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杀的突厥杂种!”没等出招,敌将就抢先一步做出了防备,李思邈心中甭提有多憋屈了,挥舞着横刀破口大骂。
“这样也好,你带人举着盾牌,把伤员和战死的弟兄们全都给拖下来!”这回,轮到姜简安慰他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吩咐。“然后咱们再慢慢想办法!反正敌军不可能趁机反攻。”
“嗯——”李思邈咬着牙点头,随即,叫起五十名亲兵,跟自己一道去营垒之下营救瀚海伤员,收敛战死者遗骸。
塔台上的突厥弓箭手看到了,也不放箭阻拦。任由李思邈等人放手施为。待众人将自家伤员和战死袍泽的尸体全部搬走之后,一伙葛逻禄仆从,也拉着绳索从营垒顶上爬下,将摔到营垒外的突厥狼骑尸体,全都扯回了营垒之内。
“传我的命令,全体后撤到两百步之外,养精蓄锐!”暂时想不出破敌的办法,姜简果断下令后撤修整。
众将校答应了一声“是!”,各自带领麾下的弟兄大步后撤。待来到敌军的羽箭射程之外,清点完损失,大伙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刚才的战斗算不上多激烈,伤亡数量却高得惊人。随同塔屯特勤一道冲上敌军营垒的先登勇士,战死了三十七人,重伤六人,还有四十几名轻伤号。总伤亡率,超过了五成!
至于塔屯特勤本人,因为受到了突厥弓箭手的重点照顾,全身上下多处中箭,全凭铠甲质量出色,伤势才不足以致命。然而,短时间内想要再爬起来作战,显然已经毫无可能。
换句话说,战斗力在瀚海都护府内部稳居前三的先登团,已经基本上被打残了。而瀚海唐军的到目前为止,却连一道营垒都没拿下来。如果史笸箩不惜血本,在山谷内多建上几道类似的营垒,恐怕把带来的两千弟兄耗光,姜简都杀不到突厥人的粮仓之前。
“下一次我带队,不爬营垒。把粮食袋子搬开,给弟兄们打出一个门出来!”老江湖朱韵经历的战事多,默默地观察片刻,低声向姜简请缨。
“刚才还有可能,现在,粮食袋子已经被敌将浇上了水!”没等姜简回应,另一个老江湖赵雄,已经指出了问题所在。
为了搬运方便,大唐和突厥的军粮,每一麻袋的重量都在二百斤上下,差别只是里边装的到底是小米、麦粒儿,还是糜子。而无论装的是什么,通常两名军汉相互配合,就能将一袋军粮抬起来丢上马车或者牲口的脊背。
不过,这只是干燥粮食的重量。如果军粮泡了水,每一麻袋的重量,就会直接翻上一倍,甚至数倍。这种情况下,想把麻袋搬开,难度也会成倍地增加。更何况,敌军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动手拆他们的营垒。
“那就想办法直接爬过去,不在营垒顶部做任何耽搁。”朱韵想了想,皱着眉头提出了第二条建议。“爬进去之后,一直咬住守营垒的突厥人不放,就能避免他们动用弓箭攒射!”
“除非后续队伍能够及时跟上,源源不断。否则,敌军主将可以调动三倍的兵力来围攻你。”赵雄想了想,再度摇头,“另外,塔台上的弓箭手,也能居高临下,把你和你麾下的弟兄挨个点名。”
“咱们可以派弓箭手,与碉楼上的突厥人对射。”朱韵不服,皱着眉补充。
“刚才又不是没这样做过,从低处朝高处射,咱们总归吃亏。”赵雄叹了口气,话语如兜头冷水,浇了朱韵一个透心凉。
“地面很软,可以试试沿着营垒根部挖坑,让营垒自己塌掉!”
“下一次,人上去之后,接应的弟兄,立刻把盾牌丢给他们。遇到突厥弓箭手攒射,好歹能挡一挡。”
“浇水只能打湿粮食的表面一层,浇不到里头。咱们砍来柴火烧,把营垒直接点燃了烧成灰!”
“突厥人在搭建营垒之时,忘记给马车拆掉车轮。车轮位置明显空,咱们用铁锤把车轮砸掉,就有机会钻到营垒之内去!”
