。
但是刘贤的心头却是猛地一跳。
他看着赵长淑拉着林若彤,从他身边面无表情地走过,只留下了一声冷哼,眉头不禁微微一皱。
“长淑,你怎么来了……”赵雄英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赵长淑和林妙彤,微微一愣。今天的计划之中,可没有这一条啊。
赵长淑却是扭过头看向了自己这位颇具贤名的哥哥,竟是毫不客气地说道:“哥哥,你真是忝列太子之位,葛老是你的授业恩师,你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父皇发配杭州?”
“皇妹,你……”赵雄英只觉得心中一阵的不好受,他有心辩驳,可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赵长淑却不再理他,拉着林若彤跪倒在了赵极的身前。
在这百官肃列的时候,两个女流,就在这跪在了赵极的面前,引起了一片哗然。
“安庆公主殿下这是要干什么?”
“是啊,为什么要带着这个罪臣之女出来?”
“那女人给谁带的孝?宁修吗!这未免太大胆了吧!”
“莫非今天是她蛊惑了公主殿下来给宁修那逆贼求情!”
“真是太不要脸了!陛下留她在京城,她竟然还敢想这种事情!真是该杀!”
百官一阵的骚乱,林若彤本就已经没有了血色的俏脸,更加苍白了几分,她紧紧地抿着嘴唇,目光微微地扫过赵极的双腿,心中一阵的难过。
上一次,她来见赵极,是想要求赵极为她和宁修解除婚约。
现在,不过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却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到现在,她也不愿意相信,宁修竟然刺王杀驾。
赵长淑感觉到了身边姐妹的身体微微的颤抖,回过头去,冲着那些义愤填膺的大臣们,突然冷喝道:“我在和我父皇说话,你们都给我闭嘴!”
周围倏然一静。
就连赵极都禁不住一愣,未等他说话,赵长淑转了头来,突然一头扣在地上,再抬起时,光洁的额头上,已经流下了鲜血。
赵极有些发蒙:“长淑,你这是……”
“父皇!”额头上的鲜血,顺着那光洁的脸庞缓缓流过,赵长淑突然声音泣血道:“你怎么了父皇!北边蒙元犯边打的我大夏国库亏空,南边月轮蠢蠢欲动,西北难民马上就要入京了!你却接连罢黜百官,现在更是一意玄修!”
“现在竟然还要卖官!”
“你是要置天下万民于不顾,置江山于不顾吗?!”
赵长淑此言一出,百官皆惊,那吴湘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忙过去说道:“公主殿下,您……”
“滚开!狗奴才!”赵长淑一双美目之中突然吐露凶光,开声怒骂,一点情面也没有给吴湘留。
吴湘身如雷击,一时无言,王保保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走到了赵长淑的跟前道:“公主殿下,你错怪陛下了。”
“错怪?”赵长淑突然冷笑了起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前,赵长淑冲着王保保说道:“王叔叔,我从未有一刻把你当做宦官,可是你身为天子近臣,你为什么不拦着父皇?”
“天下万民疾苦,罢忠臣,重奸佞!父皇是要干什么!”
说到激动处,赵长淑竟是站了起来,昂着头,怒视赵极。
赵极被如此诘问,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怒意,反倒看向了一边的林若彤道:“你也这么想吗?你也觉得朕是昏君?”
林若彤从来了之后一直没有说话,今天的她穿着一身孝服,此刻缓缓起身,神色凄然道。
“罪臣之女,逆民之妇,今日一心求死,有何言可进?”
林若彤一双哀戚的眸子,落在赵极的身上,眼中却似乎没有他, 也没有那座雄伟的宫殿。
今天来,她没有打算活着回去。
“你就不想知道,宁修为什么会刺杀朕?”
“你父母都因为他被朕发配河北,你难道一点也不恨他吗?”
赵极忽然声音一沉道:“你还未他披麻戴孝!”
“恨也好,不恨也罢。”林若彤忽然露出了一抹凄然的惨笑道:“陛下,我今日来,只求一死。”
赵极看着伤心的林若彤,心中的某根弦突然被触动了,他禁不住想起了自己远在月轮的妹妹。
“看来你是真的伤心了。”赵极微微摇头道:“你虽然不说,可我明白,你也带着些死谏的意思,看来你真是把朕当成了昏君了。”
赵极的目光越过林若彤和赵长淑,落在了那些已经震惊的如同木雕泥塑一般的百官身上,大声说道:“诸位,你们觉得朕是昏君吗?”
短暂的惊愕之后,百官纷纷说道。
“陛下乃是万古第一的圣人君主!”
刘贤和刘书阳对视了一眼,看到后者点了点头后,出列而出:“陛下,安庆公主定是受到了奸人蒙蔽,此一言自非肺腑之言。”
说完这句话后,刘贤看了一眼林若彤。
所说的奸人,不言而喻。
林苏文一家被发配河北,当时就是赵长淑求着留下了林若彤,他们这些内阁成员知道,但是也没有阻拦。
左右只是个无用女流,留下就留下把。
刘贤的话顿时引来了一片认同。
但就在这个时候,赵极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心中的一团火也燃烧了起来。
圣明?
什么是圣明?
自古以来,凡是改革的君主,不是被说成昏君,就是被污蔑为暴君。
凡是和世家做交易,以天下为明主的君王,都会被他们冠上一个美名。
可是,那不是他赵极想要的!
他要的,是四大书院里面那些穷苦的书生,都能有衣穿,有饭吃,有书读。
他要的,是纪云这样的臣子,能够做些实事。
他要的,是像宁修这样有本事的人,不会刚一冒出头来,就被这帮骑在老百姓头上的乌龟王八蛋处心积虑的迫害!
十多天的忍耐,在这一刻,到了收获的时刻了!
狂笑声落下,赵极突然扯下了身上的道袍。
在那道袍的下面,竟是一副耀眼无比的黄金铠甲!
“你们都说朕是明君?不,朕乃是天下第一大昏君!”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蒙了。
就连还要说话的赵长淑都愣在了原地。
赵极突然大声说道:“即日起,废赵长淑公主之位,和月轮的婚约作废!”
“陛下,这!”刘贤蒙了,这不是给了月轮的机会?
可赵极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目光一转,落在了林若彤的身上。
“废去林若彤和宁修婚约,赐婚……”
“陛下!”林若彤顿时如遭雷击,跪倒在地上道:“陛下,民女这一生……”
“莫要言一生。”赵极突然大笑,竟是扶起了林若彤,他指向了百官之后,畅快说道:“你且先看看,朕给你赐婚的人是谁再说。”
赵长淑和林若彤同时愣愣地转身,百官也是随着赵极的手指向后。
在众人的目光中,一队队盔明甲亮的军士竟是出现在皇宫之内。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落下,一队队军师分列两旁。
耀眼无比的盔甲,在初升的太阳下闪着光芒。
黑洞洞的火铳散发着寒芒。
一杆杆长枪,戳在地上,就像是一根根钉子!
而在这一群盔明甲亮的军士中央,一个白盔白甲,脸上带着狰狞铁面的将军,正大步而来。
雪白的披风在微寒的晓风中飞扬。
他走到了百官之前,遥遥地冲着赵极抱拳。
“臣,白衣侯,镇国大将军!参见陛下!”
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赵极雄壮的声音响彻,他拍了拍赵长淑的肩膀,指向那威震百官的将军,朗声说道:“赐婚……镇国大将军!白衣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