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驼城所花费的时间,比下来时至少长了一倍。

当初策马向下走,姜简等人虽然好几次差点连人带马摔成滚地葫芦,但是,人和马的体力尚还充足。而此刻,却全都筋疲力尽。

特别是发现大多数突厥骑兵心思都放在阿始那陟苾的生死上,没有追过来之后。原本高度紧绷着的精神骤然放松,无论姜姜、萧术里、洛古特,还是担任弓箭手的婆润,全都感觉腰酸腿软,刹那间,呼吸声沉重得宛若拉风箱。

“咴,咴,咴……”距离驼城还有三十多步远,四人的坐骑,就不约而同地打起了响鼻。一个个迈着小碎步来回倒腾,再也不肯向上多走一寸。

姜简无奈,只好招呼另外三人下马,然后人走在前,拉着缰绳助帮助战马攀爬。驼城内的珊珈看到,也赶紧派其他少年们出来接应。大伙齐心协力,前拉后推,足足又花费了一刻钟时间,总算全都平安撤回了驼城。

期间有十几个胆大的突厥骑兵,发现了姜简等人的窘况,叫嚷着策马来追。然而,堪堪才靠近到距离驼城五十步远的位置,就遭到了阿茹和弓箭手们的迎头痛击。

论威力,阿茹所射出的羽箭比不过在场任何少年,然而,轮准头,却无人能跟她相提并论。

只见她,瞄着突厥骑兵**了战马一箭又是一箭,转眼间,就令三匹战马受伤流血,悲鸣着扬起了前蹄,将其主人摔下了山坡。

其余几个担任弓箭手的少年有样学样,专门瞄着目标更大的战马放箭,很快,就让追兵们认清了现实,趁着没摔得筋断骨折之前,一个接一个主动拨转坐骑,骂骂咧咧地退向了半山腰。

“关闭驼城,把骆驼拴在一起!快,多拴几根绳子到附近石头上,避免骆驼受惊逃走。尽量每一匹骆驼都拴,如果附近没有石头,就想办法去砍树枝,就地打木桩!”虽然突厥骑兵退了下去,珊珈却不敢掉以轻心,接回了姜简四人之后,立刻下令加固驼城。

“是!”少年少女们年龄都没她大,也不像她那样有驾驭整支驼队的经验,听到命令之后,立刻痛快答应着去落实执行。

“把麻布袋子切成片,兜上粮食,放在地上。让骆驼低下头就能随时吃到。然后再用麻布片把骆驼眼睛蒙住,避免它受到惊吓……”珊珈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一边努力回忆以往苏凉商队在沙漠中遇到小股马贼之时的准备动作,一边继续给大伙布置任务。

待所有少年少女都行动了起来,尽可能地将骆驼组成的“城墙”加固到最牢靠。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拎着水袋来到姜简面前。

“你刚才那一下飞剑杀敌,真的厉害,山上山下,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半晌都没发出任何声音。”解开绑在水袋口处的皮绳,她蹲下身,双手将水袋举到姜简面前,两只眼睛里星光闪烁。“山上没酒,请允许我以水代酒。庆贺勇士阵斩敌酋,凯旋而归!”

她唐言说得颇为熟练,但所持礼节,却有些不伦不类。姜简刚刚调整均匀的呼吸,立刻就变得短促了起来。红着脸接过水袋,窘迫地摇头,“珊珈姐姐过奖了,我,我,我只是打伤了他,没能成功将他杀掉。那个山沟,也没多深,他摔下去后,未必……”

“终究狠狠打击了敌军的气焰。并且令他们失去了主帅!”珊珈却不允许姜简如此谦虚,高声打断。娇媚的脸上,写满了崇拜。

“飞鹰骑是阿始那陟苾的嫡系,师兄你单挑把陟苾打下了马背,又逼着他跳下了山沟。对飞鹰骑的士气,打击一定非常沉重!”婆润看不出珊珈与姜简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却笑着走过来,替珊珈帮腔。

“对,你看刚才那些突厥人乱轰轰的模样,简直是一群失去了主人的野狗!”萧术里对婆润的观点非常赞同,也笑着在旁边补充。

“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接连砍翻了两名突厥骑兵。如果不是你把他们的主将逼得跳了山沟,根本没有这种可能!”与婆润持相同观点的,还有洛古特。带着满脸有汗,在旁边用力挥拳。

他和萧术里两人的铠甲,刚才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此刻用干草沾着冷水将血迹擦掉之后,竟然没在铠甲上发现任何破口。

铠甲没破,就意味着他们自身没有受伤。可见刚才突厥骑兵是何等的慌乱!所以,二人信心都爆了棚。坚信大伙在姜简的带领下,一定会像昨天那样再度创造出奇迹,令山下的突厥飞鹰骑什么都捞不到反而损兵折将!