“拆车轮……”
其他几个校尉、旅率,也纷纷开口,向姜简献计献策。但无论哪一条计策,都存在极大的缺陷。站在对手的角度,很容易就找出破解之道。
“陈校尉,你去找些掘土的铲子和干粮口袋来。”姜简耐心地听了片刻,忽然间灵机一动,轻轻挥手。
“铲子和口袋?”陈元敬听得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惊喜就涌了满脸,“你要干什么?你莫非要搬了粮食走?”
“史笸箩这么糟蹋粮食,我看着不忍心,帮他吃一点儿。”姜简扭头看了看周围的山岭,笑着回应。“赶紧去,别给史笸箩变招的时间。那厮,肯定很快就能想到这个破绽!”
“是!”陈远敬答应着狂奔而去,不多时,就带着亲兵们,收集到了两百多个刚刚腾出了干粮袋子。
姜简振作精神,再度调兵遣将,随即一声令下,指挥弟兄们向山谷发起了第二次进攻。
起初,仍旧是瀚海唐军的弓箭手,与塔台上的突厥弓箭手,隔着五六十步远互射。待双方的弓箭手,胳膊都开始发酸,号角声立刻响彻天地。朱韵和赵雄两位老江湖,各自带领一百刀盾兵,直扑落满箭矢的营垒。
两大队突厥狼骑,咆哮着从内部冲上营垒迎战。双方很快就又杀了个难解难分。趁着突厥人的注意力,全都被营垒顶部的战斗吸引。姜简悄悄打了个手势,陈远敬和李思邈两个心领神会,带领他的亲兵悄然摸向营垒之下。
这次,却不是拿长矛捅突厥狼骑的大腿,而是用横刀和铲子,对付起了装满糜子的麻袋。转眼间,就将靠近地面位置的麻袋,给割破了二三十条。
“快点装,人不吃,也能喂马!”陈远敬低声命令,旋即,亲自抓起一把铲子,从麻袋中铲起突厥人的军粮,就往干粮袋子里装。李思邈和其余弟兄见样学样,转眼间,就将五十几个干粮袋子,装了个满满当当。
“过去帮忙!”校尉忽律奥大叫一声,带领其麾下弟兄,快步冲到营垒下,接过干粮袋子,扛起来就走。转眼间扛到了两百之外,将袋子口向下一抖,放掉所有糜子,再度拎着空****的袋子快步返回。
“放下,卑鄙!”站在塔台上的突厥弓箭手,将忽律奥等人倒粮食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立刻意识到粮食来自何处。不顾手腕酸痛,大叫着开弓放箭,阻挡后者继续挖自家的墙角。
然而,为了避免误伤营垒顶部正在激战的自己人,他们将羽箭射得又高又飘。结果准头大打折扣。非但未能成功将忽律奥和他麾下的弟兄们给吓住,反而令众人愈发胆大,扛着干粮袋子一趟又一趟跑得不亦乐乎。
“呜——呜——”怪异而低沉号角声,再度于山谷深处响起。却是塔台上的突厥弓箭手发现无力阻挡瀚海唐军继续挖自家的墙角,及时将情况报告给了史笸箩。后者闻听,立刻故技重施,用约定的号角声,通知营垒顶部正在苦苦支撑的狼骑们后撤。
众狼骑等的就是这一刻,果断跳回了营垒之内。而这一次,瀚海唐军却没有上当。在朱韵和赵雄两位老江湖的率领下,众人果断转身跳向了营垒之外,转眼间,就退得一个都不剩。
不待史笸箩组织突厥弓箭手向外漫射,瀚海唐军在自家刀盾手的掩护下,迅速后撤。随即,库扎特勤带领其麾下的弟兄上前补位,隔着一道营垒,将羽箭射向杜七艺所指定的区域。
战斗忽然变得漫长且无聊,弓箭呼啸往来,给彼此造成的伤亡却都是个位数。当双方弓箭手都因为疲劳停止了射击,朱韵和赵雄两位老江湖带领各自麾下的弟兄,又攻上了营垒顶。而陈远敬、李思邈和忽律奥三人,则各自带领一队弟兄相互配合,又开始对着营垒下部和底部的军粮袋子大挖特挖。
仓促用装满了粮食的麻袋和马车搭建的临时营垒,哪经得起如此挖?中央处,一个巨大的空洞渐渐现出了轮廓。陈远敬看得真切,立刻停止了挖掘。先派人去将情况汇报给姜简,随即,指挥弟兄们用绳索拴住几只被挖得半空的麻袋,奋力向后扯动。
