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如此不听皇帝话的臣子,以后估计想要再往上爬,基本是无望了。

不过。

对于钱乐这样的人而言。

少卿一职,本就已是他曾经做梦都没有想过的官职。

更何况,还是司法寺少卿,比起像司农寺少卿这等官职,还要高上那么一级,这更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钱家,祖上虽荣耀无比。

可放在当下,还真啥也不是。

钱乐的祖上,乃是汉时期的富春侯,曾经做过广陵太守,东征大将军等职。

祖上虽荣耀,但现在可不是汉时,乃是大唐。

钱家祖上再如何荣耀,但也只不过是过去。况且,祖上荣耀并未福荫到子孙后代,那一切也都白搭。

钱乐心中虽曾想过。

想复兴他钱家之荣耀。

而他,现在也算是做到了。

正四品下的司法寺少卿,这足以光耀门楣了。

可他心有不甘,不甘做某一寺的佐官,一直想要爬上顶头去,哪怕做一任寺卿也足够了。

所以。

当他得知李世民选了他为司法寺少卿之时,乐得开了花似的。

甚至,还特意跑回家乡,给钱家上下个個都夸下海口,说自己到了京城,上了任之后,定会把家中绝大部分钱家人弄到京城做官为吏的。

更者,钱乐更是带着钱家上上下下,跑到他祖上的坟头前,很是隆重的搞了一次钱家复兴誓师大会一般。

嘴里也说着了些他心中的设想,想把钱家光复到汉时的荣光。

说来。

他到也做到了大半。

司法寺中的那些官,吏,其中就有不少姓钱。

至于想要爬到从三品以上的大臣之位,只可惜时运不济,李冲元出现了,一刀斩断了他钱乐的幻想之绳。

为此。

钱乐对李冲元那可是恨到了骨子里去了。

甚至。

就在昨日。

李冲元甚至还授命,让本来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右少卿,给自己一个役吏才去做的活计。

更者。

李冲元甚至还发了话,说只要钱乐想在司法寺待下去,那就得如狗一般听他的话,要不然,他钱乐就没有好日子过。

好不容易享受了人上人的权力,享受到了成为一寺一把手的味道。

突然闯出一人,把他享受到的全给弄没了。

钱乐恨啊。

恨李冲元,同样也对李世民的这种安排不爽。

可身为臣子的他,别无选择。

可再昨夜回到府上的他,想起这一日里受到的冷眼,想起这一日里干的活计,想起自己那些钱家族人,钱乐更是不甘心了。

这不。

朝议这才开始,连国事都还没来得及商议,钱乐率先打破了原有的朝堂潜规则,不顾昨天李世民的话,直接告起了李冲元来。

不过好在一众朝官们附和,到也让他不用那么孤军夺战,这才让他稍稍心安了不少。

钱乐心中其实也早就料定,自己必然不可能再这司法寺任左少卿一职的。

但有道是,心中不甘,心中又对李冲元有着如日中天般的恨意,后果,他已然不再去考虑了。

钱乐心中甚至已经打算。

经今日之后,他再去某州为别驾,或者到某县去任县令。

不过。

钱乐却是忘了。

李世民是一个记仇之人,同样也是眼中容不得不听话的臣子之人。

一个小小的少卿,李世民曾经还以为自己了解钱乐,可现在嘛,李世民恨不得当场把钱乐给撕碎了不可。

宝座之上的李世民,巡望了一眼朝堂之上的一众官员。

有好一部分人直接跪了下来,跪请他撤了司法寺。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依然站在那儿,即不参与,也不吭声。

‘可恶,这些人这是要逼宫吗!’李世民心中愤怒无比,但脸却并未表现其有多愤怒,仅仅只是沉得很。

不远处。

李冲寂低垂着脑袋,心里着急。

如此这么多的朝官攻讦自己的四弟,而且更是连跪请都使出来了,这可是绝无仅有之事。

李冲寂心中紧张了。

自家四弟好不容易坐上了这么高的高位,李冲寂当然不希望自家四弟的官衙被撤了。

哪怕自家四弟头上还挂着司农卿之职,可司法卿之职那可是与着宰相同一品的。

虽没有参与商议国事,但李冲寂却是可以肯定,只要自家四弟再做个十年二十年官,参与商议国事,那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心中着急的李冲寂,此刻很希望自家的四弟在朝堂之上。

不过,李冲寂的希望,却只能是空。

无法,他也只能轻轻的抬了抬脑袋,看向不远处,跟他一样站着的司法寺右少卿的钟桂。

李孝恭?

