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据同罗塔塔部牧人说，大概是四天之前，斛萨部特勤必勒格，逃到了他们那边投奔其姐姐和姐夫。斛萨部被突厥屠灭，跟必勒格一起逃出来的青壮男女，还不到三十。”两名斥候骑着战马，风驰电掣般冲向姜简，人未到，声音已经传入了姜简的耳朵。

“斛萨部旁边的铁山部和南边的里延长部呢，有没有他们的消息？还有室韦部呢，他们那边有什么动静？”姜简听得心中火烧火燎，策马迎上前，哑着嗓子询问。

“塔塔人不知道铁山部的消息。也没，没有听说过室韦人的动静。”

“南边的铁勒里延部，也，也没有任何消息。塔塔部，塔塔部可汗的小女儿嫁给了里延部吐屯卓迈，他已经派人去打探了，但是探子还没有回来！”

两名斥候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快速回应。每一个人都累得几乎瘫在了马背上，鬓角和下巴边缘，汗水与尘土混成了泥浆，淅淅沥沥淌个不停。

“该死！”姜简焦躁地举起马鞭，朝着空气乱抽，仿佛空气中，隐藏着一个魔鬼，随时都可能吞噬他的神志。

他的脸孔，和两名斥候的一样脏。他的眼睛里，也和两名斥候一样充满了血丝。连续数日的奔波，让他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然而，每次有斥候从外边返回，他却都第一时间上前过问，唯恐不小心错过了关键消息，影响了对局势的判断。

铁勒斛萨部距离瀚海都护府只有三天的路程，如果车鼻可汗不吝啬战马和麾下爪牙的体力，一天半时间就能杀到瀚海都护府的营地之外。

而同罗塔塔部却位于瀚海都护府之东，骑着马赶路至少也得两天。四天前斛萨部的特勤逃到了塔塔部，向其姐姐哭诉举族被屠的消息，意味着屠杀至少发生于八天之前。同时也意味着，最迟在五天之前，突厥狼骑的先锋部队，就已经跟胡子曰和婆润所带领的瀚海唐军交上了手。

突厥人倾巢而来，敌我双方兵力和实力，相差都极为悬殊，如果胡子曰和婆润两个没有及时带领所有将士和百姓转移的话，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唯独还有一种例外情况，那就是突厥狼骑在向瀚海都护府发起总攻之前，又去洗劫了铁勒铁山部和铁勒里延部。那两个部落实力都不算太差，如果拼死抵抗的话，也能各自将狼骑拖住一到两天。而屠灭了铁山和里延部之后，车鼻可汗再带着狼骑杀向瀚海都护府，就要多消耗五到七天的时间。

有五到七天的时间做缓冲，胡子曰和婆润两个即便没有选择暂避敌军锋缨，至少也可以加固鹿砦，广挖沟渠，令车鼻可汗无法轻易攻破他们的防线。

只是出现这种例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哪怕是一直对铁山和里延两部最新情况念念不忘的姜简本人，心里其实也知道，这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设想而已。

“子明，没有消息的话，其实不是坏事！“曲斌心里，也早就急冒了烟。然而，作为此刻姜简身边年纪最老的长辈，他却强迫自己装出一副镇定自若模样，笑着劝解，“草原上冬天很少有人出门，十天半个月没有某个部落的消息，是很常见的事情。以车鼻可汗的张扬性格，如果他已经拿下了瀚海都护府，哪怕拿下的是一座空营，都早就派信使昭告四方了。塔塔部至今没听说任何关于瀚海都护府的消息，就说明瀚海都护府至今仍掌握在婆润和胡老大的手里……”

“那塔塔部，至少也应该听说了突厥狼骑跟咱们的人之间交没交上手。”姜简回头看了曲彬一眼，用力摇头。“塔塔部距离咱们瀚海都护府，只有两天多一点儿的路程……”

“也许他们害怕引起误会，没派斥候过去探听消息。”曲彬皱了皱眉，再度给姜简吃宽心丸儿。“放心，有胡老大在，狼骑也没那么容易赢。即便真的赢了，也不可能让整个营地一兵一卒都逃不出来。”

后半句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姜简听罢，喘息着缓缓点头。

虽然胡子曰已经不再年轻，可论身手，整个瀚海都护府能打得赢他的人，肯定不会超过三个。论作战经验，他老人家也远远超过了瀚海都护府内的所有人。至于排兵布阵，临机决断，他老人家更是一等一。车鼻可汗跟他相比，唯一的优势就在麾下兵马众多。可再多的狼骑，也不可能做到将胡子曰所部瀚海将士全部歼灭，一点消息都不向外走漏。

“反正只剩下两天半的路程了，要不，我先带几个斥候头前去打探消息？你带着大队人马慢慢跟上来！”见姜简的头脑多少恢复了一些冷静，曲彬故意向身后的队伍看了两眼，小声请示。“别走得太快，弟兄们彼此之间还不熟悉，对你这个当家人也不熟悉。走得太快了，把大伙累散了架，反而帮不上胡老大的忙！”

“曲叔，我明白。”姜简脸色先是一红，随即快速摇头。“你先别忙着走，让我再想想。”

他知道曲斌是在努力提醒自己，后面还有四千多双眼睛在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作为主将，哪怕天塌下来，自己都必须沉住气。

身后这支联军，来自二十三个不同大小的部落。彼此之间，原本互不统属。数日之前，自己率领他们讨伐黠戛斯乃蛮部的篡位者贺鲁，才让他们之间，第一次有了合作。想让他们真正融为一体，变成名副其实的唐军，还需要很远的路，很长的时间。

而自己作为这支兵马的主将，如果遇到点灾难就六神无主，将士们很容易就会对未来丧失信心，然后各奔东西。

“不急，你慢慢想。距离天黑至少还有一个半时辰！”见姜简权力越来越重，却还像原来一样听得进劝告，曲斌欣慰地点头。

“曲叔，如果你是胡大叔，得知车鼻可汗带领大批狼骑杀来，会把老弱妇孺提前疏散么？”姜简忽然转过头，郑重询问。

“我？”曲斌立刻苦笑着摆手，“我哪能跟胡老大比啊。他以前至少还做过旅率。我就是一个大头兵！”

“曲叔不必谦虚，我需要知道确切答案。”姜简拱起手，低声强调。

曲斌立刻不敢再说废话，皱了皱眉，用很小的声音回应，“我觉得肯定会，胡老大那个人，嘴巴上什么都不在乎，实际心软得很。再说了，把老弱妇孺留在营地内，他也会分心。你是担心你姐姐么？胡老大眼里，可没把她当做寻常妇孺！”

“如果疏散的话，你会选择去哪？”姜简没有回答他的话，继续追问。

“疏散的话，我会选择白马湖，那边有水源。不过，如果是胡老大……”曲斌一边回应，一边努力推测胡子曰的行为，“胡老大会选白鹿谷。那地方两面都有山，哪怕天气忽然转冷，也能避寒。另外，白鹿谷今年夏天没被当作过战场，地上干净，人和牲口不容易生病！”

“那咱们就直接去白鹿谷！”姜简的眼神忽然开始变亮，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变得干脆利落，“连夜赶过去。胡大叔如果把妇孺疏散到白鹿谷，肯定会随时向那边通报瀚海都护府的情况。我带来的各族健儿去了那边，也刚好可以停下来休整，知己知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