“姜兄,刚才那一招绝杀,真的让人大开眼界!”

“马后飞剑!姜家哥哥,我开始还一直为你担心。没想到,那个陟苾连你一招都没接来!”

……

其余少年少女,也纷纷开口,对姜简飞剑杀敌的一幕,大赞特赞。对山下将近二十倍于己的敌军,却全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看到大伙士气如此高涨,姜简为了避免给大伙头上泼冷水,也不敢太自谦了。只好笑着举了举水袋,然后将清水当成庆功酒,开怀畅饮。

“只是白白便宜了史笸箩!”阿茹顶着一头汗珠返回,取了一袋清水,一边饮,一边小声嘀咕,“陟苾是他兄长,陟苾死了,他刚好接管那些骑兵。”

“那等会儿就连他一起收拾!”众少年们将目光快速投向半山腰,然后满脸不屑地宣布。

刚才史笸箩下令朝姜简放箭,并且在关键时刻提醒阿始那陟苾跳山沟逃命的声音,大伙都听见了。心中对此人,再也不敢报任何期待。

既然此人选择做寇仇,那么,无论此人先前多有本事,大伙也不会再给予此人任何赞誉。至于接下来的战斗,各自放手一搏便是。

反正夸赞了此人,他也不会念在大伙对他佩服的份上,给大伙留一条生路出来。

“呜呜呜——”仿佛听到了少年们的心中所想,半山腰处,突厥骑兵忽然又吹起了号角。

紧跟着,众突厥骑兵纷纷跳下了坐骑,快速向帅旗附近靠拢。

十几名身材高大的骑兵,牵着战马走向山沟。冷不防从腰间抽出割肉的短刀,狠狠地扎进了战马的脖颈。

鲜血窜起了足足一人高,十几匹战马,连悲鸣声都没来及发出,就轰然而倒。临近的数十匹战马受到惊吓,嘴里发出一连串悲鸣,“咴,咴,咴……”,张开四蹄欲逃。却被其各自的主人,死死扯住了缰绳,勒得口吐白沫。

“突厥人在干什么?”少年少女们大吃一惊,齐齐扭头看向山坡,旋即,怒火中烧,破口大骂。“他们好歹毒的心肠,根本不缺粮食,竟然宰杀受伤战马为食。他们就不怕老天爷打雷劈了他们!”

“怪不得突厥人的可汗,没有几个能善终。他们简直是一群畜生。”

“畜生都比他们有人味儿!”

“简直就是一群发了疯的野狼!”

战马向来被骑手视为同伴,彼此之间生死相托。很多部族当中,战马即便老得走不动路,主人也每天会给它提供草料,一直养到它老死,而不会将其宰了剥皮吃肉。

敌我双方从遭遇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突厥人不可能已经没了军粮。这种情况下宰杀战马,非但残忍,而且不可理喻。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低沉的号角声再度响起,伴着一阵阵战马的悲鸣。

杀死了战马的十几名屠夫,在号角声和悲鸣声里继续挥刀,转眼间,就将马皮从尸体上剥下,将血肉推进了山沟。

又有二十几名突厥骑兵举着骑兵专用长矛冲到山沟旁,将刚刚剥下来的马皮,趁热穿上了矛杆。

两杆骑兵专用长矛左右穿插,撑开一张完整马匹。转眼间,十几张马皮,就全都被骑兵专用长矛撑开,整整齐齐的竖立于地面,宛若一排竖起来的门板。

“他们在做的皮帷,他们杀马不是为吃肉。而是为了做皮帷遮挡弓箭和石块!”萧术里第一个弄清楚了突厥人的用意,哑着嗓子惊呼。

没经过硝制的生马皮柔韧却失于单薄,挡不住凌空射至的羽箭。然而,将生马皮用长矛撑开,却能极大地削弱羽箭的杀伤力,让其即便穿透了生马皮,也无法再给躲在后面的将士造成任何伤害。

至于石块,太大的石块不可能被人力抛得太远。能抛远的石块,砸到生马皮之上后,会立刻被弹开,无法再碰到后面的将士分毫!

“好歹毒的战术!”其他少年少女们,深吸冷气,刹那间,浑身上下,感觉一片冰凉。

不用问,大伙也知道是谁为突厥骑兵制定了战术。

只有跟大伙并肩守过山路的人,才知道大伙用什么手段,顶住了戈契希尔匪帮的进攻。

而大伙这边的劣势都在哪,此人也知道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