李孝恭最近身体有恙,并未参加朝议。

李冲寂到是希望自己的伯父也在场。

只要自己的伯父再场,他相信他那位伯父一定会站出来为自家四弟说话的,哪怕起不到多大的作用,至少可以证明,这朝堂之上,还有人是跟自家四弟一道的。

远处。

大理寺少卿李诏,也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向李世民。

李冲寂希望自己这位堂兄,能够站出来为自家四弟说一句话。

而此时的李诏。

好似有了些许的动静,这让李冲寂见后,心中多少有些感动。

李诏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站了出来,“圣上,臣有话说。”

宝座上的李世民。

见不少朝臣跪请撤除司法寺,心中愤怒,想着这个时候为何没有人站出来替李冲元说话时,突见李诏站了出来,心中甚慰。

“说。”李世民脸上依然很沉。

李诏行了一礼道:“圣上,臣现为大理寺左少卿。自上任以为,没少熟读我大唐律法。可是,臣越是熟读我大唐律法,就越是觉得在处理公务之时没有底气,更是没有实实在在的依据。”

“何讲!?”李世民依然沉着脸问道。

随着李诏一站出来,一众跪请的官员们,早已是纷纷抬起头来,看向李诏,以及李世民。

这个时候能站出来为李冲元说话的,不是铁兄弟,那就是真朋友了。

真朋友,李冲元在这朝堂之上,估计还真找不到一个。

铁兄弟,自己大哥算是一个,而李诏,也算一个。

有道是。

在这样的时刻里,谁又会不顾前程,站出来替李冲元说话的呢?除非他是傻子。

而李诏这样的傻子,好似根本不在意自己前程似的。

宗室出身的他,或许还真不需要在意自己的前程会如何,况且李诏也仅仅只是想要向李世民,以及在场的朝官们表达自己的想法与意见罢了。

李诏就算是再如何,一众朝官们也不会打击他。

因为一众朝官们都知道,打击一个李冲元,那是因为李冲元太过跳脱,更可以说侵犯了他们的利益。

而李诏,一直以为也颇受李世民的信重,况且,他们更是知道,如果再打击一个宗室的话,李世民这个皇帝,怕是会对他们这些朝官们动手了。

李家的天下,不容他人随意玩弄,这是李世民心中的底线。

李诏拱手道:“大理寺,乃审理犯事官员所在。如某一官员犯了欺压百姓之罪,被投入了到了大理寺。如依其所犯之事,最多也只是罚俸,降职发配。可如欺压百姓之罪放在并未有官身的百姓身上,却成了罚钱发配服徭役,最终死在服徭役的路上。自秦孝公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当今我大唐的律法当中,却并非如此,所以,臣虽为大理寺左少卿,可在面对这样犯官之时,心中却是久久不能平。圣上,臣以为,我大唐律法,也确实该到了好好疏理之时了。”

李诏并未说司法寺之事,但话中却是无不表明,他支持司法寺的建立,更是支持司法的公平性。

李世民听后,心中更是宽慰不少。

只要有一人站出来替李冲元说话,那他就完全可以无视那些跪请的朝官们了。

而就在此时。

身为大理寺卿,兼黄门侍郎的褚遂良也站了出来。

“圣上,臣附议。李少卿所言,也正是臣所想。每每到审案之时,臣让书吏等人翻阅我大唐律法,却是无任何依据可判其罪等。而到了州县之地,如百姓所犯之罪,各州县官员,却是可以定其重罪。所以,臣也认为,我大唐律法,也确实该到疏理之时。”褚遂良行礼后说道。

