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处默实际上自己心里也明白,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副官,只是一个再低级再基层不过的小军官,其位置上下都是自己一句话的事,自己根本不必跟他解释什么。
而之前和自己说了那条计策的孙思邈。
这人说到底,是大唐的名医——他是个郎中,来到这是非之地,说到底只是客串。
就算自己不去往东边走这一趟,事后也不会传扬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言语。
但或许是平日里程咬金一言不发,但却润物无声的影响,也许是孙思邈的鼓励。
在副官到来的这一小会功夫里,程处默确认了一件事。
这次行动,是自己真心想做的事情!
尽管父亲不会同意,军中的兄弟们没准也不会理解,如果失败。
尽管这绝对是毫无疑问的为国而捐躯,但同样毫无疑问——
没有任何人,会相信自己是为国捐躯,而只会说卢国公程知节的儿子,是个临阵脱逃的软蛋,程咬金英雄一世,却是羞有此子!
但是,自己却必须去把事做了。
因为。
这一会的功夫,程处默也终于想清楚了。
不是朝廷让自己战斗,不是父亲让自己战斗,不是下面的兄弟们硬嚷嚷让自己带他们去战斗。
这一场不世奇功,是自己的本心想要去完成!
人人都会羡慕奇兵破匈奴的霍嫖姚,人人都会嘲讽去做这种事的人不自量力。
但真去做的人,天下却有几人?
话,看似是都说清楚了,没有什么别的可沟通的了,但程处默自己心中此刻却是有些天人交战的意思了——这个决定太艰难了。
不过接着,副官似乎看出了程处默好像很纠结。
忍不住便道,“老大,这兵凶战危,究竟怎么做,还请老大定夺啊!”
副官倒也不是催促程处默,而是,作为下层的兵丁和低级尉官,见到上司举棋不定,的确是会有强烈的不安全感。不过副官这话反倒一瞬间照亮了程处默——
“也是。”
程处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光逐渐凝聚,片刻后再度变得清透锋锐。“横竖从了军营,横竖是撒泡尿也有凶险,那还不如自己迎上去!”
“你,现在立刻去传令咱们卫的弟兄们,悄悄离开帐篷,带上所有冬衣,将营里的工匠全部打昏,准备出发!”
“若有惊动军营其他人者,我是要吃军法不假,但你们。”
程处默的目光这一刻犹如猛虎,直勾勾的盯着副官——要求其跟他一起大犯军法,不过被程处默这凶邪狠戾的目光瞪着,副官反倒觉得安心不少,一阵热血涌上心头。
这从军,和别的营生不一样。不怕上司凶狠,就怕上司不凶狠!那才反而是没有安全感。
而程处默方才说话时的目光,分明,就让副官恍然间,好似是面对着老程将军本人。自己这老大,终于也有了老程将军的气质。
这心中一有了安全感,人就勇敢了,副官当下露出一个笑容,立即一个无比标准的拱手军礼道,“老大且放心,弟兄们绝不让老大失望!”
尽管还是不知道这老大要往东悄悄离开军营,究竟是想干嘛,不过。
对于副官来说,这也都无所谓。
军中就是这样,只要老大“有内味”,剩下的一切都是次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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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程处默开始悄悄搞串联。
实际上副官还没离开帐篷,就被程处默叫住——不过不是取消行动,而是叫副官先别急着拉弟兄们离开,而是先串联,做好准备。
工匠方面,能串联的串联,不能串联的再想办法给他搞“失踪”——反正这是境外的军镇,真正的天高皇帝远,客观上就根本不可能调查的清楚这种失踪,平日里程咬金或许会重视,能查清,但最近明显不属于平日里。
总之,程处默安排起了独走活动,开始组织麾下士兵串联。
而和副官分头忙碌了半天之后。
天边的第一道曙光,也终于结束了这个夜晚。
程咬金结束夜训,接着便继续下令这两万人离开军营附近,自己单独回营!
这个举动是为何,那不问可知,既要演戏,当然要演全套。
一回了军营,程咬金立刻宣布自己年老体衰,必须额外休息——不过,程咬金却没有下令不得打扰,而是命身边亲兵将帐篷的门帘打开,通风透气。
而之后的事情,果然便如程咬金所料。
来自阿尔卑斯山北边的神秘罗马商贾,第二天只在中军帅帐门前“路过”了一下。
驻足观察的时间不过一秒,接着就无比自然的找到了营中管事的校尉,请求放行离开。
这么合情合理的要求,军中的校尉自然根据程咬金于情于理定夺出的方案,若无其事的放行。
待望楼上观察情况的校尉下了望楼,再来到中军帅帐禀报之后。
程咬金才终于离开了帐篷,不再玩什么假装睡觉,而是亲自来到了望楼之上,默默观察着依旧依稀可见一抹影子的罗马“商贾”
片刻之后,程咬金的眼中,露出凶悍绝伦的神光来!
不过此刻的程咬金,还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也在本着跟老爹这次一样的思路,暗中策划和行动。
战争的味道最终还是突破有意识的隐匿,变得越发香醇和浓烈。
从长安的雄心发端,抵达方面大将程咬金的胸口,再由程咬金仅仅刹那的苍老化,传达到意外又不意外地被征召的老大夫这里,随后沿着隐秘的小路,抵达了大唐新一代的年轻人肩头。
沉甸甸的沧桑宿命,又进一步感染了程处默身边的小伙伴们,并且最终一步步延展开来,终于在整座安北都护府传播了个遍。这吊诡的气氛。
就搞得程咬金十分纳闷。
这最近这军营的气氛咋就感觉,明明是自己在向麾下将士隐瞒计策,结果好像是自己又被人隐瞒了点啥呢。