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支火箭熄灭,一场短促激烈的奇袭战,正式宣告结束。
交战双方,都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从山谷里杀出来的瀚海唐军未能成功干掉骨利干大单于巴姆巴,咆哮着杀回来的骨利干将士,也没能成功将这支仅有四五十人的瀚海唐军留下。
但是,双方也都不是一无所获。
骨利干将士通过战斗再次确定,山谷里的瀚海唐军的优势在于兵器和铠甲,身体却远不如他们这边强壮,兵力也捉襟见肘。而姜蓉这边,也试探出了骨利干匪徒的一部分虚实,个体战斗力强大但整体配合生疏。
一支配合生疏的部队,即便人数再多,也是乌合之众。虽然未能成功砍下骨利干大单于巴姆巴的脑袋,留守在山谷里的瀚海唐军将士们,却信心高涨。趁着骨利干匪徒们还没正式发起进攻,大伙齐心协力,想尽各种办法加固东西两侧谷口的各项防御设施,发誓让敌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也有很少一部分弟兄,望着山谷外的战场,遗憾地摇头。“刚才如果姜都护在就好了。以他的本事,骨利干大单于身边的亲兵哪怕再多出一倍,也能冲得散。根本不会让此人活着逃离战场。”
这,也是眼下留守在山谷中的唐军最大的短板。缺乏像姜简、薛仁贵、胡子曰那样可以策马直取敌军主帅的猛将。
以往跟在姜简身边,大伙感触还没这么深。如今姜简远在千里之外,很多人才赫然发现,没有他的瀚海唐军,就像一把刀缺了刃,哪怕挥舞者的招数再巧妙,攻击力都会大打折扣!
只是,这个时代,既没有千里眼,也没有顺风耳。偌大的山谷中,谁也没办法将大伙当前所面临的危险情况立刻通知姜简,更没有办法催他率军星夜赶回来救援!
“啊,阿嚏!”一千二百里之外的大唐战旗下,姜简忽然打了个喷嚏,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冲开他脸上的尘土,硬生生留下两道灰黑色的“沟渠”。
“小心着凉!立春之后,人浑身上下的汗毛孔全开,天气却未必比先前暖和,最容易生病。”薛仁贵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叮嘱。
“明白,多谢!”姜简从马鞍旁口袋里,扯出一块看不出颜色的葛布,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然后又随手塞了回去。
连续几个月的野外作战,把他从一个唇红齿白的长安公子哥,彻底改造成了一个糙汉子。脸上布满了晒爆的皮屑,手背上也全是裂开的小口子。
至于生活细节方面的讲究,更顾不上。喝冷水,吃带着沙土的夹生饭,将身体绑在马背上睡觉,乃是常态。偶尔扎下营寨,能好好洗洗手和脚,再喝上一口烫过的马奶酒,等同于过年。
他身边的同伴们,也是一样,甚至大多数人,过得比他还要艰苦。然而,大伙却没有被艰苦的条件击垮,反倒越来越有精神,越来越士气高涨。
区区四千临时拼凑起来队伍,竟然拖着车鼻可汗的大军,在草原上转了将近三个月的圈子,期间还攻破了七个支持车鼻可汗的部落,并且让其中三个重新倒向了大唐。
这份战绩,无论放在中原还是塞外,都足以令人自豪。除了自豪之外,更令大伙精神振奋的则是,联军在最近几个月所取得的一系列战绩,已经直接证明了,大伙当初的选择绝对没有任何错误。
车鼻可汗根本没有挑战大唐的实力,曾经欺压了草原各族三百多年的突厥汗国,再也没有任何死灰复燃的可能。当初各个部落里,用尽手段阻止大伙追随姜简与车鼻可汗为敌,甚至脚踏两只船的那些长老,全都是鼠目寸光!
可以预见,当联军中的特勤、伯克们回到各自的部落之后,地位肯定会直线飙升。而当初几个被迫加入联军的吐屯,非但其本人的地位会更加稳固,还能凭借在战场上的表现,给其所在的部落,赢得巨额红利。
至于联军当中的各部勇士,除了能分到大量的战利品之外,还收获到了足够多的名声,积累了大量的作战经验。而在无论哪一个部落,这样的勇士都是稀缺品,在其彻底失去上马作战能力之前,享受到的待遇和晋升速度,都会远远超过其他袍泽!
“报,都护,薛将军,斥候在西南方五十里处,发现一个薛延陀人的部落。”羽棱铁奴骑着一匹青灰色的骏马,气喘吁吁地冲到帅旗下,向姜简和薛仁贵两个汇报。覆盖在羊皮和铠甲下的身体,散发出刺鼻的酸臭味道。
无论是姜简,还是薛仁贵,都对扑面而来的酸臭味道毫无感觉。事实上,此时此刻,他们自己,味道也不比羽棱铁奴香多少。
“看上去有多大规模?斥候试探过他们对大唐的态度么?如何?”迅速跟薛仁贵交换了一下眼神,姜简娴熟地询问,声音中仿佛带着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
草原上大多数部落,都逐水草而居。在大致的活动范围内,每年都会迁徙两三次。而眼下天气已经有转暖的迹象,一个薛延陀部落恰好迁徙到自己的行军路线上,不值得大惊小怪。
而无论这个部落是恰好迁徙过来,还是原本就在那个位置,联军都早就总结出了一整套对付它的方案。
说服它为大唐效忠,发誓不再跟车鼻可汗那边有任何往来。然后命令他们南迁,避开车鼻可汗麾下的狼骑,以免间接为狼骑提供补给。如果他们能够为联军提供一部分粮草辎重,当然最好不过。如果他们没有力气提供,联军这边也不会强求。只是会提出警告,为车鼻可汗提供粮草辎重,便是与大唐为敌。
“回来送信的斥候说,那个部落大概,大概有四五百人,肯定不会超过一千。看上去全是青壮,没有看到几个孩子。”羽棱铁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快速回应。
姜简和薛仁贵二人的眉毛同时一挑,目光中立刻露出了几分警惕。部落恰恰迁徙到联军的前进路线上,不足为怪。但是,全是青壮年组成的部落,却实在不合常理。极有可能,是一股敌军乔装打扮。
然而,没等他们二人发问,羽棱铁奴已经又主动进行了补充,“斥候还汇报说,那伙薛延陀人,对咱们没敌意。他们自称是,原来的部落去年秋天被车鼻可汗给屠了,他们当时在外边转场放牧,才逃过了一劫。他们,他们还推举了个头目,要赶过来拜见副都护,说,说愿意带着部落中所有男丁投入副都护麾下,与车鼻可汗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