身为黄门侍郎的褚遂良一站出来。

李世民这脸上立马就扬起了笑意来了。

而那些跪请的朝官大臣们,他们那脸上,此刻可真谓是五颜六色的,黄了青,青了白。

黄门侍郎褚遂良能说这样的话,这足以说明,这是李世民的本意了。

甚至。

他们心中更是想到,褚遂良所说的这番话,必是李世民平日里所言的,要不然,褚遂良是不会站出来说这番话的。

毕竟。

他们可是知道,褚遂良少有站出来替他人说话的,更是不会在这样的大争议之下,站出来为谁说话的。

朝堂之上,此时开始就得异常安静。

这样的安静,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也许是两刻钟,也许是半个时辰。

正当朝堂之上持续着异常安静,且异常诡异画风场面之时,一个内侍却是小跑着闯了进来。

内侍见朝堂之上鸦雀无声的,心中还打鼓。

王礼见内侍在朝议之时闯进朝堂,脸上挂着不快,赶紧走了过去,训斥道:“不知道规矩吗!事后,去领罚!”

“回总管大人,有人闯宫门!”那内侍听王礼的话后,心下有些害怕。

王礼眼神带着不悦,“闯宫门自有守将处置,何以须要你来上禀!”

“这...回总管大人,冯宫门的,乃是西沙郡王李冲元。”内侍小心的回道。

王礼一听闯宫门的是李冲元后,立马就变得有些不解了。

依理。

李冲元身为司法寺卿,又身为司农寺卿,甚至,还担任着苏州别驾之职,头上更是挂着郡王爵位,何以要闯宫门,完全可以差人过来通禀一声,自有人领李冲元进宫的。

王礼心中不解,只得把这事向李世民回报了。

李世民一听李冲元这个时候到了,脸上的沉色,突然变得轻松了起来。

得了李世民的指示,王礼去了宫门处。

当王礼一来到宫门口之时,见到的李冲元,并非身着官服,或者身着爵位服的李冲元,而是一身污渍,且还伴随着一股臭气的李冲元。

甚至。

连李冲元的头发,都散乱成一团,乱糟糟的。

李冲元见王礼到来,立马走近前来。

可随着李冲元近身之时,王礼立马退后好几步,掩鼻道:“李郡王,你这是?”

“唉,说来话长,这事稍后给你解释,你快让我进宫。”李冲元心急得很。

话说。

原本李冲元正在李庄抱着自己那心有灵犀的宝贝儿子呢。

可长安这边,却是有人给他传来话,说朝堂之上,司法寺左少卿钱乐,发动了一场有史以来,对他李冲元的攻讦,甚至都达到了连房玄龄这等重臣跪请的地步,说要撤除司法寺。

当李冲元一听到这个消息后,哪里坐得住,直接骑上快马,直奔长安而来。

也正因为事情紧急,且李冲元正听到这个消息之时,被自己儿子尿了一身,又拉了一身。

这不。

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仅仅只是在马背之上,用一块常备的布巾擦了擦,就来宫门口了。

就李冲元这样的形像,即未着官服,亦未着爵位服,且身上带着一股婴孩的屎尿味,头发还因为他骑马被冲散得乱糟糟一团,这宫门守将哪里会让他进宫,而李冲元又心急,只得闯宫门了。

被王礼领着入了宫,到了太极殿。

当李冲元一现身于朝堂之上,一众朝官们纷纷看向李冲元。

李冲元快步来到正中央最前面。

所经之路,不管是跪请的朝官们,还是站着的朝官们,无不行注目礼,又无不掩鼻想退避三舍。

就连李世民也向他投来了一道奇怪的目光,鼻中飘来一股难闻之气,沉声喝道:“李冲元,如此不知体统,又一身污渍臭气,形冠未整,难道不知道这里是朝堂吗!”

“回圣上,臣也是心急。心急有人想乱我大唐朝纲,所以未来得及整冠换服。听闻,有人想撤除我大唐司法寺,我李冲元的脸可以不要,但我大唐不能不要司法寺!如臣在仪礼之上冒犯了圣上,还请圣上治罪。”李冲元行礼,大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