“当当当,当当当……”锣声忽然在山谷外响起,清脆且响亮。
正在率领弟兄们与狼骑激战的赵雄和朱韵,毫不犹豫扯开嗓子高喊,“撤,所有人跟我一起撤,快!”紧跟着,纵身从营垒上一跃而下。
众瀚海勇士见状,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已经被大伙儿压得节节败退的突厥狼骑,骤然发现压力消失,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
没给他们太多时间去寻找答案,陈远敬带领麾下弟兄,继续发力。几个被挖得半空的麻袋,相继被扯离营垒底部,紧跟着,“轰隆”一声,整座营垒从正中央处塌成了两段。
“啊——”猝不及防,十几名位置靠近营垒中央的突厥狼骑,从坍塌处相继摔下,摔了头破血流。其余狼骑吓得魂飞胆丧,相继转身跳向了营垒之内。
“冲进去宰突厥狗!”朱韵大叫一声,迈步冲向缺口。两名突厥狼骑慌慌张张上前阻拦,被他一刀一个,砍翻在地。他麾下的瀚海勇士纷纷跟上,钢刀挥舞,转眼间,就冲进了营垒之内。
营垒内,一名突厥大箭慌慌张张来战,被朱韵一刀砍在胸口上,胸甲瞬间碎裂为两半儿,鲜血沿着胸骨和肚皮淋漓而下。
那大箭疼得凄声惨叫,转过身,踉跄逃命。朱韵从背后追上去,又一刀砍落了此人的头颅。
血如喷泉般溅起,刹那间,溅了另外两名冲上来的狼骑满头满脸。二人尖叫着抬手去擦眼睛,朱韵趁机挥刀横扫,斩掉两只毛茸茸的大腿。
受伤的狼骑惨叫着倒地,手里的钢刀甩出老远。跟在朱韵身后冲进营垒内的瀚海勇士们纷纷挥刀下剁,一眨眼功夫,就将二人乱刃分尸。
“嗖嗖嗖——”数支羽箭忽然从半空中落下,不分敌我,将朱韵周围的所有人,射得身上血浆乱冒。
受伤的突厥狼骑破口大骂,士气一落千丈。受伤的瀚海勇士,却按照平时训练时的要求,手按伤口快速撤向一旁,为同伴让开道路。
后续跟上来的其他瀚海勇士,迅速挥刀,将突厥狼骑砍得血肉横飞。十几名手脚麻利的瀚海勇士踩着粮食袋子搭成的台阶,冲上塔台。几座塔台上的突厥弓箭手大声呼救,周围的狼骑们,却恼恨他们先前不分敌我胡乱放箭杀人,拒绝施以援手。
转眼间,几座塔台,就被瀚海勇士攻陷。塔台上的突厥弓箭手,被一个接一个砍出塔台外,尸体摔得血肉模糊。
朱韵的右胸口,也中了两箭。虽然箭簇被铠甲卡住,无法继续前进。但箭蔟的尖端却刺破了他的皮肤,每动一下,都宛若小刀子割肉。
翻转刀锋,他将两支羽箭砍断。紧跟着,单手握住其中一支箭杆,用力拉扯。染血的箭蔟与箭杆一道,被他从铠甲上拉下,随即,又是另外一支。
胸甲立刻被血染红,朱韵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疼痛继续追杀敌军。赵雄带领另外数十名瀚海勇士,趁机从他身边冲过,与他麾下的勇士们一道,将突厥狼骑砍得节节败退。
“呜——呜——”怪异的号角声第三次从山谷深处响起,早已招架不住的突厥狼骑们如蒙大赦,转过身,争先恐后逃命。
赵雄和朱韵带着瀚海勇士们紧追不舍,才追十几步,一阵箭雨兜头而来。逼得二人不得不带领弟兄们停止追杀,举盾结阵自保。
校尉巴扎乐带领一队亲兵,高举盾牌冲上前接应,在军阵之外,迅速构建盾墙。待众瀚海将士顶着箭雨,重新站稳的脚跟。面前已经没有了一个活着的狼骑。
而不远处,数十道用粮食袋子搭建的短墙赫然在目。彼此之间交错重叠,谁也不知道短墙究竟有多少层,更不知道各层短墙之间的通道藏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